和女儿的恼羞成怒不同。

坐在易象杂志社的麻蓝英，此刻却一扫阴郁，被某人逗的眉开眼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上午皇冠集团的法务代表，琼遥的委托律师，相邀她一同前往《易象》洽谈侵权事宜。

驱车赶往兆发楼下，看着这幢即使在观塘也并不阔气的工业楼，麻蓝英没想到易象杂志会在这种地方。

走出电梯，到了12楼，麻蓝英便有点发愣。

大部分的办公区，都被一叶知秋占据，而易象杂志社，仅仅在一个狭岖的角落，有两间办公室。

一间是吴志标总编办，一间是李清源的社长办，除此之外，连个待客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萧亦，平时都是在一叶知秋的资料室，根本不在这边。

麻蓝英是去过皇冠的。

在台北，皇冠独自占据一栋大厦，十多個部门，几百个员工。

对比之下，这易象杂志社也太寒酸了吧？

隔壁的总编办没人，社长办的门敞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的背影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当两个律师敲门后，年轻人被惊醒抬头，然后麻蓝英便看到了昨天出现在电视里的那张脸。

只是，相比起在电视中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状态很不好。

头发散乱，衬衫褶皱，眼眸惺忪，瞳孔涣散，整个人呈一种颓丧阴郁的气质。

他应该是很重视个人形象，察觉有人后，马上将领子的纽扣系上，站起身抻了抻袖口衣摆，露出温和儒雅的笑容。

“几位，恕我失礼了，请进。”

怎么说呢，因为前后的反差太大，麻蓝英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心里多少有一丝触动。

人前风光无限，谈笑风生。

人后萧瑟落寂，怅然寂寥。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看起来和自家闺女一般年纪，却已经是无数人讨论的焦点。

而且对方并不是明星，走的是商业路线，出色的仪表，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有些影响甚至是负面的。

不过麻阿姨心地善良，是个感性的人，和她同来的两个律师并不这么想。

皇冠集团的法务经理姓郑，五十多岁，面容古板严肃。

琼遥的委托律师是个女人，姓张，年纪一样不小，有几分灭绝师太的味道。

之前来过这里，被当面撕了律师函的就是她，没少在麻蓝英面前讲李清源的坏话。

她一进门，还没坐稳便率先发难。

“李先生，我们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根据香江律法，未经著作权人许可，以展览、摄影视听作品的方法使用作品，或者以改编、翻译、注释等方式使用……”

她在那滔滔不绝的讲，李清源既不理会，也不打断，慢斯条理的起身，为三人沏上一杯茶。

然后回到座位上，静静听她长篇大论。

这副样子，让张律师说着说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可李清源依然还保持着倾听的姿态，见她停顿，还做出了请的手势。

“张女士，您继续。”

可恶啊！

张律师七窍生烟，上次他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她尽管说，等她说完再把律师函一撕，扔进垃圾桶。

“你……”

坐在身旁的郑经理拽了她一把，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道：“李先生，如果您……”

和张律师不同，他刚开口，就被李清源打断了。

“皇冠的诉求是什么？”

郑经理一滞，想了想道：“登报道歉，下架作品，并对侵权行为做出赔偿。”

“道歉不可能，赔偿开个价吧。”

郑经理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试探性的报了个数字：“30万。”

这个数字完全狮子大开口，放在当下的维度去看，一本小说的商业价值开发到极致，也不一定能获得30万的收益。

不过没关系，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大家拉扯拉扯，没准就成了呢。

万万没想到，李清源连犹豫都没犹豫。

“30万可以，不过这个钱易象拿不出来，由我个人进行赔偿。”

说完，李清源也不避讳几人，直接拿起电话拨号。

“阿姐，细佬我遇到难题了，借我十万块。”

“曹sir，借我十万块，现在就用。”

“文慧，我个人向一叶知秋拆借十万块。我知道财务紧张，等我把车卖了就还给你。”

然后没多久，门外先是进来个高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送来了十万块支票。

再等一会，又有个胖子进来送了二十万支票，走之前还说了几句风凉话。

场间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李清源居然来真的！

另外，你没钱干嘛那么大方，都不还价的吗？

可李清源直接将支票放在了桌子上。

“签一份协议，留下份收据，三位便可以拿着支票走了吧？”

郑经理率先点头：“可以。”

说着，便要从包里拿出文件，却被张律师拦住了。

“等等，你还没有承诺要下架作品。”

李清源喟然一叹：“就在各位来之前，我收到了香江刊物协会的通知，由于涉及版权纠纷，勒令《易象》不得发售。”

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张律师不由得幸灾乐祸。

“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一码是一码，你必须要在协议中做出声明才行，万一协会事后又同意你们发售了呢？”

这话一出，连同行的郑经理都不由皱眉，把协会都称做恶人，你长没长脑子？

麻蓝英更是厌恶的瞥了张律师一眼，怎么得理不饶人呢？

尽管她也不喜欢李清源，但人家都这么倒霉了，该原谅就得原谅，年轻人犯了错，得到教训就行了。

这就是善良的人啊，见恶人倒霉都会心软。

当然，李清源谈不上恶，只是比较缺德而已。

“既然如此……”

他说着，把桌子的支票收了回来，淡淡道：“那三位请便吧，咱们法庭上再见。”

别啊！

郑经理狠狠瞪了张律师一眼：“李先生，皇冠集团同意三十万赔偿，侵权的事情一笔勾销。”

张律师大怒：“不行，必须在协议上标明撤下《窗里窗外》！”

前者，张律师独自来的时候，被李清源故意激怒对方，便留下了一个伏笔。

如今三个人齐来，看似皆因侵权《窗外》引起，但三个人实际却是三种诉求。

琼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皇冠集团希望得到经济赔偿；

唯有麻阿姨，她是单纯想从道德上谴责李清源。

于是当他一边卖惨，并拿出支票那一刻，三个人便产生了分歧。

两个法律专业人士，从著作权，出版权，发行权，传播权等等角度，来论述谁的权重更高，一时吵得脖子粗脸红。

麻蓝英有点发傻。

来的时候他们还聊得很愉快，怎么居然吵起来没完了？

其实如果琼遥和皇冠的老板平先生在这里，那一切还有的商量。

但因为大家都是打工人，谁都希望能为雇主争取到核心利益，这样才对个人最有利。

眼看他们还有得拉扯，李清源忽然走过来，对麻蓝英道：“麻阿姨，不如在他们讨论出结果前，我们暂时去隔壁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