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荣光作为联字头的太子爷，从小是被捧惯了的。

不过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随着阅历见长，已经磨去了那份年少轻狂。

对方刚才调侃查理的时候，他已经很生气了，却并没急着发言，实际一直在观察着李清源。

一番观察，让他心中有些诧异。

因为他感知到了，李清源的语言看似轻佻，一举一动却很有气场。

社会的通识教育是导人向善，很多哲学道理都是让人维护好关系的，害怕冲突也是人的本性。

普通人遇到对抗关系时，往往缺乏心理和技巧上的准备。

一般只有混社团的，需要经常应对各种复杂的情况，才会面对威胁时很平静。

李清源不光平静，他甚至还能反向挑弄别人的情绪。

至少对方冲着自己说话时，那个毫不在意的神态，就令邓荣光很不舒服。

不过他深谙对峙之道，明白自己若是情绪上脸，气场上就输了，于是也笑了笑：“白天查理和我在一起，晚上就进了牢房，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个交代吗？”

“交代？”

李清源打了個哈哈，“荣哥，我提醒你一句，做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话音没落，邓荣光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目露凶光，嘴角不自觉的扯出狞笑。

“你不怕走不出去？”

李清源毫不示弱，同样用目光对视回去，不过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摊死水，古井无波，语气却依然轻佻：“怎么，是要摔杯为号，还是酒里下了穿肠毒药？”

空气弥漫着肃杀的味道，任谁都看出来邓荣光动了真怒，却不明白李清源的底气为何。

气氛诡异的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依然没有任何人避开目光。

别人还能忍得住，清霞却害怕了，本来还躲着的她，靠近了一点李清源，小心翼翼的拉了下他的衣角。

李清源这才平移开目光，冲她温和一笑，在桌子下牵了下清霞的小指，入手顺滑，细圆无节，把清霞吓的缩了回去。

可他这个行为，却彻底激怒了邓荣光。

老子正和你对视呢，胜负未分，你特么居然调戏起了女人？

他砰地拍了下桌子，声音陡然变大：“李清源，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李清源没说话，缓缓从马甲的怀里掏出一包中华，往嘴里塞了一根的同时，还把剩下的递给陈洪烈。

陈洪烈猛摇头，“我不吸烟。”

李清源咂咂嘴，瞪了他一眼：“我叫你散一圈。”

陈洪烈左右看了看，却没人给他解围，只好无奈接住，将烟往下传。

而李清源这时候也终于正面回复。

“荣哥，不是谁嗓门大谁有道理。”

说着，啪嗒，都彭火机点燃了香烟，吐了一口烟雾，声音不疾不徐。

“这件事，本质上是有人看老查不爽，让我来折腾折腾他，人家琼瑤是老查的外甥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讲到这里，李清源终于有了情绪波动，而且是直接拉满，声震屋瓦。

“可谁他妈把你显出来了，你他妈去多伦多问问刘容驹，他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所有人的眼睛不由瞪大，难以置信的望着李清源。

混黑的大佬最怕被当众甩脸，因为江湖人被落面子的代价太大，一旦传出去，成为同道笑柄不说，对内也很难再服众。

这个难以承受的成本，才导致了大佬轻易不动怒，动怒没效果，被将住后必须要采取手段。

而现在李清源直接骂了脏话，这要不留他一条大腿，邓荣光岂能下得来台？

林清霞也被吓到了，眼里闪烁着泪花，满脸的惊惶。

想说点什么，可一来捋不清自己和他的关系，没有发言的立场。

二来现在嚣张的是李清源，邓荣光还没说什么呢。

可令人奇怪的是，邓荣光沉默半晌，良久没能说出话……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大驹哥选他做代龙头，可不是因为他能唬人，他的堂主老爸，也不仅只有他一个儿子。

邓荣光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凭的是头脑，凭的是机灵和城府。

他和李清源的对峙，仅有几句话，可从气势上，居然是自己隐隐落了下风。

若是没有依仗，人是必然会心虚的，心虚则气弱，但李清源半点没表露出来。

那么他的依仗是什么？

对方刚才已经给了答案。

在邓荣光看来，李清源揪着金镛不依不饶，而金镛貌似还真拿他没任何办法。

对方说，有人看金镛不爽，那么是谁看金镛不爽？

老查花了四千多万买鸡蛋的事儿，邓荣光岂能没有耳闻？

除此之外，刚刚他更是直接点破了大驹哥，甚至直呼其名，让自己去问站哪边？

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换个角度想，就算李清源没背景，他真的能把对方怎么样吗？

李清源好歹是全港知名人士，又掌握着媒体资源，今天和自己结仇，明天他就能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一旦真出了什么事，哪怕不是自己做的，也得粘黑包……

玛德，这小子还真难搞。

想到这，邓荣光不由深深后悔，早知道不来了。

传到外面，自己替查理这个勾搭大嫂的烂货出头，还被别人撅了面子，非把人丢到姥姥家……

正琢磨着如何体面的找个台阶下呢，李清源忽然莞尔一笑。

“荣哥，刚才那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来之前遇到杨先生，听说你在这里，是他令我跟你这么讲的，您可千万要恕罪……”

“杨……”

邓荣光还没反应过来，黄武已经吃惊的叫了出来。

杨先生，哪个杨先生？

黄武是知道，整个香江，包括港督在内，所有英国佬最怕的人，有一位的确姓杨。

而恰巧，如果把讨厌金镛的人列个排序，这位杨先生，绝对榜上有名……

黄武反应过来，邓荣光也猜到了是谁，张了张嘴，突然像个泄气皮球，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他们两个知道，在场的大多数人却有点懵。

陈导是香江本地人，经历过一些特殊事情，震惊的同时，忍不住问：“可是那一位杨先生？”

李清源笑而不语。

从他进屋，到现在，短短一根烟的功夫，已经彻底掌控了局面。

李清源这份从容，不是没由来的。

他前世创业前，是某领导器重的笔杆子。

玩儿黑混江湖的，在他面前永远表现的像只猫，后来创业，更没少和这类人打交道。

经历过九十年代，才明白江湖手段也要讲人口基数的。

香江弹丸之地，叫一声大佬，还真把自己当盘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