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丙辰年的最后一天的这场会晤，被后世赋予了众多意义。

但至少在此刻，除了当事者外还没有人意识到，号角已经吹响，一场商界血战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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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伍益孙先生回到庄园，由于明天就要过年，一大家子早都整整齐齐聚在一起。

伍老先生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早不负责银行内部常务，现在是由胞弟伍珏宜出任永隆董事局主席。

不过有些牛人，无论把精力放在哪，都自有一番成就。

老先生对盆景艺术有独钟，退休后专职创作树桩盆景，曾连续三年获得大比冠军，蜚声世界盆坛，其作品依树坯之天然形态造型，源于自然高于自然，虽由人作，宛若天开。

“开天……”

伍老爷子蹲在地上，围着自己新创作品来回摆弄，念叨着两个字，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

直到傍晚，胞弟回来，才将目光从盆景中移开。

“大兄，是个什么章程？”

伍老爷子没急着回答，反而笑着问：“菁菁那個丫头呢？”

伍菁菁是伍珏宜的小女儿，是伍益孙的亲侄女，虽是侄女，她的岁数比自己孙子也没大哪去。

伍珏宜也没多问，吩咐佣人去喊女儿一声，便和大哥聊了起来。

伍益孙是永隆银行的创始人，但伍家祖辈，早在清朝就是经营银号的。

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伍益孙带着弟弟流落香江，是真的赤手空拳闯出今天这份基业。

香江的银行不比其他产业，竞争之惨烈，是全世界任何地区都不存在的。

大体上可分为英资、中资、其他外资、加本地华资四类。

中资以中银为首，加上交通、新华、中南等银行牢牢抱团，加上结构不同，英资无法撼动。

其他外资，除了少部分是民营外，大部分都有国家作为背靠。

只有本地华资没有倚靠，银行能不能开的下去，全仗创始人能力。

能在这种地方开银行的，哪个是易于之辈？

可几十年来，从鼎盛时的27家华资银行，到如今，也只剩下两家还能保持全资独立。

其他无论是恒生、远东这些曾风头无两，或是大新、康年、永安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银行，都已被汇丰、渣打、有利三家或并购控股、或提挤倒闭。

没办法，这三家英资银行拥有发钞权利，裁判拿着哨子亲自下场和你斗，不输才是见鬼。

不惟银行，香江的钱庄、银号、财务公司，所有准银行机构，在这几十年里，均频繁遭遇提挤。

三月一小挤，五月一大挤，开埠以来有多少宗案例，已经无人能数得清了。

连同样保持全资独立的创兴银行，也损失惨重。

创始人廖宝山，就是潮商会长廖文列之父，他在挤兑潮里，让英资活生生给气死了。

最后为了避免创兴易手，家族所有资产都葬送了出去，大批物业土地以极低的价格抵给了英资，经此一役，元气大伤。

何家为何是香江首富？

盖因何启东曾为汇丰银行大班，当年最辉煌时，港岛有句传言：想要生意做的顺利，最好先叫何东为一声干爹……

偏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永隆居然撑过来了。

这既是家学渊源，也仗兄弟齐心，能力出众。

但能奇迹般的生存下来，主要是倚靠伍老爷子精准的目光！

而今香江租期将近，未来会走向何方尚不确定，从局势上来看，数雄俱灭，惟我尚存，怎能不令人殚精竭虑？

兄弟俩很是聊了一阵局势，针对未来香江的前途互相交换了看法，正在这时，伍菁菁打外面进来了。

“大伯，爹……”

伍益孙笑着叫侄女坐下，然后探寻似的问道：“和李清源那个后生处的怎么样？”

伍菁菁神烦，她回港后，就听到一大堆关于李清源的绯闻。

这且不论，还有无良小报造谣自己，暗恋云云。

她的生活一向低调，也从不摆豪门贵女的架子，连好多同学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却被一篇狗血的文章给暴露了。

可惜这是大伯，不是她爸，不然非扭身就走。

只好娇嗔道：“大伯，接触什么，人家有女朋友的。”

伍益孙脸上依旧带着笑纹，道：“有女朋友怕什么，你看自然界里的食肉动物，有哪些强壮雄性只有一个配偶呢？”

这句话简直颠覆了伍菁菁的三观，她翻了个白眼，大为不满道：“大伯，您的意思让我给他去伏低做小？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凭什么非找他不可？”

伍益孙摆摆手：“谁敢让你做小？菁菁，商业是一种你死我活的竞争，越优秀，面对的竞争就越残酷。

作为一个商业人物，上了战场他需要的不是宠物，而是战友。

李清源那些女朋友，要我说仅是个宠物，而菁菁你，是要成为他的战友的，你能理解吗？”

伍菁菁丝毫不能理解这句话，红着脸辩驳道：“大伯，为什么非他不可，我就不能自己做选择吗？”

看着侄女眼眸似乎要溢出泪来，伍益孙叹息一声。

“菁菁，咱们祖上是做过游资的，现在香江这些商业人物，想走的路，都是咱家祖上走过的。

这个路子走不通，到了最后，你会发现有钱买不来尊重，捐资也换不来清白。

没有掌控资本的能力，你的钱放在手里，除了取祸，没有任何作用。

我和你爸不想你未来受苦，就得准你拿着财产离开，到时候万一我和你爸不在了，谁眼红了，没个好女婿给你撑腰，你守得住吗？”

从这番话中足以看出兄弟二人，是真的毫无嫌隙。

可伍菁菁年纪轻，而且她物质欲望不重，见大伯依旧没正面回复，只以为是想把自己当做筹码去拉拢那个人。

于是再也忍不住，眼圈红红的跑了出去。

等她走后，伍珏宜心疼闺女，替她又问道：“大兄，你这么看好那个李清源，我瞧这个后生仔行事过于弄险，恐怕不是菁菁良配。”

面对兄弟，伍益孙就没什么好藏着的了。

“李清源在咱家开了账户，一开始入账六万，还耍手段贷了六万。

到今天两个多月，他对公走了几千万的账。

当然，他再能赚钱，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

可你别忘了，咱们与汇丰渣打这些洋行总要有个说法的，他的钱存在这，就是他的态度。

让闺女跟他一场，也是咱家的态度。”

伍珏宜懂了，缓缓道：“老翁临江钓，袖手我旁观，得鱼同欢喜，何必我持竿。”

弄险也好，激进也罢。

永隆现在，正缺一把斩破英资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