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丰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虽然声音在雨声的掩盖下有些单薄,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周遭的时间立刻仿佛凝滞了一样,从天而降的雨滴更停滞在了空中。
钱万年和身后那些一众同伙的脸上,更是错愕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简丰脸上的伤口流血了,血滴顺着刀口滴到了地上。
“杀!”简丰猛然大喊一声,夺下了钱万年的刀,囊进对方肚子里。
其余的刑房弟子也都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了刀,冲向钱储禄等人。
这袭杀来得突然,里长及子弟们被打得措手不及,转眼被砍倒一半。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钱储禄,看着自己的阿父倒在雨中,立刻明白此间发生了何事。
“私社扮……”他最后的那个“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支箭矢射穿了胸膛,摇晃片刻,也倒了下去。
藏在屋顶的刑房子弟纷纷引弓发矢,负隅顽抗的“群盗”们登时又被射倒了一小半。
刑房子弟在简丰和武房张广汉的手下,苦苦打熬了两個月。
学到的可不是街面斗狠的花架子,而是长城隧卒杀敌的手段和街亭求盗捕匪的本事。
他们下起手来,进退有度,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抗租的群盗就已经有大半成了刀下亡魂。
侥幸活下来的人在惊恐和迷茫当中晕头转向,完全没有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扔下刀剑,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群盗奸滑!不可手软!切莫上当!只留一个活口”简丰吼完之后,立刻手起刀落砍翻了一个跪在地上人。
其余的万永社子弟心领神会,又是一通乱杀,将纳降的群盗们纷纷砍杀殆尽。
刀光剑影后,只剩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奴像受惊的小兽,抱头躲在一辆牛车旁。
简丰平静地踩过了一片血水,将这个小奴从车底下拉了起来,确认对方没有受伤之后,满意而冷漠地笑了。
“躺在地上的人,不能有活口,将人头全部砍下来,这个小奴,我带去见社尉!”
“诺!”刑房子弟立刻分散开去,接着,刀刃劈砍骨肉的声音从雨声里传出来。
此时,雨缓了些,视线也清晰了些,但天仍然阴沉沉的,闾巷中更是寂寥无人。
也不知是闾巷中的黔首没有睡醒,还是被刚才那一阵血雨腥风吓得不敢出门了。
不过,人少,办起来事情来,反倒从容方便许多了。
简丰拎着那个小奴的衣领,将其一路拽到樊千秋和公孙敬之避雨的岔道口,扔在了地上。
“回报公孙使君,回报社尉,群盗一共十七人,授首十六人,活口余一人!”简丰说道。
“公孙使君,群盗十七人,这惊喜和功劳大不大?”樊千秋向面色苍白的公孙敬之笑道。
觉得有些冷的公孙敬之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觉得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敢说什么。
万永社刑房弟子的动作太麻利了一些吧,长安县令麾下那些巡城亭卒,也没有这个身手。
不过,这倒也正常。
巡城亭卒都是正卒,役期不过一年,平日试练也都是做做样子,怎可和这些吃饱喝足的私社弟子相比。
硬要比较,只有门下缉盗统辖的义使君的那些部曲可与之匹敌。
想到此处,公孙敬之的后脖子又有一些凉,而且凉到了骨子里。
“樊社尉,尔等刚才做得有些过于狠毒了吧?”公孙敬之问道。
“偷逃市租又挟刃抗租,不杀不可平民愤啊。”樊千秋笑道,“是公孙使君发觉得早,我等岂敢贪天之功?”
公孙敬之看了看樊千秋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又看了看远处的狼藉,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若说喜呢,这樊千秋对自己是越来越不恭敬了;若说怒呢,这十几个人头确实是大功一件。
自从有了万永社的“协助”,他公孙敬之在义使君面前也是越来越受重用。
从这一点来说,他纵使心中有怨气,也得先给这个无赖子几分薄面和尊重。
想到此处,公孙敬之也挑起了三角吊梢眼,干笑着说道:“哪里的话,你我皆兄弟,大兄不敢独占此功劳。”
樊千秋心中好笑,这还是公孙敬之第一次与自己兄弟相称,看来,此人吃万永社喂的功劳,吃出甜头来了。
只是不知道,公孙敬之看到那边十几颗人头之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假笑出来。
“大兄此言,愚弟惶恐,我等先去看看那些群盗什么来头?”樊千秋佯装惊慌道。
“贤弟,请!”
二人相互谦让着,就走出了岔道,一同快步来到了满地血水的东闾门后。
此时,人头已经砍得差不多了,血融到地上的水坑里,腥味更重了许多。
好在大雨此刻已经完全停歇了,否则这掺了血的雨水,会流得遍地都是。
到时候,可就不好洗地了。
公孙敬之不想离得太近,他停在了五六步外,还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巾帕,捂住了口鼻。
“来人,将为首之人的人头拿过来看看!”樊千秋豪气地喊道。
“诺!”
片刻之后,豁牙曾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将钱万年的人头放在了公孙敬之的脚边。
钱万年的脸上还尽是惊恐扭曲的表情,再加上沾满了血污,所以很难辨认原貌。
公孙敬之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人头的长相有些眼熟,他捂住鼻子,弯腰靠近了些,细细辨认。
“豁牙曾,这人头那么脏,你让公孙使君怎么认!?你不会擦一擦吗?”樊千秋故意高声说道。
“诺!”豁牙曾答完,蹲下来就从旁边的积水里鞠了一捧水,泼在人头上,而后用力地擦了擦。
这一次,公孙敬之终于认出了钱万年的脸!
眨眼间,他几乎被惊得是灵魂出窍,直起身来,踉跄着就往后面退去,险些摔倒。
樊千秋扶住了公孙敬之,但后者却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甩开了樊千秋的手。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公孙敬之指着地上的人头,错愕地连连发问,一声高过一声。
“对啊,豁牙曾,你来说说,这是什么情况?”樊千秋背着手,冷漠地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