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事情按照计划进行着。
公孙敬之拿了钱之后,办事非常干脆利落了,没有任何拖延。
当天,简丰前脚把钱万年等人的人头送进长安县寺,公孙敬之后脚就带人抄了四个里正的家宅。
和樊千秋事先料定的一致,公孙敬之在这几个里正的家宅里,总共抄检到了十几面伪造的肆旗。
这几個胆大包天的里正,竟还私下底做着贩卖假肆旗的勾当。
公孙敬之大喜过望,立刻就顺藤摸瓜,又抄检了七八户人家。
一时之间,整个清凉北乡鸡飞狗跳,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气氛。
既然人赃俱获,那过堂审问就顺理成章了。
主犯钱万年等人已经尽数伏诛,所以,目睹了整件事情的公孙敬之就成了关键。
他精心炮制了一份案情爰书,将那日晨间在大昌里东闾门附近发生之事详述了一遍。
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先不论公孙敬之的人品如何,在写案情爰书这件事情上,简直无人能敌。
一份没有漏洞的爰书,加上人证和物证,钱万年等人的罪名全部坐实了。
死者已经被枭首,但活人仍然要受到牵连,与此事相关的人,都躲不掉。
按照《盗律》,群盗罪是一等一的重罪。
钱万年这四个里长,不仅家訾被全部没收,而且亲眷也都被判了完城旦舂。
完城旦舂是大汉有期徒刑的一种,在汉初是无期徒刑,孝文皇帝改为五年。
服刑的这五年里,不只会失去人身自由,更要无偿为国家承担繁重的劳动。
【完】就是可以保持身体上的完整,不用受肉刑,也不要剃发黥面。
【城旦】是修城墙,为男犯要承担的劳动;【舂】为舂米,是女犯承担的劳动。
除了四个里长的亲眷要服刑之外,同伍同什的邻人也要连坐,男为隶臣,女为隶妾。
这隶臣隶妾也是有期徒刑的一种,轻于完城旦舂,重于司寇,三年为期。
隶臣隶妾不仅刑期更短,而且还有一定的人身自由,每日可以回家吃住。
所从事的劳动也轻便许多,多在各处府衙当杂役,与征调来的更卒类似。
几天时间里,人头示众、家訾罚没、亲眷邻居服徒刑,这套流程下来,群盗案就结案了。
同时,公孙敬之在爰书中上报了简丰这几个人在此案中的功绩。
长安县令义纵见乡里出现这么多急公近义之人,大为欣慰,下令对其进行了旌奖,传阅长安城一百六十里。
有了这个好名声,樊千秋委托公孙敬之办的第二件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乡老、孝悌力田、里正、里父老和里门监等职,本该由乡里黔首选举产生,府衙一般不会插手。
可如果府衙中有人站出来插手,在台面下指定合适的人选出任,自然也不可能是选不上。
有公孙敬之四处疏通,万永社在清明北乡又有名望,再加上钱万年等人的前车之鉴未远,简丰等人顺利上任。
如此一来,整个清明北乡的民间秩序,就完完整整地掌握在樊千秋和万永社的手中。
接下来的七八日里,解决了后顾之忧的樊千秋乘胜追击,在乡里又招募了不少子弟。
整个万永社,转眼之间,核心子弟就扩充到了三百人。
除此之外,樊千秋还推出了“同子弟”的称号,每月每人只要上交社费2钱,就可以获得“同子弟”的身份。
同子弟不能从社中领取月钱,也不用承担太多的责任,但遇到困境时,可去社中求助,社中视情况给予帮助。
说白了,这每个月上缴的2钱,等于一个最低廉的保护费。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能救命。
黔首无钱无势,往上数三五代也许都找不到一个斗食小吏。
遭灾遇困,根本就无路可走。
如今只要交2钱就可以背靠一颗大树,实在是合算的生意。
同子弟的政策甫一推出,云集响应者甚众,万永社门前自然排起了长队。
清明北乡共有四百户人家,其中三百户居住在闾左,几乎全部交钱入了万永社。
更有左近毗邻乡里的黔首,也都捏着半两钱来到万永社,想要交钱成为同子弟。
但是,樊千秋对此事有些犹豫,暂时也就没有松口。
就这样,长安的天气越来越冷,但是万永社却一日比一日红火。
人越来越多,钱越收越足,樊千秋要走的仕途,似乎一眼坦荡。
……
元光三年十一月初十,连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但是,天上仍然乌云翻滚,日头则羞涩地在其中穿行,大地上更是阴风阵阵。
这清冷的日光并没有给三辅大地带来暖意,反而还平添了一份说不出的寒意。
这一日的卯时四刻,樊千秋在豁牙曾等人的护送下,准时来到了万永社正堂。
“六房四市”这些头目们先到堂上和樊千秋见礼,上报前日之事,而后就各司其职了。
这万永社的正堂早已经没有私社的模样了,反而越来越像官衙的做派。
樊千秋倒也适应,权当是自己出仕前的实习期吧,免得日后丢人现眼。
前院是新入社子弟们操练的声音,后院则是众算卒拨弄算盘的噼啪声。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算盘还有要几百年才会出现。
樊千秋小时候曾经学过珠心算,对“三下五除二”非常熟悉,而算盘又不难做,因此他就在社中推行了此物。
这让社中算卒的计算速度提高了不少。
在这两种悦耳的声音的陪伴下,樊千秋开始核对前一日的账簿。
昨日,清明北乡收到社肆市租约2万钱,收到交易市租约3万钱。
两项加起来,也就是5万钱,一个月就能收到约一百五十万钱,比上个月的79万钱又增加了许多。
算下来,十一月一结束,这市租恐怕就能提前收足了,最后一个月收到的市租都是万永社的进项。
樊千秋心情大好,将账簿放在了一边,从身后的书格中取下了一卷“宝书”,慢慢地研读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他的眼皮有些跳,许久才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