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徼室暗了下来,史平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更多的贪婪之色。
樊千秋心中冷笑,他终将要用更有德才的人,取代他们。
只不过还不到那一天。
又或者说,樊千秋很慷慨,愿给他们一次机会,看他们中不中用。
是的,机会只有一次。
“几位当知道,本官除了游徼的身份,还是万永社的社令,身兼两职很难做。”樊千秋佯装叹气道。
史平等人连说“上吏辛劳”“我等楷模”“县寺栋梁”云云。
“但今日看到诸位,本官就认为不难做了,只要你我勠力同心,定能做好,均可受益。”樊千秋道。
“敢请上吏指教。”赵德禄倒能屈能伸,立刻厚着脸皮问道,似乎已嗅到了什么味道。
“先说市租之事,不瞒诸位说,义使君已经允诺由万永社征收三乡市租了,日后望诸位能行方便……”
“史啬夫和程亭长能拿到的私费,赵亭长、许啬夫和宋啬夫,也都可拿到,分别是四千钱和三千钱。”
赵德禄他们五个人的眼睛猛地缩了一下,藏在眼底的那份贪婪,明显了几分。
三四千钱,比他们的月奉多不少啊,这鱼饵里即使藏着毒,也得冒险咬一咬。
“我等要如何行这方便”史平谨慎地问道。
“且宽心,不需要尔等太费事,只要在汉律之内,替万永社保驾护航既可。”樊千秋笑着说道。
“……”几人虽然没有点头回答,心中却已经明白了好几分,看着樊千秋,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不交市租之人,抓;抗交市租之人,抓;暗中阻挠之人,抓!”樊千秋狠决地伸出三根手指。
抓字和杀字听得很像,赵德禄和史平这几个人,顿时就觉得后脖子一阵发凉。
他们不由得想起来了,这小半年里,因这樊千秋和万永社而死的人,可不少。
“那义使君那边……”史平再谨慎问道。
“只要我等办得妥当,义使君不会从中阻挠的,更会大行方便。”樊千秋只做了假设,不算出卖义纵。
“……”赵德禄这几人也都是老熟人了,规矩都懂,他们左右互看一眼,显然已动心了,却没下决定。
“诸位莫担忧,万永社和本官有数,不会让你们做违背汉律的事情,恰恰相反,是要你们重律法……”
“义使君干吏的名声在外,最重刑律,若我等处处能以汉律为准绳,不仅不会被责备,更会被旌奖。”
“此事究竟是不是一笔上算的买卖,诸位不是蠢笨之人,定能看得清。”樊千秋说完就死盯住几人。
有钱拿,还不用丧良心,也不会行险,更能得县令赏识……樊千秋想不出他们有什么拒绝的可能性。
果然,赵德禄等人又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以后若万永社有肉吃,诸位就有汤喝!”樊千秋很豪爽地说了句后世的绿林之语。
“有赖上吏提点!”
“当效犬马之劳。”
“定然赴汤蹈火。”
“唯有披肝沥胆!”
“绝不敢有二心!”在场五人纷纷拍胸保证,一时也看不出他们是逢场作戏,还是樊千秋给得太多了。
当几人轮流向樊千秋表完忠心时,樊千秋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转而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正在兴头上的几人一时停不下来,又热议了片刻后,才看到樊千秋正端坐在榻上,阴着脸,一言不发。
他们被那眼神看得发毛,猜不透自己的上吏怎么突然就变了脸,于是,脸上得意的笑容,也纷纷僵住。
“上、上吏……”史平躬身身体,小心地问了一句,其余人也都显得惶恐。
“你们可知道,本官最憎恶什么人吗?”樊千秋阴阳怪气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我等不知,还请上吏提点……”干瘦颀长的程无疾试着问道。
“左派,右派,最可恶的就是两面派。”樊千秋幽幽地说了这句话。
“……”史平和赵德禄这群封建小吏,自然只听懂了最后那三個字。
“嗯?听不明白吗?”樊千秋再问道。
赵德禄等人摇了摇头,犹如那呆头鸭。
“那你们可否听说过曹无伤此人?”樊千秋佯装疑惑和吃惊地问道。
“莫不是昔日高皇帝麾下左司马?”史平试着问道。
“呵呵,不愧是老吏,猜得透彻。”樊千秋冷笑道。
“……”几人脑子还没有冷下来,一时没有想清楚。
“史啬夫,你可知此子做了何事?”樊千秋又问道。
“此人为得荣华富贵,污蔑高皇帝,引来项羽大军,致高皇帝深陷鸿门宴,几乎遇险!”史平如数家珍道。
“那你可知这曹无伤,在家族昆弟中,排行第几啊?”樊千秋是问史平,却扫视众人。
这本就是樊千秋信口开河,为接下来的话,胡编出来的闲言,史平等人怎可能知道,只得齐齐地摇了摇头。
“这曹无伤在家行七。”樊千秋的手比了一个后世的七的手势。
“上吏恕我等愚钝,这、这到底是何解啊?”赵德禄藏在络腮胡子下的脸也皱起来问道。
“五加二等于七。”樊千秋不搭理赵德禄的话,自顾自地问道。
“……”樊千秋这几句话已经让赵德禄等人的脑子彻底混乱了。
“所以,曹无伤就是二五仔,二五仔就是两面派,两面派就是细作,细作就该死,死全族!”樊千秋笑了。
他笑得很温和平静,犹如六岁的稚子幼童一般不掺杂任何私心杂念。
但这笑容落到赵德禄等人的眼中,却笑里藏刀,让他们都打了个颤。
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诸位听懂了吗?”樊千秋问道。
史平和赵德禄等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你等先各自回亭部和乡部,本官日后都会巡察到,望你们千万莫要忘了刚才的话。”
“上吏放心,我等知道轻重。”几人再次保证道。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几人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樊千秋站在室门之内,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不停思忖着,这五人究有几人可存活。
待几人尽数出院之后,樊千秋回到室内,拿了个麻布的包袱,朝正堂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