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秋笑着摆了摆手,待众人笑闹的声音停下来之后,才继续往下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即使让社中子弟每日前去计数,也找不到那么多精明的子弟,到头来,也难免会被蒙骗。”
“所以,本月剩下的几日的时间,要查清每家娼院和斗鸡寮大致的规模,草定出一个数目。”
“之后的一年,不管有何种变故,就都按此数目来征收这娼租和赌租,来年再重新地估数。”
“这样最简单,诸位看看,此法如何?”樊千秋说完后,在场之人又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大兄要按照征收地租的方式来征收娼租和赌租,倒是极妙!”淳于赘立刻就说道了点上。
大汉征收地租,不是按实际产量来征收的,而是会提前估算田地的产量,以此来作为标准。
每个乡的乡啬夫、里长和孝悌力田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便是估算黔首田地大致的粮食产量。
可能一年一估,可能三年一估,甚至五年一估。
一些无良小吏,便会故意高估或者低估田地的产量,以此来勒索或者徇私。
但是,不可否认的事,这种简单的方法,可以极大地提高地租的征收效率。
若是每年都要称量田地的产量,那大汉的基层小吏就算多個十倍,也做不成此事。
经过淳于赘这一提醒,在场众人渐渐醒悟了过来,他们琢磨一番,立刻明白这是个好法子。
樊千秋看众人再没有什么疑问了,就把如何估算娼寮和斗鸡寮收入的具体方式,说了出来。
若是斗鸡寮,那么就以斗鸡的数量为基本单位,每只鸡每日征收五十钱,十日一收一次,称为赌租。
若是娼院,那就以娼人的人数为基本单位,每个娼人每日征收二十五钱,十日一收一次,称为娼租。
如此算下来,赌租的税率是娼租的两倍,这是因为薄踩夜的收益要远超过风俗业。
樊千秋先前已经找李不敬等人问过了,对大汉的娼院和斗鸡寮有比较直观的了解。
此时,民间的娼院很单纯,只提供最基本的服务,还未出现后世所谓的头牌花魁和名妓之类的套路。
少了卖艺不卖身的那套说辞,溢价自然就不存在了,娼院每次交易的收入还是比较容易估算出来的。
按照长安城的行情,一个娼人一日可为娼院带来二百钱的收益,市租征收二十五钱,税率为12.5%。
单看税率当然极重,可这反倒符合大汉重农抑商的基本国策:离农本越背道而驰的商品该征的税就越要重。
集市上的那些商品,课税从轻到重分别是:主粮、副食、用器、工具、粗布、牲畜、缣帛、书籍、珠宝等。
娼院的娼人属于奴婢,并未直接生产任何社会的财富,而服务的对象多是上户之人,完全属于高消费活动。
所以,对娼院征收重税,某种意义上说等于征收一笔富人税,与皇帝要抑制豪猾的目的倒也是不谋而合了。
作为后世而来的人,樊千秋对娼院这种直接剥削身体的行业极为不屑,但他一个人是无法对抗整个时代的。
如今,连奴隶制都还没有废除,想要让方兴未艾的娼院消失,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比造蒸汽机更难以实现。
莫说樊千秋现在只是私社社令,纵使有一天,他成为了丞相,那想要废除娼院,也仍然是难于登天不可为。
那么,对风俗业课以重税,降低这行业的利润,从而限制其发展。
就像日后要废除奴隶制,最重要的举措,就是加收高额的奴隶税。
重收娼租日后如果能成为一种成制和共识,也许可以救不少的人,
作为一个普通的个体,樊千秋的“善心”只能发到这个地步而已。
如果说娼院是高消费高营收,那么斗鸡寮就可以堪称暴利了。
两只鸡在集市上顶多值百钱,练成了斗鸡也不过卖到几千钱。
可是,斗鸡寮里的一场斗鸡,所牵扯的赌注却可大可小,从几千钱到几十万钱,都有可能。
斗鸡寮每场斗鸡都要抽取一成的赌注,可能在几百到几万钱之间,弹性极大,而付出甚少。
所以,两者相较,斗鸡寮获利比娼院活力容易得多,数额大得多,因此就更该课以重税了。
“我派人四处查过了……”
“三乡内,有娼院四十五家,倡优700余人,每人每月750钱,合52万5千钱。”
“另外,还有斗鸡寮一百三十五家,斗鸡1000余只,每鸡每月1500钱,合150万钱。”
“若将这两笔钱全部都收齐,加起来便有二百万钱,不只可以覆盖开销,还能有剩余。”
樊千秋早已经将这些数字都盘算清楚了,如今说出来,非常地流畅,没有丝毫的卡壳犹豫。
堂下众人的表情自然非常精彩,一个个被二百多万这数字惊得是瞠目结舌,更是头晕目眩。
他们从未想到,娼院和斗鸡寮,竟然还是两座高大的金山,可为私社带来那么丰厚的进项。
“陈阿嫂,万永社以前只有一家娼院和一处斗鸡寮,但富昌堂经营着七八家娼院和斗鸡寮……”
“我想问问,我刚才所算的内容,可有什么纰漏和讹误?”樊千秋平静地向陈安君求证道。
“……”陈安君从二百万钱中稳了稳神,深吸一口气,才点点头说道,“樊社令算得极准。”
可是,当众人想入非非时,陈安君浇了一盆冷水:“斗鸡寮和娼院背后是豪右和勋贵,他们未必听话。”
“别忘了,本官现在可不只是万永社的社令,也是长安县寺的游徼,不交市租,那就莫想开门赚钱了。”
“至于背后的豪右和勋贵……我等是奉诏收租,胆敢抗诏的,那就打,那就杀!”樊千秋狠狠地说道。
众人看到了樊千秋突然变得狰狞的脸色,心中顿时一凛,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窦桑林是这些人的下场!
“诺!”所有人都有了些底气,连忙答了下来,他们知道,来年的清明南乡恐怕要血雨腥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