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王子坐下后再看向杜林时,眼中多了一丝感慨。
“我听人说,艾尔什公爵有过一位来自长唐的妻子,我一直以为是谎言,直到见到你之后才明白那是真的。”说到这里,这位王子看向了他的妻子:“我没能想到的是,那位老夫人还有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是她创立了永燃之巢。”
“我倒是奇怪,王子殿下你为什么会来到大荒原。”杜林微笑着接过茶水壶,为他与她面前的空杯倒上茶水。
“还不是我两个哥哥手下的那些白痴。”
提到这个,洛克王子脸上的愤怒根本就压抑不住。
在他的话里,就是因为自家两個哥哥手下的那些白痴诱杀了杰森教授,导致这两天的哥本哈根血雨腥风——杀死杰林教授的是洛克大哥的手下,带队的队长全家被杀,北方主义的突击队甚至端着杜林13式,打的防御方根本抬不起头,而负责支援的两辆车八个人在街道上吃了三发阳炎爆,不是死在了车上,就是在下车之后被乱枪打死在了路边。
北方王国的叛徒丘吉尔家也没落得好,被诛了满门。
秘密警察也没讨得好,出外勤的时候被袭击,一车突击队九个人全死了。
所以这两天全城搜捕,洛克王子离开哥本哈根的时候已经爆发过数次交火,双方死伤惨重。
“我父亲说我保命的本事不够,就把我赶出了哥本哈根,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到永夜岛的娘家,然后和妻子来永铸堡垒散心。”说到这里,这位王子叹了一口气:“死去的这些人,都是最忠诚于彼此脚下大地的人,无论是杰森教授,或者是那位队长与他的家人,但是他们却都这样死了……都是我愚蠢的哥哥们造成的。”
杜林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当然明白了,你这个小神童,欲望不息,斗争不止就是你提出来的,而我们这些生灵只能被时代所局限,被报应所裹挟,流血的日子只怕是没有终点了。”洛克感叹道。
看着这位王子眼中的落寞,杜林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超脱了时代的束缚,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但他依然没能找到破局的办法……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没有破局的办法。
所有生灵都在黑暗中摸索,想要找到一个办法,但办法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兽性在名为文明的基因中传承,所以每一代人中有龙凤,也有蛇虫。
所以一开始的办法最后总是成为最终的问题,对变成错,好变成坏,不是因为办法坏了,而是因为时间如长河,逝水无归期。
办法还是那个办法,但掌握办法的人变了,正因为如此,办法终有一天会成为问题不是因为办法变了,而是因为人变了——而人心,人心是这世上最为叵测的玩意儿。
这就是一切生灵的报应,就算有大贤出世,他又能护住生灵多久。
杜林甚至都不敢想,那些碳基的大贤,会不会在人生路上有了全新的想法。
人心善变,莫过如此。
高塔的贤者,是旧纪元文明的智械AI,他们万年如一,只为黎民。
但这里不是泰南,没有高塔,不存在将慈悲心肠与雷霆手段合二为一的贤者。
“杜林小先生,你怎么看人类文明。”洛克王子问向了杜林。
杜林想了想:“最好与最坏的一路同行,癫狂与理智的同床异梦。”
“你有办法吗。”王子问完,又伸手一拍他的额头:“我的天哪,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会问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办。”
杜林笑了笑,看着半精灵服务生上菜的他指向了放到了桌上的菜品们:“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
永燃之巢的饭菜可口,尤其是那道糖醋里脊,更是让杜林尝出了当初在新杭州第一次吃到时才有的惊喜。
就是甜多了一些,没什么醋酸味。
但这样的味道的确是正合西陆人口味。
安塔和莉娜也喜欢这道菜——甜味的东西,草原精灵要是不喜欢,那这个草原精灵一定是假货,肯定是什么鬼东西变的。
席间,矮人大厨亲自将一大盆的烤肉端了上来。
“老汉尼拔的手艺,你们试试,至于莫莉安夫人,您的沙拉还需要等一下。”他看向莫莉安法娅时有些愧疚的笑了笑:“真不好意思。”
“没事,汉尼拔先生,我最近也跟着我的丈夫一起吃烤肉,多少能吃上两口了。”莫莉安法娅夫人笑着回答道。
老矮人这才看向了杜林:“盆子左边的肉,我加了点糖,草原精灵们都喜欢。”
“太谢谢你了,唐斯坦丁叔叔。”
老矮人一愣,然后乐了整张脸都绽放开来:“你们先吃,我再给你们露几手。”
这一句露几手,到最后把莉娜这条小母龙都给吃撑住了。
没办法,大块的肉食,用最精的手艺烩制,加上最细的盐,最好的橄榄油和最棒的酱料。
用银龙的话来说,就是今天的小个子玩意儿太好吃了。
连王子殿下与他的妻子都多吃了不少,更不用说,洛克王子还喝了不少产自大荒原的葡萄酒。
后劲很大。
离别的时候,洛克王子与杜林握手。
“我希望有一天,你们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能为这片大地想到一个更好的,更不会流血的办法,能让人们一起携手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带着一些酒气的他说完,上了马车。
杜林微笑着和他道别。
莉娜站到了杜林身旁:“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我不信,历史告诉草原精灵,美好的未来从来不是靠嘴皮子换来的。”
杜林笑着转身:“走吧,我们回房间休息。”
一路上,永燃之巢的所有服务生都已经知道了杜林的身份,接受他们敬意的杜林一一伸手拍打他们低下的头颅以示鼓励。
回到顶层的大套房,杜林看向在床上打滚的莉娜,这条小母龙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软弹的大床。
梅琳达在阳台那边,应该是在眺望着远处的大海。
夜里看什么海,你这姑娘在哥本哈根没见过吗。
杜林吐槽,然后看向了安塔。
“你还没回答莪呢。”
杜林沉默了一会,最终无奈的笑了笑:“是啊,怎么办呢。”
“对啊,怎么办呢。”安塔看着杜林。
“我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杜林哀叹着。
不是想不出。
而是老祖宗早就给了一个杜林不想说出口的答案。
理念之争,不在庙堂之上,不在帷幕之间。
而在于万军对垒,在于伏尸千里,在于十室九空,在于饿殍遍野。
更在于损失哪怕九成的人口之后,依然要为信念之争而以死相斗,为信而活。
绝不苟且,永不偷生。
直到杀尽天下最后一个乱臣,戮尽最后一个贼子。
没有这等绝决的意念,你的理想,你的观点,只会在以后的某一天,被那些人的后代踩入泥土,那些牺牲的生灵,那些流尽血的英雄……都将不过是敌人茶余饭后捧腹大笑的谈资。
所以你要问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只有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