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
当地时间夜间九时,十一分。
站在咖啡馆里的车尔尼看着眼前的人群。
这些都是国立大学的学生,他们手持着蜡烛,正在为他们的杰森·凯恩教授送行。
咖啡馆的老板一边打理着他的柜台,一边小声的咒骂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街上的那些年轻人冲淡了他的生气,还是因为最近两天的流血事件让他的儿子身受重伤。
总之,很急促的北方语让车尔尼有些听不大懂。
看老板,大抵不过四十岁,肯定是不会知道六七十年前的那些时光的。
这点血对于年轻人来说,肯定是够的,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会害怕的蜷缩着,生怕血溅到自己的脸上。
但是对于见证过那个时代的车尔尼来说,还是显少了。
这片大地的国王最近几天一直称病,他的两个儿子跟疯狗一般满城咬人,一有举报或是风吹草动,就会被当成叛党与其同情者。
这样熟悉的一幕,也曾经在过去上演。
车尔尼喝着咖啡,他看着这些孩子唱着北方人的安魂曲,直到这一切被穿着黑衣服的人群冲散和打破。
一如往昔,就像这些年的希德尼联合那样,王权与贵族互相倾轧,差一点就打了内战。
车尔尼看着窗外,看着这些黑衣服的壮汉拿着棍棒痛殴学生。
罗伯特,这就是你的孩子们对付未来的手段吗,真是肮脏啊,你和你所讨厌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差别。
你说你要改变这一切,结果呢,你变成了这一切。
接着,车尔尼就听到了属于巨人的咆哮,只见有穿着学生服的巨人崽子抄起路边的电灯杆子,一杆子将好几個黑衣佬打的飞了出去。
其中有一个就砸破了玻璃墙,车尔尼侧了一步,目送这个倒霉蛋最终嵌进了吧台内的酒架上。
老板的咒骂声更大了,因为砸坏了不少酒和杯子。
车尔尼继续喝着咖啡,同时看着墙外,不愧是国立大学的孩子,这些北方王国的学子们就是武德充沛,没一会儿的功夫,回过神的学生们就肩并肩的拿着棍棒开始反扑,黑皮佬虽然块头普遍大过学生,但架不住学生人多,很快就开始了混战。
黑皮佬面对大学学生是断然不敢用刀枪的——国立大学里勋爵遍地走,谁也不知道这一枪下去死的是哪家贵族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双方拳脚相加,棍棒及身,讲究一个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一时间竟然打的不分上下。
喝完咖啡,付过钱,车尔尼推开店门,让过两只扭打在一块儿的伽内族,就看他们一头撞进了店里。
“从我的家里出去!”从内屋走出来的老板娘拿着扫帚一脸气急败坏的吼着。
这一次车尔尼倒是听清楚了。
有黑皮的泰格斯佬拎着里欧涅小崽子饱以老拳,车尔尼举着帽通过。
下一秒,泰格斯佬的后脑吃到了一个垃圾筒,另一只里欧涅小崽子跳到了他的背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脑壳。
接着过来救同事的黑皮佬与过来救同学的学生们迅速的将战场扩大化,时不时就有小个子学生尖叫着被丢进商店橱窗,又或是黑皮的大块头被十只个小崽子围着拳脚相加。
车尔尼好不容易通过了这片区域,在边缘,他看到了正命令士兵包围此处的琼恩·瓦尔特。
“车尔尼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车尔尼有些好奇。
“我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本来是悠闲无事的街区,但最近这一切让我已经有两个晚上没睡好了,我现在准备去学院给我找的新宿舍,那儿没有这么多的争吵,也不会有孩子扯着路灯杆子打架。”车尔尼一边说,一边突然一个侧身。
有小块头的松鼠崽子尖叫着从他之前站的位置飞过。
琼恩·瓦尔特伸手抄出了这个小崽子,将他交给自己的通信兵后叹了一口气:“真是让您看笑话了。”
“没事,前些年希德尼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了无新意的宫廷斗争罢了。”车尔尼说完笑了笑。
“是啊,了无新意,”琼恩说完,示意士兵们推开路障,同时看向车尔尼教授敬了一礼:“最近街上不太平,我本来想派兵送您,但又怕北方主义的小崽子们看走了眼伤到了教授您,这儿有一把枪,您拿着,一路多小心。”
“谢谢,不过枪就不用了。”车尔尼微笑着拒绝了这个年轻人的好意。
“对了,教授先生,杜林小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在车尔尼走过封锁线后,来自身后的声音让车尔尼皱起了眉头:“怎么,是秘密警察想要对艾尔什家的继承人动手,还是你们的哥哥疯了。”
“啊,怎么会呢,是昨天大荒原那边的商人传来消息,说是杜林小先生在那边创作了一曲钢琴曲,意外的简单,也意外的动听。”
这个答案车尔尼喜欢,不过他摇了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这孩子说是去一周,但帮教会做事多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事。”
“那太可惜了,现在听说南方的海港酒馆里的钢琴师都在学呢。”说完,年轻人脱帽:“一路小心,车尔尼教授。”
车尔尼也举帽:“你也一样。”
远离了现场,车尔尼再度转身看向来时的路。
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谬,在车尔尼的生命历程中,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很多次。
他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小学徒。
如果杜林在,他是会选择站在岸上,看这一切的荒唐,还是说会与这些孩子一样,将自己卷入人生的激流。
谁知道呢。
车尔尼是非常真诚的不想这个孩子被卷入这场……浩劫。
对,浩劫。
车尔尼是这么看北方主义与北方王国这场看不到头尾的战争的。
年轻的时候,车尔尼也曾经是北方主义的成员,他们那一代人失败了有人选择了退出,有人选择了坚守,而车尔尼……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帮助他所相信的事业。
可活得越久,车尔尼就越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仿佛像是一条衔尾蛇。
在走过路口的时候,他呆呆的看着远处刚刚落成的雕像。
罗伯特·瓦尔特陛下的雕像。
这是曾经友爱众人的学长。
也是如今属于叛徒的独白。
杜林,我的好孩子。
不要学我们走这不能回头的死路,也不要学我们渡这没有边际的苦海。
要知道,你有更好的人生值得过,你有更美的未来值得走。
这一切的苦难,真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