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潜伏在暗中已经许久了,但是陈居在咸阳城中的时候,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将这复杂而又汹涌的咸阳城局势给定住。
而当这根定海神针离开了咸阳城,这片暗中已经积蓄了许久波涛的浪涌便再次开始了。
坐在王座上的人,也感受到了这其下的浪涌。
但扶苏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此有什么表示,只是好像没有发觉一样处理着自己手中的事务。
春去秋来,恍惚之间半年的时间便流逝了。
大秦内的改革倒是依旧稳步的进行着,无论是黔首还是那些不悦的贵族都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变革一样。
平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而或许,天翻地覆,就在顷刻之间了。
.........
官渡。
陈居坐在官渡老宅中,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他按着自己的额头,身旁的女子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陈居,脸上神情不变:“良人何必如此担忧呢?”
她笑着说道:“虽然天下局势变动,但这不是和之前始皇帝陛下所预想的一样么?”
“即便那些人再怎么想要汹涌,大秦这艘战船也依旧是会在水面上平静的行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长公子如今看着颇为聪慧,若是能够顺利而又平稳的交接秦国的大权,秦国便能够安稳了。”
“至于求变的事情,安稳了之后再求不也是一样的么?”
陈夫人走上前来,站在陈居的身后,为其按着肩膀,让陈居的神色逐渐的缓和了下来。
陈居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沉默的说道:“先皇在临驾崩之前,曾经与我交代过,让我着重注意一下他的其余子嗣,而如今几位皇子看似安分守己,但对于陛下的登基只怕心中都是有意见的。”
“更何况,无论是先皇还是陛下,都坚定的推行郡县制度。”
“这样子的制度如何能够让他们满意?”
“宗室之中似乎也颇有意见啊。”
陈夫人只是为陈居捏着肩膀,一边按揉一边说道:“他们有意见便让他们有吧,难道还能够威胁到秦国的统治?”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
“再者说了,哪怕秦国发生了什么变故,也不会牵连到陈氏的,不是么?”
陈居没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桌子上点燃着的油灯,眼睛中的神色颇为幽深。
的确是不会涉及到陈氏。
陈氏如今其实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先祖陈野在世的时候,经常提到的“世家”这个阶层的贵族了。
整個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可以媲美陈氏的传承。
论才学,陈氏的每一代都有才学横压天下的人物,论传承,陈氏的拙身楼中有着先贤们的经典著作,而且是亲手所书的著作,论势力,朝堂上下有一大半都是陈氏的门生故吏。
论财富,就算不将历代秦王、皇帝赏赐的宝物算上来,陈氏的财富也并不算少,因为总有一些支脉的人不愿意进入仕途所以去经商的。
在这个时代,陈氏的人无论想要去哪里经商,哪里的人、哪里的官员敢不配合呢?
这天下无论想要干什么,都绕不过陈氏中人。
这便是陈氏,一个在暗中已经成长为巨无霸,但是却并没有让人们真切的感觉到恐惧的庞然大物。
唯有坐在那高高在上皇位上的人才能够感受到陈氏的强大。
这也是为何历代秦王、甚至是始皇帝都会怀疑陈氏的原因,因为他太强大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怎么可能容忍这样一个威胁在身侧呢?
然而还是那句话,容忍不了也得容忍,因为你对他毫无办法。
可.....
这样的世家便是陈氏想要的么?
或许有人会说陈氏中人过于“自傲”,过于“伪善”,可无论是自傲也好,还是伪善也罢,陈氏中人都是真正的想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让天下黔首过得更好的人。
如今的陈氏维护秦国的统治,那是因为秦国的统治能够令天下黔首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若是哪一天秦国出现暴君令天下黔首生如不死,那么陈氏便会是第一个朝着秦国拔出腰间长剑的人。
当然,这个对象不单单是秦。
陈居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远处那飘散在半空中的青烟微微的叹了口气,继而说道:“也罢,该回去咸阳城了。”
他回过头,拍着自己夫人的手:“彼儿便交给你了,你在官渡老家这里好好的养一养,莫要去咸阳城沾染那里的污浊了。”
陈居站起身子来,推开了面前的窗户。
窗户外些许清风吹拂进来,打在他的脸上,外面那连绵不断的屋檐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似乎要停止了一样。
“呼——”
无数的风将那断断续续的雨吹到半空中。
陈居沉静的看着这一切。
...........
咸阳学宫
萧何、曹参、陈平三人结伴走在咸阳学宫之中,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惊喜和雀跃,那喜悦之中还藏着些许的紧张和忧虑:“你说我们能够进入到想去的地方么?”
曹参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平和与自信:“一定没有问题的,若是我们都无法进入朝廷的大选之中,其余的人只怕是更难了。”
他拍着胸脯:“你我三人的成绩每次都是最好的,这一次一定能够去往我们想去的地方。”
去岁的时候,陈居方才离开官渡,朝廷上下便再次掀起了一次改革。
或者说不算是改革,只能够说是将往日的一个议程提上了日程。
丞相署也好,廷尉也罢,御史台也行,所有的臣子们都在朝着扶苏说一句话“人不够了陛下”。
是的,人真的不够了。
于是在昭元三年的秋日,扶苏颁布了新的旨意,在昭元四年,将要从咸阳学宫中选拔一些优秀的弟子进入到朝廷中为“吏”。
这些人无论是去往哪一个地方,都暂时只是最基层的“吏”,俸禄也是少得可怜。
但咸阳学宫的学子们却并不在意,他们只是眼巴巴的等待着这一次大选的到来,
毕竟,从古至今,京官和地方的官员都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
昭元四年,春。
在一片祥和之中,陈居坐上了回返咸阳城的车辇,已经即将抵达。
朝堂中的人们都在等待着陈居的回来。
........
在陈居回到了咸阳城之后,他立刻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如今的咸阳城或者说如今的朝堂好似与他离开之前不一样了。
但具体的变化他却说不上来,只是觉着有些不同。
人依旧是那些人,事情依旧是那些事情,但陈居总感觉有些不同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被一堆堆的政务给淹没了,于是他只能够暂时放下心中的困惑去处理政务。
天下以及朝堂都很好,很安定,看似没有一点毛病。
扶苏的身体倒是一日比起来一日不好了,这一点让陈居很是困惑,但太医令查了很多次都查不出来原因,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章台宫中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方才正在说着什么的陈居。
陈居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忧虑,他看向扶苏说道:“陛下,您的身体......”
扶苏倒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什么,老毛病了。”
他自己倒也是颇为困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几年总感觉身体气很不顺,太医令瞧过了之后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我这身体属于先天的气不足,加之这几年的劳累所至。”
扶苏兴致缺缺的说道:“太医令倒是也没有说什么旁的东西,只是一直说着这些。”
“然后让我将养。”
他叹了口气:“可是如今的情况,正是大秦关键的时候,我如何能够将养呢?”
“所以只能够拖着了。”
“倒是没有想到,今年好似越拖越严重了。”
陈居的神色骤然之间带着些许的沉肃,他看着扶苏问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还请陛下不要有所隐瞒。”
他看着扶苏,一字一句的问道:“陛下可曾服用过方士所敬献的金丹?”
扶苏听到这话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后才笑着说道:“先生说的什么话?朕又不是真的愚笨。”
他叹了口气:“当年我的大父以及父亲,全都是因为服用金丹所以导致的身体问题,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大父都英年早逝,我怎么可能还服用金丹呢?”
扶苏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清冷:“至于那献上金丹的徐福、侯生等人么。”
他不屑的笑了笑:“在朕登基之后,他们倒是真的迷惑过朕,想要以所谓的“仙法”让朕相信他们,其中便有点石成金、油锅取物之事,我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却明白一件事情。”
扶苏的眼底平和,整个人看起来都透露着一股自在的感觉。
“若是真的有神仙,有仙术的存在,他们怎么可能不拯救我的父亲呢?”
“我也问过他们,他们说是我父亲命中注定,只能够活这么多年,这简直是可笑至极,十分荒谬的事情。”
“我父亲一统六合,此乃无上之功,更是得泰山封禅之礼,怎么可能有如此命数?”
扶苏的声音越说越激动,脸上带着愤恨:“归根结底,不过是让那些方士给骗了罢了。”
他闭上眼,而后再次睁开的时候看着陈居:“所以先生放心就是了,我绝无可能服用金丹的。”
“我也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陈居这才是松了口气,继而涌上心头的则更多的是迷惑了,若是说不是金丹的效力,那扶苏的身体为何一日比一日差劲了?
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看着颇为宽仁的扶苏,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道:“陛下,您还是令黑冰台的人仔细查探一下吧。”
“若当真是您的身体自身的缘故,那么便只有将养这一说了。”
“可若是......”
陈居话中的意思未曾说完,但扶苏已然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意思,沉思了一瞬间后才说道:“好,先生放心就是了。”
..........
昭元四年就在一眨眼之间过去了,这一年实在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有黔首们在田地中继续耕种。
反倒是那些地方的郡守们开始陷入了沉默当中。
他们都纷纷不再帮助六国余孽们,也不想要做“墙头草”了,毕竟如今的大秦日益强大,而且咸阳学宫中走出的学子正在一步步的代替他们在地方上的作用。
人生在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权利和财富。
对于这些郡守们来说,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当政、无论是哪一个皇帝在位,他们都一样可以过得更好,既然如此为何要帮助那些六国余孽?而且是明显没有机会了的六国余孽?
天下好似逐渐的安定了。
昭元五年,咸阳学宫中走出的学子更多了,有些甚至已经进入到了朝堂之中,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存在。
其中最耀眼的不外乎是沛县的“三人组”了。
萧何曹参已经被调往丞相署,虽然依旧是最低级的“小吏”,但他们跟着的人却是非同一般。
一个跟着陈居,一个跟着李斯。
这两位可以说是如今大秦朝堂上最重要的两个人物了。
而陈平则是有些不喜欢这些政务,当初从咸阳学宫中走出来的时候,也是前往了御史台中。
如今已经是一名御史了。
他的路走的较之萧何、曹参来说会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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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
泗水亭
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人躺在那里,脸上带着散漫的神色,他的身旁一个同样粗狂的人坐在亭子中。
“刘哥,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刘季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白云苍狗,笑了笑:“走吧,今儿正好发俸禄,我带你吃点好的去!”
.........
昭元五年,秋。
丞相府外
内侍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中带着恐惧和焦虑,他几乎没有顾得上礼仪,表明了身份后直接冲进了丞相府中。
陈居从床榻上被人喊了起来,神色凝重:“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穿衣一边说道:“一边说,一边进宫!”
能让内侍如此害怕焦虑的,一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