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无尽的厮杀。
最后剩下的只有满地的荒芜以及血肉之骨,汉王刘邦站在高处城楼之上,脸上带着平和的神色望向下方的尸山血海。
他不由得低声感慨的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诚不欺我。”
张良的脸上带着些莫名的悲哀,但他依旧是强行打起精神来:“王上,秦中车府令求见。”
刘邦神色一闪,他看向身旁的张良眼睛中带着一抹期待之色。
秦国的中车府令求见?
会是他所想的那个事情么?
“请——”
片刻后,在刘邦满是期待的眼神中,一个人影缓缓的走上城楼,此人身上依旧穿着秦式的衣袍,面容严峻而又肃穆。
他的双手中捧着一卷玄色的绢帛以及一方印玺。
下意识的,刘邦的眼神就被那印玺吸引了过去,而后低声喃喃自语,仿佛是被吸引去了心神一样:“难道是.....传国玉玺?”
是的,传国玉玺。
始皇帝以和氏璧为雕刻的传国玉玺,其上烙印着八個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中车府令走到了刘邦的身前,眸子中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轻声说道:“陛下旨意,请汉王接诏吧。”
刘邦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询问是什么诏书,直接跪伏在地上。
中车府令展开手中的诏书,一字一句的念着其中的内容。
“咨尔汉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
“秦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
...........
“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中车府令的声音中带着悲怆,但声音却没有丝毫的颤抖,只是一字一句,句句坚定的念诵着自己手中的诏书。
诏书念及“以肃承天命”的时候,这位中车府令的眼神中划过一抹嘲讽之意。
天意?
天意不及人数!
“汉王接诏吧。”
刘邦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伸出手,举过头顶,接过中车府令手中的诏书。
他方才站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那位中车府令的声音。
“汉王殿下,陛下临终有言,望尔倾听。”
刘邦恭敬的站在那里,低声细语道:“臣邦,恭耳以听。”
中车府令这才道:“陛下有曰:哀哉,朕之大秦倾覆,乃不为天命之说,实为人事之失。”
“望尔以此为训,行我大秦之制、改我大秦之书,继我大秦始皇帝之遗志,以令天下人之数,得万民黔首之约。”
“若违昔日尔之誓言,岂不闻我赢姓当复归耶?”
他低着头看向刘邦道:“陛下之言,已然尽数说与汉王。”
“汉王可曾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刘邦声音恭敬不带丝毫的害怕与恐惧,轻声说道:“邦谨记在心。”
说完这话后,刘邦才看着中车府令道:“府令一路辛苦,不如入殿一叙?”
中车府令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看着刘邦再次询问道:“不知汉王殿下准备如何处理陛下、丞相、上卿、上将军等人的尸首?”
刘邦没有丝毫犹豫:“我大汉承袭秦国天命,受陛下之禅让,自当以子嗣之礼而为陛下善终。”
“昔日陛下已然开始修建皇陵,我会将陛下葬入秦皇陵之中。”
“至于丞相等三人.....”
刘邦略作思考便开口说道:“三人便与陛下一同葬入皇陵陪葬,以示三人忠心、大秦武烈,不知府令以为如何?”
那人这才是松了口气,而后躬身行礼,将手中的玉玺随手扔在地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
当那玉玺被中车府令扔到地上的时候,刘邦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但是他知道这位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因此耐心等待。
直到看见中车府令从怀中再次取出来一方印玺的时候,他的心里才猛的松了口气,背后的汗水直流。
看来若不是自己方才的对答以及行礼恭敬,这位恐怕就要给自己一方假的印玺了......
看着刘邦一脸的汗水,中车府令这才脸上带着歉意,声音略微有些尖锐的说道:“还请陛下见谅。”
“这并非是子婴陛下所吩咐的,而是奴婢自己的主意。”
他看着远处的方向,声音中带着哀伤:“陛下虽然不在乎身后事,吩咐我来了之后便将诏书以及玉玺给了陛下。”
“但奴婢侍奉了子婴陛下一生,不愿陛下最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曝尸荒野的下场。”
“因此做了一方假的印玺。”
“若是陛下不愿意善待子婴陛下,那么这真正的传国玉玺奴婢便会带走,一代代的传承下去,等有一日,将其交给真正应当拿着的人。”
“奴婢不识字、没有读过书,人也不聪慧。”
“知道这样可能会破坏了子婴陛下的大事,但却依旧如此做了。”
他十分从容的说道:“还请陛下责罚。”
刘邦则是将行礼的中车府令搀扶了起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府令这是说的什么话?”
“您这是忠心于陛下啊。”
哪怕是禅让诏书已经落到了刘邦的手中,刘邦依旧是没有改口,依旧是称呼子婴为“陛下”。
远处天日昭昭,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模样。
...........
公元前194年,历史中刘邦已然丧生的一年。
如今的汉高祖十年。
刘邦得到了秦皇子婴的禅让诏书而称皇,正式成为了这华夏大地的万王之王,唯一的皇。
改口称朕,而大赦天下。
其尚且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便已经开始分封功臣。
而这位新的高祖陛下第一个分封的功臣不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张良、也不是为他覆灭楚国、甚至最后一战覆灭大秦而做出杰出贡献的韩信。
更不是一直追随他的萧何、陈平、曹参等人。
也不是在当初乌江之畔杀了项羽,瓜分项羽尸体的众人。
而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或者说一个家族。
陈氏。
高祖十年。
高祖成为皇帝的第一年,尚且未曾改元的时候,就开始分封“陈氏”之人。
追封陈氏先祖,如今已经是安国王的陈野为“安国平乱汉武王”,赦其为“汉王”,赦封其为“至圣之师”,追封帝师、太傅、太师、太保,追封为大汉丞相、太尉、御史大夫。
至此,在汉高祖十年的这一年,已经故去百年之久的陈野成为了大汉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担任了三师三公所有职位的人。
继而,高祖再次追封了当代陈氏家主的父亲陈正。
追封陈正为大汉太师、太傅,追封为大汉丞相,追封为“正安公”,累封为“正安王”。
加封当代陈氏家族陈居为大汉太师、太傅,加封陈居为大汉丞相,加封为“安居公”。
一系列的加封令天下众人眼球跌落,所有人都以为随着秦国的覆灭,陈氏一族的荣耀已经要逝去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陈氏的荣光不仅没有丝毫的褪去,反而是随着新皇的登基而继续“光耀”。
甚至比以往更加光耀了。
毕竟,谁能够在死了百年之后还能成为三公三师于一人、且追封为王、而且王之所用的字不是安国、就是平乱,甚至最后还能够用国号为王的?
汉武王?
?
毕竟,谁能够在活着的时候被加封为一个帝国的“太师、太傅、丞相”?
三公三师一共六个职位,这位一个人独占三个?
谁能?
但,没有任何人对此有任何的意见。
谁敢有意见?
如今汉王麾下的诸多谋士看见了么?
萧何、陈平、曹参出身咸阳学宫,之前更是在当今陈氏家主陈居的手下为官,乃是嫡亲嫡亲的陈氏一脉弟子。
张良,据传当年在受黄石公教导后,更是受到陈氏家主的喜爱,允诺其进入陈氏的拙身楼中阅读典籍,可以说是张良的半个老师了。
你说韩信总没关系了吧?
据这位已经被封为“淮阴侯”的将军所说,当年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流落到官渡之中,是陈氏的子弟见到其可怜,便给了他一些银子以及劝诫。
这才让他不仅没有饿死,反而逃到了沛郡得到了汉王的重用。
并且当初那位陈氏子弟还送了他一卷兵书,也正是这一卷兵书才让他成为了闻名天下的大将军.....
除却这些人之外,汉王手下的大部分“士”都曾经或多或少接受过、或者间接的接受过陈氏的教导。
这是陈氏数百年、连续四五代人坚持“学校”耕耘的收获。
谁敢反对?谁能反对?
当然,除却这些人之外.....
最重要的是高高的站在皇位上的那位,那位当年前往官渡陈氏的时候,更是与陈氏家主详谈,或许是得到了支持,这才是前往沛郡......
总结来说,三个字。
“惹不起”。
..........
官渡陈氏。
人们以为一定很忙碌的刘邦如今却十分闲暇的在陈氏的府宅之中,他坐在亭子里,脸上依旧带着那些痞气的笑容。
“陈先生,当真是没有想到,昔日我坐在这里的时候,还是一条迷途之狗,惶惶不可终日。”
“而今日便是已经成为了这天下的主人,成为了大汉的皇帝。”
他叹了口气说道:“当真是世事多变啊。”
陈居坐在他的对面,不卑不亢,只是笑着说道:“这一切不都是陛下的抗争与努力么?”
“若非如此,陛下怎么能够成为天下的万王之王?”
他略带好奇的说道:“只是不知道,陛下来此有何贵干?”
“如今应当是快到陛下的立国大典之时了吧?”
“陛下应当十分忙碌才对。”
刘邦嘿嘿一笑,只是说到:“立国大典中没有陈氏家主的到来,这算是什么立国大典呢?”
陈居闻言好似是愣了一下,之后才拍着额头说道:“原来如此。”
他冲着远处喊了一声:“彼儿?”
远处走来一青年人,青年人的脸颊上带着些许温和的笑容,若同谦谦君子。
“父亲、陛下。”
陈居笑着指向陈彼:“这便是我陈氏的家主了,待会就让他随着陛下一同前去长安。”
刘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称皇之后他的痞气少了很多,但在陈居的面前却没有丝毫的掩饰,他看着陈居说道:“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不要求您真的接受我的实封任命,成为大汉的丞相。”
“但您总得出席我的立国大典吧?”
“这可是当初子婴陛下的遗志哦,这也是大秦的另外一种重生,难道您就不想看一看么?”
他语气十分恳切:“待到看完了之后,您大可以回到官渡,甚至就连陈彼小哥不愿意为官的话也可以先回来。”
“邦肯定不会强迫您二位的。”
刘邦耸了耸肩:“给个面子?”
陈居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刘邦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他。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刘邦:“也罢。”
“老朽便去长安看看,看看这大汉的繁华......”
刘邦嘿嘿一笑,随手揽住了一旁站着陈彼的肩膀,笑着说道:“至于陈彼小哥嘛,也一起去呗?看看我的大汉如何。”
他搓了搓手:“我完全不在乎陈氏在秦国怎么样,只要陈氏愿意入朝为官,陈彼小哥依旧是丞相如何?”
“我想,陈氏之人为相,萧何那个家伙也不会反对吧?”
陈居按着自己的额头,实在是应付不来刘邦这一挂的皇帝,他轻声叹气说道:“陛下,陈彼资历尚浅,怎么能够成为大汉的丞相呢?”
刘邦马上跟了一句:“好好好,那不当丞相,就先让陈彼小哥当个十六卿如何?”
“这样熬几年资历,等到萧何那老东西死了也就有资历当丞相了。”
陈居无奈的看向刘邦,但是也没有否定,而陈彼则是晕乎乎的看着自己父亲和刘邦两人的谈话,脸上带着茫然。
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之前不是还讨论去不去大汉为官的事情么?怎么就从这一点变成了要不要当丞相了?
..........
高祖十一年,“承秦”元年。
刘邦在长安登基为帝,时有陈氏家主、陈氏第六代嫡长、第七代嫡长前往观礼。
在无尽的风中,那象征着大汉的红黑色旗帜招展。
大汉已立。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