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呦,我已厌倦了漂泊。”
秦德轻轻哼着歌谣,背着装了几身旧衣裳的编织袋,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海音村坐落在我国东南一个靠海城市的南端,这里三面环海,四季不太分明,一年中最低气温都超过十五度,夏季很长,紫外线特别的强烈,每个第一次过来的人都会惊叹这里的天是那么的蓝,云是那么的白,那银色的沙滩跟浩瀚的大海组合在起是那么的漂亮。
秦德也觉得故乡很美。
要是没有那条跟漫长海岸线平行的宽广泊油路的话。
在秦德的眼里,这条平坦的泊油路是那么刺眼。
它就仿佛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
“咦,这不是德叔吗?”迎面走来一队统一带白色棒球帽的旅客,走在最前边举着导游旗的青年隔老远朝秦德喊道。
“又带游客呢?小威。”秦德连忙回应道。
“是啊,最近游客不少,德叔你回来了怎么不说,我都不知道呢?”李威快速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华子敲出一根递向秦德。
“戒了,才刚回来,谁都没来得及说。”秦德连忙伸手阻拦道。
李威点头,很自然的将烟扔到自己嘴里,“德叔,我还要招待游客,我们以后再联系去?”
“好,有空上叔家里玩。”秦德连道。
“要得,有时间就过来。”
李威转过身伸手在空中挥了挥,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在与一群游客擦肩而过的时候,秦德隐隐听到:
“导游,那人是本地人吗?”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不是本地人还有算是的吗?”
“他是本地的,不过是公路北边的...”
声音越来越小,后边的话渐渐听不清了。
秦德没有回头,只是迎着海的方向苦笑了一声。
不过是公路北边的...
是啊!
公路北边是山,南边是海。
二三十年前住在靠山这边的人除了捕鱼还能自行开垦耕地,只要勤劳就能富足,靠海的那面只能依靠打鱼为生,日子极为清贫。
可后来旅游业发展起来。
靠海的人家都暴富了,家家都是开豪车住别野。
刚那個李威家里就光汽车都有好几辆。
而靠山的这边,一如三十年前。
这是条隔开贫富两片天的公路。
叹了口气,秦德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背着仅装着几身旧衣裳的编织袋朝家里走去,影子拉长在泊油路上,凄凉又孤独。
“叮!”
“叮当,叮铃!”
卷砸门没关,走到地坪外秦德就听见客厅里传来阵阵风铃声,一个已进入风烛残年的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串风铃,他将大量的贝壳放在夹紧的双腿上,非常认真的在每个贝壳中间钻上小孔,然后用丝线串在一起。
“爸。”秦德喊了一声。
老人抬起头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秦德一眼,立刻站起身去倒水,“德子,你发信息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渔船在公海发现鱼群,回来就是禁渔期出不去了,所以船长临时决定不回来了,我是搭海鲜运输船回来的,运输船上一路没有网络,所以就没跟你说了。”秦德一口干完大半杯水后说道。
“发现了鱼群会涨工资吧?你还回来做什么?”老人埋怨道。
沉默。
其实现在出去捕鱼,最怕的不是捕不到鱼。
自从樱花国偷偷向海里排放核污水的消息泄露后,远洋捕捞业就几乎直接被干黄了。
无数渔民满怀希望的出海,历尽艰辛好不容易从海里刨到食,结果却是捕到的鱼一条也卖不出去。
“回来了也好,看你在海上晒得黑的,荣伢子回家前你在家养白胖点,到时候你这当爹的到亲家家里去有形象点。”满头白发的老人说完这句就坐回板凳上变得少言寡语,只是一直低头搓着自己的手。
秦德明白,或许父亲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只是看自己不说话了,怕自己嫌他啰嗦。
“爸,这趟回来,以后我就不准备再跑船了。”秦德颇为苦涩道。
老人一听立刻就急了,“这怎么行,荣伢子才读完书参加工作,结婚、买房子、买车,哪个不得你这当爹的帮衬?”
秦德又陷入了沉默。
他这辈子唯一骄傲的事就是供儿子秦荣上完了大学。
本以为秦荣大学后他也就苦尽甘来了,谁想到儿子大学毕业后就找了份他都能干的工作,工资还低。
谈了个女朋友,马上就要带女朋友回家安排双方家长见面了,秦德却还没有凑够亲家要的彩礼钱。
秦德当然想赚钱了。
可事实是自从樱花国偷偷向海里排放核污水的消息传开后,船东就连船员的工资都开不起了,船上的人目前是走的走,散的散,到现在秦德也再坚持不下去了。
“德子,爹知道跑大船辛苦,你再坚持几年,等以后荣伢子生了孩子,再回来带孙子行吗?”老人用试探的口气问道。
秦德看着老父亲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底莫名一痛,连忙道:“爸,这么多年大船我都跑过来了,我不怕这点苦,我是想着大船现在不好跑了,趁着荣伢子现在参加工作帮家里分担了一点压力,我正好回家另外找份赚钱的工作。”
“哦,大船现在也不好跑了啊,可是你现在回来能做什么呢?”老人叹了口气,陷入了追忆中,“我记得大约三十年前,那时候是最好跑大船的时候,只要是那时舍得本钱买船的,现在一个个都发大财了,咱们要是那时候也买了艘船就好了。”
“都过去的事情了还说做啥?”秦德嘴里说着已经过去了,眼睛内却闪过莫名的光彩。
三十多年前,他的年少好友背重债买了艘渔船,秦德正是那艘船上的第一批船员。
那时候的水好蓝,蓝得像天空。
那时候海洋里的各种鱼群,就仿佛永远也捕不完一样。
秦德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出海,就捕捞到一网小黄鱼,当时船东好友分了他三百块,秦德高兴得都快疯了。
也正是这三百块,买断了他往后的三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