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气流消散，天地间除了大椿木所在之地方圆十里外，其它地方一片灰暗。

李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将大椿木最后留下的话听完，默然半晌，为其大义所折服。

以大椿木的修为境界，即便只剩一道残魂，也能离开此地，去往外界寻一灵机勃发之地，重新扎根生长。

可他没有，而是一直守护此地，以防元魔卷土重来，必须确认其真正死去才能放松，可惜……

李元恭敬的对大椿木拜上三拜，将其留下的树块收好。

这树块乃是大椿木一身道法所凝聚，算是其传承，若是被草木精灵所得，必然会奉为至宝，将会大椿木所言，寻一灵根，传承下去。

这时，他才有空查看地上法明等人的情况。

然而，刚一看过去，他面色就忽的一变，法明、静云师太、山阳道人等人竟然全都面色苍老，一副行将就木之相。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方才大椿木凝聚一身死气时，无意中荡漾出去的些许，波及到了他们，才导致其如此模样。

想那死气乃是万年所聚，何等威力，只是一缕一丝，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李元长叹口气，试着搭脉，其经脉中还有丝丝缕缕的死气弥漫，无时无刻不在侵染着躯体。

他运转采气诀，将这些死气汲取过来，饶是如此，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无可挽回了。

令人惊奇的是，受创最重反而是修为最高的山阳道人，他那原本有裂缝的金丹上已经满布死气，看着像一颗“灰丹”，死气沉沉，没有半点金丹色彩。

不知是否是修成了金丹，自行汲取四周灵力修补自身，没想到吸入了更多的死气。

看他面色，怕是将不久于人世，李元面色复杂，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很快，他站起身，见整个上古战场死寂一片，知道该离去了，不过来路甚远，也不知法明等人是如何进来的，不过不怕，大椿木留下的躯干之下，有一处通道，是其根须所通，与外界相连。

他很快找到，随手施展风法，将众人托飞着，通过地道离开此处。

然而，他忘了大椿木已死，其根须在短短时间内腐朽破烂，原本的通道没了根须的支撑，猛然间四处震颤不停，大地一片晃动，地道上不断有泥土掉落。

大椿木乃是东胜神洲的巨木，根系之发达，遍布大半个洲陆，虽然此地上古战场不过是当年小小的一块，但沉在地下这么多年，早已与四周地脉融为一体。

如今大椿木根脉枯萎，对四周大地来说，无异于一场地震！

刹那间，李元在身周撑起一道风法墙壁，以风刃组成，不断切割掉下的泥土与乱飞的根系，保着几人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要来到地面时，旁侧墙壁突然炸裂，一股汹涌水流从中喷涌而出，瞬间将几人冲刷开来。

这水来的又急又猛，不过幸好李元一直有所防备，身在水中，双手骤然一合，身周水流凝结成鞭，在汹涌水流中猛然探出，将几人绑住拖过来，然后在四周凝结水膜，形成水球护住众人。

做完这些，李元大大的松了口气，才有时间来观察四周，这时他发现，原来是某处地下水脉被地动所影响，继而迸发开来，在这大椿木根须所成的无数地道中来回奔腾，直接冲刷成一片汪洋河流。

这水来的汹涌猛烈，一阵阵冲刷过去，李元在其中一时没了方向，只能像湍流中的一艘小船，随波逐流，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幸好他水法不错，虽不常用，但造诣不浅，凝聚水膜在外，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地下水脉七通八达，不知拐过几個暗道，经过几道岔口，李元甚至都感觉自己在原地来回转了好几圈时，突然，下方一股暗流上涌，一道水箭般的浪花涌起，将上方墙壁洞射开，然后如井喷一般将他们连同无数水汽直冲上顶。

轰的一下，水球如过山车一般，由低到高猛然上冲，幸好上方正是水道，飞过一段距离后，像是突破了什么洞口，猛然冲飞上天！

李元坐在水膜球中，身在高出极目远眺，惊奇的发现竟然来到了地表！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山脉起伏，中间苍翠林木交错相应，隐约还有些熟悉。

哐当一下，水球自天而降，水法一晃，水花散开，法明大师、静云师太、山阳道人等地滚落一地，还未醒转。

李元被水溅了一身，忙施展水法抽取水分，接着起身打量四周，好半天才猛的回过神来，此地莫不就是初次进入天云山脉时所遇的那只蚌精所在？

正想着，天空忽然一黑，他忙一抬头，就这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冲自己砸落。

李元抽出青冥剑，随手一挥，剑气飞舞空中，直接将那物劈成两半，啪嗒掉落在地，低头一看，竟是一个黑色大蚌，从中间被劈成两半，裂口处显露白花花的肉，还有一枚珍珠滚落，约摸拳头大小，在地上熠熠生光。

李元愣了半响，而后哈哈大笑，早先这蚌精深藏水底，以幻法迷惑生灵，不知吃了多少血食，自己若没有混元炉，怕是也要中招。

如今自己直接从它老家中腾飞而出，一剑断了其生机，世间缘分奇妙，大抵如此吧！

……

法明醒来，率先查看四周环境，是在一处山地，四周有禁制守护，防止他们被野兽吞吃。

这时才发现静云师太躺在一旁，刚要移开目光，立刻一震，忙凝神去看，盯着静云师太满面褶皱的脸，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微定了定神，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触手不是刚刚恢复到三十左右的精壮面孔，而是层叠的皱褶，法明缓缓闭上眼，内视一瞬，面色忽的一白，身子晃了晃，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意浮现在他脸上。

竟然又变老了。

死气已无，但他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体内各处机能的衰弱，已然接近终谷。

静云师太醒来，看到法明在一旁，先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他的脸愣住了……

片刻后，静云师太挣扎无奈后，一片黯然的接受了自己变成了老妪的现实。

其实，若只是外表的变化，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毕竟真实年龄都已近百岁，若非法力维持，早已苍老无比。

但机体的衰败是让他们哀伤的真正原因，原因无它，寿命缩减，大限将近，二人只有二三十年好活了。

若不能在这短短二三十年内突破金丹境，黄土一抔，将终了此生。

“师妹可知你我是如何出来的？”

法明在检查到脑中的《琉璃如来本愿经》还在，松了口气，出声问道。

静云师太神色黯然，摇摇头没说话。

法明见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将四周禁制检查一番，都是最普通的禁制，只保护他们免被野兽侵袭，全看不出布置者何人。

……

山阳道人醒来已半晌，靠着一棵大树久久无语，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

赵德背着苍髯白发的杨大先生，一步一步踏上返回西山书院的路。

看他脚下动作，一步踏出，明明平平无奇，但身子却能倏忽出现在数丈之外，好似瞬移过去，让人惊异。

杨大先生靠在他背上，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后脑勺，忽然一阵心安，他知道赵德有所藏私，但并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这便够了。

……

……

一道青色遁光在远处闪烁而来，第一眼看时还在远处，再看第二眼，已到了近前。

崔宁瞳孔猛的一缩，掐动法诀，就要启动阵法，来人速度极快，一看便知实力非凡，不知是敌是友，还是先防备的好。

一旁的古婆婆跳到她背上，微眯起眼睛来，看向前方。

但那青光见明泉山上有白雾笼罩，速度只微微一顿，而后更快的激射上来。

“什么？”崔宁惊呼一声，还未见过这般直接闯阵之人，双手一合，两处阵眼灵力涌动，已然动手。

但古婆婆突然道：“是他回来了。”

“谁，李元？”

崔宁一愣神的功夫，那青光竟然毫不犹豫的穿过阵法，在空中一个盘旋，落在青松观前方空地。

光芒散去，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道士对她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崔宁先是一呆，而后惊喜不已，直欢喜的不知该怎么该如何是好，口中连连道：“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古婆婆跳下肩头，又跳到李元肩膀上，毛茸茸的脸庞贴着他脸摩擦几下。

“你终于回来了，离去一个月的时间，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一个月？竟然这么久了吗？”李元感慨不已，在上古战场中没有时间，全然不知过了多久。

“是啊，已经一个月了，你知道我们这一个月怎么过的吗，日日在老君像前为你上香祈福，保你平安，不知你可感受到了我们的心意？”崔宁见他回来，不自觉放松下来，莞尔一笑的道。

李元哈哈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婆婆和你的关心我都知道，所以这才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古婆婆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见其全身灵光湛然，不复离去时的内敛，而是锋芒初露，神采奕奕的模样，分明是得了不小的好处，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担忧。

李元反手把古婆婆抱在怀里，拍拍它的背：“婆婆莫急，我大概知晓你体内是何缘故所致，且先稍等。”

说着话，他伸手一翻，一个古朴的黑色油灯出现在手中，伸手在灯芯处一捻，油灯上忽的亮起一个豆大的红色火苗，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他把古婆婆放到地上，一手掐诀，一手持灯，在其身周左绕三圈，右绕三圈，而后在头顶绕三圈，而后翻手收起油灯，微笑道：“成了！”

古婆婆已惊在原地，体内那光滑的薄膜，自己绞尽脑汁也破除不去，但李元只这般不起眼的几下动作，竟然慢慢散去，重新显露出经脉来。

它试着炼化灵气，重新感受到法力在体内流淌、汇聚到丹田的感觉，古婆婆激动的流下了泪。

“成了，成了！”

短暂的提取出一点法力，红色的皮毛上一道灵光闪过，幻化出古婆婆的模样，伸着手左右看看，激动又感慨的呵呵直笑。

“老身要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怕是就……”说着，躬身一礼。

“婆婆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李元忙把它扶起。

三人短暂叙话几句，李元先去静室略做修整，约定晚上一同畅谈。

看着他去了静室，外面的古婆婆同崔宁相视一笑，一个月来的紧张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她们不止有担心李元的安危的紧张，更有能否守护好青松观的紧张，若是李元外出归来看到的是个破烂的青松观，那可没法交差了，幸好无事。

崔宁抬手掐动法诀，撤去了山上的阵法。

“看你欢喜的模样，想来什么也做不成了，正好老婆子化形，陪你一起去做饭吧，他在外面这么多天，肯定没有吃过好的，正好也让老婆子也饱饱口福，想到你这些天做的饭食，就让人忍不住叹气。”

崔宁面有羞愧，忙跑去厨房，古婆婆拄着拐杖笑着跟在后面。

李元在静室中盘腿坐下，双手一合，神识已进到丹田之中。

此时，他丹田中除了原先所采集到的灵力，还多出两道。

一道通体呈翠绿色，散发着勃勃生机，名为乙木生生灵气，另一道却目不可见，只神识能感应到，名叫无相元气，皆是大椿木与元魔对战之时所采集到的。

二者品阶之高，几乎不在夏潮时气之下。

元魔与大椿木皆是九洲第一流的人物，所用手段岂能差了，尤其是万年后的现在，在时间冲刷中能留下的都是最压箱底的手段。

而原先采集到的荒寂死气，却是在来的途中与玄幽冥气相合，炼就用来采集古婆婆体内死气的祭死灵灯，一件九道法禁的上品法器。

让李元奇怪的是，荒寂死气与玄幽冥气品阶皆是不低，为何会只成一件上品法器？百思不得其解。

除此之外，丹田中还有一道灵气，不，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