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云川县,寻到处无人之地,一道清风在空中一晃,显化出李元身影来。
他一身青色道袍,木簪束发,背负长剑,腰悬锦囊,衣着简朴但气度非凡,抬脚向北方走去。
既是云游,为的是看人间百态,丰富阅历,提升心境,只遁行又有何意,不如走路来的好。
他如今修为不低,身躯受法力日夜滋养,比凡人强壮太多,虽是步行,但一日间快慢几十里还是有的,并不很慢。
方才他刚去过一趟静宁寺,原想同法明告别一番,可谁知去到后,得知法明散功重修的消息,如今正在佛堂闭关,顿时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纪重修,李元想到当日所见其模样,能够明白,只是这几率……唉,于是他只同法汉告别,便离开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和考量,修行大道,无论怎么样都是自己在走,无关别人。
李元虽惊,但却尊重。
……
李元此行目的地不很明确,走到哪算哪,首先第一站便是安岳府府城。
云川县之北是凤阳县,碧波谷所在,李元没有要拜访的意思,一路前行。
经过凤阳县城时,李元在此略歇了会儿,查看一番此地风土人情。
两县相邻,大体相同,只是他发觉此地县城中修士似乎太多了些,且都穿着相同的服饰,三两个一伙,来去间步履匆匆,显然有事。
“奇怪,碧波谷最近有大事发生吗?”李元认得他们都穿着碧波谷的服饰,有些奇怪的想,但却没有听说过。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消息太滞后了些,除了法明,竟是没有相熟好友,也没有获得消息的渠道,不免有些尴尬。
这可是大忌,无论在什么时候,消息可都是第一手资源,看来此行有必要多结识一二好友,听一听天南海北的消息。
喝过两碗茶,李元离开凤阳县城继续北行,路过城外山林中时,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呼喊声,立时脚步顿住。
“碧波谷……强势……欺人……不给我们散修活路……”之类的话隐隐入耳。
他想了想,掐动法诀,隐匿自身气息,远远绕开。
出门在外,最怕惹麻烦。
可他不知道,既是麻烦,又哪里是能轻易避开的。
李元绕了一大圈路,不急不慢的走着,想着这麻烦可搭不到自己身上了,顺路欣赏四周风景,自在逍遥。
凤阳县多梧桐树,此时山林中遍布翠绿梧桐,甚是好看。
他边走边想,方才听到的话像是“碧波谷仗势欺人”,以他对凌湘夫人的了解,其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抚掌,是了,如今执掌碧波谷的可不是凌湘夫人,而是那位惊才艳艳的长玉少谷主。
这位一看便是雄才大略的人物,若说“仗势欺人”的是她,那便有可能了。
听这意思,莫不是将散修驱逐出凤阳县了?
散修所在,对一地利大于弊,对方不会不知道,可知道了还如此做,那是为何?
李元边走边思索着,忽的脚步一顿,诧异的想着,对方莫不是真如之前众人所想,欲要占据凤阳县,而后向其它县域进军?
不是不可能。
他心头忽的一阵燥热。
这时正是午后,太阳最大的时候,即便他已寻常冷热不侵,但还是感到了一阵炎热,不免抬头看了看天上大大的太阳。
“这日头未免太烈了些。”此时不过四月初,已如同端午时节炎热了。
他随手掐动法诀,引来一阵水汽,这才舒服些,将碧波谷的事放到一旁,不再去想,只动身赶路。
碧波谷如何做与他无关,无论长玉是什么想法,现在都不可能去打云川县的主意,不为旁的,只为平阳山的那位金丹修士。
只要山阳道人一天不死,或者碧波谷一天没有金丹境修士,就不必有此担忧。
金丹境强者,恐怖如斯!
凤阳县之北是九曲县,白云庵就在这里,静云师太同法明一起深入上古战场,同样吸入死气,如今不知可好?
李元同她没什么交情,只是感叹一番,随即想到,九曲县只白云庵一处宗门,若是碧波谷来攻,静云师太又老矣,如何能抵挡的住?
若是之前还能去寻法明、法汉助拳,如今法明散功重修,法汉走不开,李元摇摇头,对白云庵并不看好。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碧波谷雄才大略、积极发展的基础上,才会发生这些,若对方只是寻常行动,只在凤阳县中如何如何,那便没有这么多事了。
李元不再去想这些,快步赶路,时而行走山水之间,深入深山老林,时而踏足村庄城池,感悟人间烟火,行动如何,全凭心意,没有任何拘束,不觉大感此次远游再正确不过。
安岳府下辖十一县,从云川县往北而去,穿过凤阳县、九曲县、沅陵县之后便是安岳府府城,没几日便到了。
安岳府在梁州之南,因山势众多,而幅员辽阔,所建城池也大气粗犷,远远看着那宽阔的城池,比之一路而来见到的三個县城,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是府城,城墙足有十丈高,能看到上面守卫罗列,手持兵刃,一看便是战力不凡。
城门大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两队士兵真刀真枪的驻守两侧,查验是否有可疑人等。
来来往往间,一派热闹气息。
李元只远远看着,没有上前,感叹一声后,转身向城西而去。
他是修士,来到府城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去修士该去的地方,那便是府城坊市。
在安岳府府城往西,近百里,有一处山峰名叫莲山,因长势状若莲蓬而得名,其顶部平缓,便是坊市所在。
这一坊市乃是金光门在此所建,常年开放,不比云川小会,只每年固定时节才有。
李元自修行以来,还未到过此等地界,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身化清风,很快便到,看着那陡峭如刀削般的山峰,果然与莲蓬生的极像,飞的近了,还能看到上面一道道似斧劈砍凿的痕迹,实则是天然而生,不禁让人感叹鬼斧神工。
坊市光明正大的建在山顶,只是有淡淡白雾笼罩,看不清里面景象,能见到四方各自立着一道白玉石门,各有四名修士把守,一看服饰便知是金光门的修士。
四名修士有两名是灵台境,金光门的底蕴可见一斑。
安然缴纳了两枚灵石,进得坊市。
此地与云川小会大同小异,毕竟都是坊市,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一如凡俗间的景象,但比之云川小会要大出不知多少,几乎笼罩了整个山顶。
街道两侧店铺一间挨着一间,卖什么的都有,丹符阵器皆囊括在内,另外还有专门售卖灵兽、妖兽的店铺,收集古代之物的店铺等等,林林总总,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更不用说两侧摆摊的修士,真真是一副繁盛之景。
李元一时看着眼花,不知此地是否有什么规矩,万一触碰到岂不是要倒霉。
他不怕麻烦,但也不想自找麻烦,立刻便寻了一处店铺,买了两瓶解毒丹药,顺便同掌柜的把此地规矩打听清楚,才四处逛看。
他修行不缺资源,来到此地只是好奇,想要见识一番,刚走过两条街,便感叹不已,即便什么不缺,也忍不住买下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感受到买东西的快乐,无挂一些人会热衷于逛街,花钱买开心,谁不乐意!
又逛过一会,心中感叹,无怪此地兴旺,实在是此地之物囊括了修行所需的方方面面,无论需要什么,几乎都可以找到。
这时,前方不知为何,突然骚动了起来,引得一群人围在那里观看,李元好奇,也凑上前去。
一个脸上满是麻子的壮硕男人正捧着一堆碎玉向围观众人诉说:
“前两日,我们兄弟几个发现了一处古迹,这玉碗连同摊位上的东西,是我们好容易挖出来的,为此还被残留的机关伤了几个人。
摊子上的东西,只这玉碗最为完好,原想着能卖个好价钱,给兄弟们治伤,去了一趟多宝阁,没有谈拢,便来此地摆摊,没想到这人一来就随便乱摸,手上还带着力道,把我这玉碗摔碎了!
还请各位道友评评理,哪里有这样的事,兄弟们还等着我的灵石回去治伤呢!”
这人有些口才在身上,一番话抑扬顿挫,说的不少人连连点头,面色不善的看向对面的那人。
对面是个女子,独自一人,看着十七八岁,清秀美丽,年轻的很,想是刚踏足修行界不久,此刻涨红了脸,大声辩解道:
“我是碰过你的东西,但都是轻轻碰,根本摔不碎……”
“大家可听到了,她自己亲口承认碰过玉碗的!”麻脸中年人大叫一声,忽的疾言厉色道:
“我这东西刚从遗迹中发掘出来,谁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是否脆弱不堪,你连问都没问,就擅自动手,是买东西的规矩吗!”
少女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辩解,想着自己的确拿过,张口道:“好,你说多少灵石,我赔还不行嘛!”
麻脸中年人就等这句话,眼珠子一转,伸出一根手指来:“一千块灵石!”
“什么?这是抢钱啊!”
“即便是古迹遗物,如此脆弱的东西,也根本不值这么多。”
……
这价格一出,四周瞬间哗然,竟然如此高价,摆明了是讹钱啊!
麻脸中年人朝四周拱拱手,正色道:“这位道友,不是我讹钱,实在是此玉碗寄托了我们兄弟们数年的心血,才将那处遗迹开发出来。
为着此事,我们早已耗尽积蓄,山穷水尽,如今又受了伤,却连买疗伤丹药的钱都没有。
原想着凭这些东西能卖个大价钱,谁知没有谈得拢的,方才去多宝阁售卖时就出的这个价,不信可以去问彭掌柜,喏,彭掌柜正在那里!”说着一伸手。
众人顺手看去,见彭掌柜双手抱臂,站在那里一脸冷笑,一言不发。
麻脸中年人见状忙把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我们兄弟四人,忙活几年的时间才得了这些东西,开出这个价格并不高,换做旁的事,谁知会不会发财了!”
“那你们也不能把这钱都算在这个玉碗之上吧?摊子上还有那许多东西,莫非其它的便不算钱了?”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
麻脸中年人一顿,目光一扫,眼中闪过一抹冷厉,想要找寻是谁说的话,但四周人头攒动,又各有灵光闪烁,根本不知是谁。
他道:“这玉碗品相最完整最好,上面又有符文灵光,谁知是否有什么机缘,若是遇到中意的,即便是几千灵石,说不定也能卖的出,如今我还少要了呢。”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转而又一副大度的样子:“这位姑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碰坏了我的东西,我找你索赔也是理所应当,一千灵石不高不低,若是身上灵石不够,还是早些传音请长辈来吧,我们就在此等候,诸位都是见证人。”
话说的有情有理,又变成善解人意的形象,如此多变能变的一个人,不禁让李元深深叹服。
此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局,那玉碗大概是提前动了手脚,顾客拿看时,稍用了力气便会损毁,只能自认倒霉。
只是麻脸中年人要价太高,实在贪心,他方才出言帮上一句,再多说,怕是要引得对方追杀自己了。
也是中年人运气好,遇上个初出茅庐的女子,怕是能狠狠讹上一笔了。
少女被气的浑身发抖,“你这人太坏了,什么破碗,根本不值这么多钱,我算是见识到了!”说罢,随手一扔,一个羊皮袋甩到摊位上,转身离去。
中年人忙一边捡起皮带,一边伸手叫住,“我还没点清,你……”神识往皮袋里一探,随即把剩下的话咽在了肚子里,而后满脸喜气的将摊位一卷,转而离去,竟是连摊也不摆了。
四周人一时喧闹不已,有说女子是“冤大头”、“傻有钱”,说中年人“坑人”、“骗子”,说什么的都有。
李元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就被旁边一人撞到了胸口,那人忙颔首致歉,李元摆摆手,不在意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