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鹿书院大战的时候，大夏国都上京城外，一处平平无奇的书院草堂里，有十数位当世大儒齐坐一堂，姿态各异。

惊人的是，他们所做之事，与千万里之外白鹿书院广场众多虚影的动作别无二致。

竟是同步进行！

在诸位大儒之外，另有数人护法，面含忧色的看着这一幕，对方来头太大，不知能否功成，心里都没底。

……

接连被李元采集数道魔气后，广场中央的魔球似乎有所感应，忽的震动，接着爆发，犹如火山喷发般，无数魔气向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诸多虚影立刻大笔如椽，石砚生威，一齐出手将其封镇！

两股气息交加一起，疯狂而恐怖的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幸好广场有阵法守护，没有让其四散到外面，否则整个白鹿书院必将无存。

李元看的心惊胆战，不自觉退到阵法边缘，一脚狠狠跺在地上，脑海中种种想法交织，找寻脱身之法。

此次外出云游时，他只道自身修为在灵台境大周天，法力深厚，远超同阶修士，并且在几门术法上造诣匪浅，即便面对金丹境修士，也能自保。

但是如今，见识到此番交战后，他心头惊异的同时也在暗暗反省，在云川县那一亩三分地，自己的确数得着，但到了安岳府，已经不够看了，放眼整个九洲，更是不值一提。

修行之路漫无止境，飞升成仙也非终途，拔苗助长注定难有未来，只有一步一脚印，脚踏实地，稳扎稳打，铸就夯实的根基，才能言谈光明未来。

有先天氤氲紫炁改根易质，李元根基夯实之固远超其他人，在此条件下，更不能在心境中出错，如今从头反省，李元身周气息慢慢平静，比之之前，多了些许圆融。

这时，李元看向广场，里面局势已然发生了变化。

铺天盖地般的浩然正气不给魔气任何反扑的机会，汹涌而上，短短片刻间就将魔气湮灭！

看着那漆黑的魔气一点点消散，最终完全消失，整片天地只剩下了白茫茫的浩然正气。

但在魔气最后的一刻，一個不同于刘俊的声音响起。

“好的很，孔祭酒，此事我记下了。”

话语淡淡，但不知为何，声音入耳时，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天地间终于安静下来。

一个白衣人影飘飘而来，停在广场中，是个中年男子，眉宇间有几分愁苦之色，一手持着竹简，一手负于身后。

“孟先生，你只说三阴老人会来，可没有说过天……那位也会分身而至！”彭老夫子压抑着怒气，大步走来。

“你要知道，我白鹿书院山长和最有潜力的后辈都在今日陨落了！”

这位来自稷下学宫的孟先生深叹一口气，“那位会来的可能不过十之一二，难以捉摸，你也知道，他分身千万，无人知晓真身所在，若是提前告知，难保没有另外的人是他的分身，一旦泄露出去，就更难办了。”

“那么，如今又做到了什么呢？”彭老夫子沉声质问。

孟先生道：“他虽能化身千万，但神魂强度早已无法提升，一道分身消灭，便是一重实力削弱，今日的这具分身魔气之多，近乎化神境，不算少了，也算儒家为天下修士所做的贡献。”

他顿了顿，又道：“你想一想，他今日能显化如此实力，可见不是一两日之功，有这样一个魔物藏在书院，若是日后爆发，岂不是一场大大的灾祸！”

彭老夫子半晌无语，最终深深一叹，“唉，话虽如此，可是……”

“你放心，天下儒生是一家，白鹿书院的名声，即便我在上京城也有所耳闻，此次之后，祭酒大人那里也有了备案，定有补偿。

而且，此间的浩然正气，足够你为书院学生们改善资质，也算赠与他们的一场机缘。”

孟先生说着，举着手中竹简示意。

彭老夫子拱手行礼，深深拜倒，“多谢祭酒大人万里出手，亦多谢孟先生出手相助。

当年辞官回乡，领悟浩然正气后，有幸得见祭酒大人一面，不知其如今可好？”

“祭酒大人一向硬朗，倒是你，须得在修行上多多用心，你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连书院也不管了，一门心思修行。

若是放在寻常宗门，必是弟子们学习的楷模，可是放在儒家，彭信，你可知本末倒置了，我儒家修行，一是读书，二是教化，你只闭关，这么多年可有所得？”

“啊……”

彭老夫子浑身一颤，怔愣在那里，半天无话，良久之后才慢慢回神，嘴唇颤动着道：“原来，原来这些年我都走错了……”

孟先生见状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既以醒悟，日后的路便没有问题。”

说完这些，他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李元，朝他一招手：“道友，请过来。”

李元不知他是何意，但从方才斗法的场景中可以知晓，对方实力绝对不是自己能硬碰硬的，略一思索，便抬脚走了过去。

“见过前辈。”

“道友好，今日之事算是巧合，让你无意卷了进来，惊吓之处，还请见谅。”

对方这么好说话？李元受宠若惊似的忙道：“前辈太客气了，在下贸然上山拜访，无意掺和其中，您……”

“不必紧张，”孟先生挥手打断他的话，微笑道：“此事不算什么，不过是一场斗法罢了，只是此事乃我儒家秘事，若是传扬出去，或许会有不当的言论，所以，见到此事无妨，只要不随意散播就好。”

李元心中一动，忽的举手，郑重以心魔起誓，若是将此事散播出去，便会有心魔入体等云云，誓言之狠，充分表达了决心。

发誓过后，他忽的想起前面在青松观一半的废墟里，和法明大师发的誓，竟有种恍惚感。

孟先生满意的点头，“多谢小友了，山上突逢大乱，一时人手紧张，难以招待，有些失礼了。”

“哪里哪里，上山一日，见识了许多，这便告辞离去了，多谢招待。”

对方话说到这里，李元自然识趣，主动下山。

彭老夫子把阵法打开，李元很快不见了踪影。

他一转头，见孟先生盯着李元离去的方向眉头微皱，久久不语。

“先生为何如此模样，可是他有什么不妥？”

孟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有不妥，但或许是好事。”

“有不妥还是好事？”彭老夫子有些不明白，不过想到孟先生的大神通，随即不再管他，又皱起眉头：“孟先生，若非学宫消息，我们也不能将鬼母擒下，以至于引来今日之事。

原先只以为有三阴老人和黄泉鬼母，怎的会将那位牵扯进来？”

“他的目的你还没有发现吗？”孟先生回过神来，如此说了一句。

彭老夫子猛的反应过来，“是为了青铜笔？”

“没错，正是为了此物。”

“此物乃是上古战场之物，摆在白鹿书院中已有几百年，他既有兴趣，为何会如今才来取？”

“你有所不知，自上古之后，天地之间陆续都有飞升者，但是近千年来，你可曾有听闻过飞升之人？”

“没有。”

“是了，千年以内，没有一人能够成功飞升，即便有人能引动雷劫，也是十死无生，究其原因，乃是天地隔膜变厚了。”

孟先生仰头看着无垠蓝天，语气悠悠的叹道。

“天地隔膜？”彭老夫子只觉今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稷下学宫修行时，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你已是金丹境，能感悟大道，不知是否留意，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变化，无论是灵气、万物秩序，乃至大道，似乎都在慢慢趋向一种高度。”

“什么高度？”

孟先生指了指天，“或许是此方世界的高度，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飞升九州之外的门户变得越来越厚。

以原先的实力再行飞升，将无法成功，故而需要提升自身实力，于大道之上感悟更多，才有飞升的可能。”

“怎么会这样？”彭老夫子一时失声。他虽然只是金丹镜，但到了这个境界，谁人没有想过飞升之事，若真是如此，飞升难度不断增加，那后来者岂非前路渺茫？

“此事天下各大门派之间早已知晓。只是天地浩渺，我们修士虽是其中顶端，但在天地之前，却也不算什么，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个所以然，故而只能不断提升自身实力，以期能以更强的实力打破飞升门户，完成飞升上界之举。”

“可是今日这位在传言中可是活了几千年的老魔，自天魔教在时就是他，如今还是他，更有传言，天魔教教众皆是他一人分身，如此人物，几近天下绝巅，怎么会看上我白鹿书院一只小小青铜笔？”

彭老夫子勉强接受此事，随即又有疑问，没办法，以那位的实力地位，到谁家走一圈谁不害怕。

“你可知青铜笔是谁放在白鹿书院的？”

“自然记得，乃上一任祭酒云游天下时，在梁州某处上古战场发现此物，就近放置于我白鹿书院，以供后人瞻仰，此事莫非另有隐情？”

孟先生点点头，“的确有隐情，只是暂时不适合说，待日后你便知晓了。总之，那位觊觎青铜笔大有原因，如今再放在白鹿书院，非但不安全，更会给书院带来灾祸。

所以我此行，既是为守护白鹿书院，更是奉祭酒大人命令，须得将此笔带回稷下学宫。”

彭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道：“祭酒大人学究天人，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他如此吩咐，必有缘由，我没什么说的，况且此笔本来就是上一任祭酒大人所留，如此也是应当。”

“你放心，此事不会让白鹿书院吃亏，此间无数浩然正气都是白鹿书院的，我还带来一件上古战场中出土的砚台，你再重新放置于此，非但不会堕了书院名声，或许还大有裨益。”

孟先生早将补偿方案带来，如此一来，彭老夫子也没什么说的了。

待他走后，彭老夫子在广场沉吟许久，直到天色将暗时他环顾一圈四周，见广场上文章字画都在，挥手召开书院众灵台境夫子。

“书院突逢变故，是福亦是祸，祁连、刘俊因此去世，康颂，你主持他们丧礼，务必办好。”

“是。”一位高瘦儒生低头应下。

彭老夫子又道：“自现在开始，山长之位由我担任，望诸位修行教导一如往常，现在，诸位各司其职，先将书院整理出来。”

听到他要出任山长，其他夫子们皆是一愣，然后齐声应下，不过有人神色中流露出错愕，有人隐隐透着可惜，还有人似乎透着失望。

林林总总，可见人生百态。

即便是佛门，也做不到所有人六根清净，更何况是先入世为官，后出世修行的儒家，彭老夫子早就看惯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待书院重新安定后，会再选出一位副山长，各位先去忙吧。”

说完，他抬手挥了挥衣袖，充斥在每一处空间中的浩然正气蜂拥般钻进他的衣袖，又取走封印三阴老人和黄泉鬼母的图卷，而后离去。

剩下众人立时明白过来，老夫子乃是金丹真人，哪里能全身心处理俗务，所以，这位副山长，职位是副，但所做之事可算总览大权，与之前的山长别无区别。

转瞬间，便有数人神情振奋的去做事，把此事当成了考验。

……

李元出了阵法，下了明泉山，一路走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找了一处山洞，暂时歇脚。

回想起一天的经历，可谓是惊心动魄。

一位鬼修，一位魔道修士，陷落在白鹿书院，皆被封印。

一位不知名大人物的分身，也在另一位大佬的打击下，留在了白鹿书院，但在最后放了狠话，不知是否会有后续。

不过，这些已经和李元无关了。他能在那种情况下自保，并未被波及太多，全身而退，已是自身能做到的最好。

至于发誓，和小命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反正自己也没有想透露出去的打算。

他平复了一番心绪，然后把心神沉入丹田，看着其中满满当当的灵气，嘴角不自觉翘起。

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