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盛家后院的亭子里。
王衍骑虎难下,他只能看向盛紘,寄希望于对方能够解围。
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众目睽睽的面,与卫渊翻脸。
更遑论是打他了。
盛紘压低了声音说道:
“渊弟,今儿个是华儿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能否待今日事了再议?”
说罢,他看了看四周,很明显是想告诉卫渊,人多眼杂,再议,只会让大家都不好看。
盛家肯定是要丢面子的。
卫渊正色道:“盛大人,家宅不宁,难以兴旺,这道理,你要清楚。”
盛紘连连点头,“渊弟说的是。”
卫渊又看向王老太太等人,脸色平淡道:
“今日不管是谁的错,但辱骂当朝命妇,确为重罪无疑,若是闹到陛下那里,尽管你权势滔天,家缠万贯,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背后不管是谁的授意,总要有個说法,否则,官家那边怎么想,我不敢保证。”
盛紘心里一惊。
卫渊这句话,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警告。
包括盛紘在内。
试问,在盛家,有人骂了命妇,官家岂能不会怪罪盛紘无能?
他一旦被贴上‘无能’标签,今后在朝廷里,还能有何作为?
“大娘子,你去看看华儿那边好了没有。”
“岳母大人,小婿先让人带您去寿安堂那边暂且歇息如何?”
“待到了吉时,您再与我母亲一同过来。”
盛紘只得暂且将众人支开。
否则,今日喜事都要被搅黄了。
待王老太太等人散去之后,盛紘才又朝着卫渊开口道:
“渊弟,今日之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卫渊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有交代,如果只是我姐与她人闹了些矛盾便也罢了,可辱骂当朝命妇...这件事,太严重了。”
“如若不加以管制,只怕明儿个全汴京的百姓都会说,命妇,连个无品无阶的妇人都比不上。”
盛紘硬着头皮颔首道:“请渊弟放心。”
他是真的担心卫渊会当众发脾气。
那康王氏,怎么敢的啊?
盛紘越想越气。
待他前脚离开此间。
卫渊就搀扶着卫恕意坐了下来,又看向平宁郡主,拱手道:
“多谢郡主施以援手,帮我大姐说了两句话。”
平宁郡主摇头道:“举手之劳,改日若是忠勇伯无事,可到我府上小酌两杯。”
卫渊笑着应声道:“有空一定会去,只是届时唯恐叨扰郡主您一家了。”
平宁郡主笑道:“忠勇伯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两家同属勋贵,理应多往来才是。”
“你们姐弟先聊,我去那边看看。”
待亭子里的人都散去之后。
卫渊才向卫恕意开口道:
“这康王氏的为人,小弟倒是知道几分。”
“此妇人心思歹毒,她若缠上盛家,只怕今后盛家难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姐...其实有句话,憋在小弟心里很久了,官家命小弟组建的新军渐成。”
“日后再立些功劳,小弟便请旨...”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恕意打断道:
“不可,军功最是难挣,怎可因我的事,又耽误了你?”
“再说,明兰即将成人,木哥儿年龄还小,不妥...”
卫渊道:“可以将明兰与木哥儿都接到伯府去,您还担心小弟养不起他们?”
卫恕意摇头道:“话不是那么说的,木哥儿毕竟是姓盛,他若随我离开盛家,将来若是入朝为官,身上不免有些污点...”
“今后他与盛家又该如何相处?而且,无论是祖宗礼法还是纲常伦理,大姐能带走木哥儿的希望都很小...”
“盛家...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一堆乱事...让木哥儿独自生活在盛家,你叫大姐如何能够安心?”
卫渊道:“一个小小的康王氏,都敢骑在你的头上闲言碎语,将来大姐又如何能保证明兰与木哥儿在盛家的妥当?”
卫恕意道:“小弟,姐求你了,盛家的事,让姐自己解决,姐已经亏欠你太多了。”
“岂能再因这内宅之事,让你亲自请旨面圣...”
卫渊道:“盛家的事,小弟今后可以不管,但是大姐要让我看到,您有应对这些事情的能力。”
卫恕意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成为英国公夫妇的义女,还有个诰命,今后在盛家,定然能一生顺遂。
实际,不是如此。
她在这家中,处处让着王若弗,最后又让出个什么?
不让了。
卫家儿女,不比她人差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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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姐弟二人之间的谈话,被一名盛家的下人不小心听到。
趁着吉时未至,这盛家下人来到前院,将卫渊所言,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盛紘。
如此一幕,自然是瞒不过卫渊与跟在他身边的徐长志。
在卫渊与卫恕意闲聊片刻后,他与徐长志返回前院途中,听徐长志说道:
“卫兄的那番话,应该能传到盛紘的耳朵里。”
卫渊叹道:“接下来的事情多如牛毛,我不可能每日都分心关注着盛家的情况。”
“大姐对我有恩不假,可我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大姐不同意的我的请求,那就让盛紘去想,看他是愿意得罪我还是王家。”
“真要到了两家不愿相见的时候,旨意要请,盛紘...官场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现在有这个能力。
只要给包孝肃写封信。
就说盛紘管家不严,其妻王氏并不贤良淑德,其子长枫整日迷恋勾栏瓦肆,结交狐朋狗友,妄议国策;
还有身为清流世家,却有意与武勋攀关系等...
那么,盛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只是,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卫渊不愿这样做。
毕竟,正如卫恕意所言,木哥儿与明兰都姓盛。
“在马军司选几名机灵点得,最好是在皇城司当过差的,去调查调查王家与康家。”
卫渊吩咐了一声。
徐长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前院正堂里。
盛紘正忙着招待客人。
忽地,一名下人,将卫恕意姐弟二人的交谈,全部告知盛紘。
一时间,盛紘脸色大变。
他想起康王氏那副嘴脸,便是咬牙切齿。
王家康家,能与忠勇伯府相比吗?
据说今年吏部考核官吏,是由包孝肃主持...
卫渊与包孝肃可谓是忘年之交...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卫渊,盛家...可就完了啊!
想到这儿,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向一众宾客开口道:
“诸位,在下想起有件急事还未办,请诸位在这儿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说罢,便朝着葳蕤轩那边走去。
待来到华兰居住的房屋外。
盛紘恰巧听到她们母女二人议论的声音,
“娘,您怎么那么傻?您这是被我那姨母当刀使了,您想想看,您在盛家里,我那卫姨娘何时惹过您不悦?”
“结果你轻信了我那姨母三言两语,就与卫姨娘生了不悦,我那姨母又不在咱们盛家过活,女儿这一出门,如兰那性子,在这后宅也帮不了您什么。”
“事后,还不得您一个人面对卫姨娘?若是卫姨娘因今日之事,处处与您作对,今后,您还有好日子过吗?”
听到华兰这番长篇大论,王若弗顿时心惊不已,
“你姨母...也只是不愿让娘亲被那卫恕意比了下去...所以才...”
华兰气道:“娘,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为我那姨母说话?”
“她哪次来咱们盛家,是带着好事来的?上次,看您有两只上等的镯子,二话不说就拿走了。”
“她就是见不得您好,这次给您出主意得罪卫姨娘,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算盘。”
“娘,女儿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要是再与姨母这般亲近,迟早会被她害了的。”
王若弗撇了撇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毕竟是我姐姐,是你亲姨母。”
“谁害我,她都不会害我啊!”
华兰摇头叹道:“可今日之事,娘您又作何解释?您本与卫姨娘关系和睦,可今日之后,只怕娘您受苦的日子就到了。”
“卫姨娘背后站着英国公一家,她们要是知道,自家所收的义女,让人欺负了去,娘,您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今后,这汴京城里的贵妇们,因着英国公家的关系,谁还愿与您往来?”
“您当真是觉得,卫姨娘就是好欺负的人?事后也不会声张什么?”
“娘啊,您清醒清醒吧,今日女儿出门,卫姨娘现身,本是要用自己诰命的身份,给女儿撑撑门面,是好事...”
“...”
听到这里,王若弗如遭雷击。
是啊,莪怎么能这么傻,平白无故,让卫恕意去倒什么茶?
就算是要体现出自己身为家中主母的威严,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才是!
而盛紘听到这里,也推开房门步入此间。
早已梳妆打扮好的华兰见到自家父亲走来,连忙起身道:“父亲。”
盛紘先是一脸欣慰得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恨铁不成钢的看向王若弗,
“你瞧瞧你,将事情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我们几家该如何收场?”
“你知不知道,今年户部审核各级官吏主考是包大人?”
“忠勇伯与包大人可是忘年之交,为夫若是得罪了他,今后在这京城,将会寸步难行!”
王若弗听了,心里一颤,
“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啊!”
盛紘哼了一声,“你没想到?都怪你那姐姐!”
“你还是想好,怎么去跟恕意赔罪吧!”
“今后,你这管家的权力,暂且交出来吧,不给他们卫家一个交代,咱们盛家,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华兰,脸色努力恢复平静,道:
“吉时将至,你好好准备,家里的事情,莫要忧心。”
说罢,转身离开此间。
也不管王若弗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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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
盛老太太刚听明兰抱怨起康王氏所为。
就听婢子来报,说是王老太太与康王氏正朝这边走来。
盛老太太先让明兰躲在一旁,遂亲自起身相迎。
王老太太在见到盛老太太之后,先是看了看她左右,发现并无明兰踪迹,开口道:
“老姐姐,咱们有些时日没见了,不知你这身子骨可还硬朗?”
盛老太太笑着点头道:“自是硬朗,有劳你挂念了。”
康王氏搀扶着王老太太。
房妈妈搀扶着盛老太太。
言谈间,众人已经来到会客堂坐下。
王老太太笑着说道:“见着老姐姐您身子骨硬朗,我也就放心了。”
盛老太太抿着嘴笑道:“怎么来不差人知会一声,我好去门前迎你,还让你亲自来这一趟。”
王老太太道:“咱们姐妹二人,何需这般客套?”
盛老太太点点头,“说的是。”
这时,坐在王老太太一侧的康王氏还时不时用手帕抹着那眼角似有若无的泪花儿,扮做一副哭相,生怕让盛老太太看不到。
王老太太语重心长道:“老姐姐,我瞧着明丫头不是来你这边了吗?人呢?”
盛老太太随意扯了个谎,“木哥儿还小,需要人照料,明兰是木哥儿的亲姐姐,她心里自是挂怀的,在我这儿待了会儿,就去看木哥儿了。”
王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康王氏脱口道:“老太太,你们家这明丫头,属实该管教管教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盛老太太轻笑一声,“我与你娘说话呢。”
康王氏一愣,又被王老太太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
王老太太道:“明丫头毕竟还小,可是恕意...老姐姐,别怪我这个当妹妹的多嘴。”
“若弗毕竟才是家里的大娘子,恕意虽然有诰命之身,可也不能仗着身份,就太目中无人了些...”
盛老太太不动声色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都老了,小辈们的事情,让她们去料理就是。”
王老太太继续道:“话是那么说不假,但那卫恕意,仗着有个颇具权势的弟弟...”
盛老太太打断道:“恕意怎么样,我是知道的。”
“她们卫家,乃是名门之后,让恕意在我盛家为妾,是委屈她了。”
“平日里,她对若弗这个当家娘子,也是多有忍让。”
“你叫我一声老姐姐,有些话,我也就对你这个妹子直言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妹子,还是先念好自家经,因某些人三言两语,就将原本和睦的家差点闹到鸡犬不宁,太不应该了。”
潜台词是,我们盛家的事,你们王家管不到。
闻言,王老太太面色一僵。
至于康王氏,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沉默。
不知为何,她是打心眼里,有些害怕这位盛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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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吉时。
忠勤伯府次子袁文绍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华兰过门。
没过一会儿,许多盛家的宾客就围在正堂前看着这出热闹。
盛紘夫妇坐在主位。
盛老太太坐在一侧,明兰、如兰、盛长柏、盛长枫则站在盛老太太身后。
稍后,盛长柏身为华兰的弟弟,要将自家姐姐送到袁家。
当然,这是后话。
新人向父母敬茶之后,代表着仪式也暂告一段落。
华兰出嫁,不说有多奢华,肯定不如江宁海家嫁女那般隆重,但也能在汴京城里立下面子。
而这面子,毫不违言的说,有多半,是齐国公府与忠勇伯府给的。
很多宾客看着这两家都来亲自恭贺盛家大姑娘出门,其影响力,自是不用多说什么。
在新人敬完女方爹娘之后,华兰并未急着出门,而是在盛老太太面前驻足片刻。
盛老太太挽着华兰的小手,语重心长道:“记住祖母给你说的,咱们盛家儿女,自有风范。”
华兰点了点头。
又看向王若弗与盛紘,一时间,已是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王若弗早已泪眼婆娑,只是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华兰毕竟被盛老太太亲自抚养多年,如今华兰出嫁,她老人家这心里,也是有些不好受的,
“女子出嫁前后,便非同一般。”
“好孩子,莫哭,将平日你祖母对你的教导,时刻记在心里。”
“去吧,去吧好孩子。”
华兰点了点头。
这时,忠勤伯次子袁文绍,也就是华兰的丈夫,恰巧注意到卫渊站在一旁,连向他作揖一番。
这番举动,被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由于人声嘈杂,袁文绍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稍微一作揖而已。
华兰也看向卫渊,目光里充满感激。
就冲方才自家丈夫那一拜,她在忠勤伯府,也算是有了些许依仗。
卫渊什么话都没说,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却成了全场人目光关注的焦点。
待华兰出门后,盛紘夫妇连忙起身相送。
长柏来到卫渊身前,恭敬地作揖道:
“舅舅,今日之事,我已然听说了。”
“我母亲与卫姨娘之间的事情,我身为晚辈,不好过问。”
“但是请舅舅放心,我会叮嘱我娘...”
卫渊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辈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晚辈无关,好好读你的书,莫要被后宅之事所累。”
闻言,长柏心中一阵感激,连连拱手作揖,才就此作罢,护送自家大姐前往忠勤伯府。
卫渊是盛家这边的客人,自是无需前往忠勤伯府,也不能去。
否则,他这一去,全汴京的武衙,都要为忠勤伯府让路了。
卫渊不可能让忠勤伯府如愿。
华兰出门之后,卫渊与徐长志在盛家用了午膳,刚欲离去,就见盛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房妈妈走来,
“卫将军,徐公子,我们家老太太有请。”
卫渊点了点头,“知道了,稍后就去寿安堂给她老人家见礼。”
盛老太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来到寿安堂。
盛老太太已经恭候多时,笑着开口道:
“许久没见你们,趁着今儿个华儿出门,老太太我,倒是忍不住想要见上你们一见。”
徐长志与卫渊相对而坐,前者率先开口问道:
“姑祖母,您的脸色比侄孙儿上次来时,要好许多,可见,最近身体不错?”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有劳志哥儿挂念,不打紧。”
徐长志道:“过段时间,宫里会给我们这些武将赏些人参鹿茸补身体,我给姑祖母送来一些,那都是御中的好补品。”
盛老太太摇头道:“志哥儿有这个心思,姑祖母就领情了,姑祖母这里什么都不缺。”
徐长志直言道:“不碍事,过些时日,我亲自给姑祖母您送来。”
盛老太太寒暄两句,又看了看卫渊,语重心长道:
“渊哥儿,今日的事情,抱歉了。”
卫渊连忙拱手道:“老太太,您说的是哪里话,今日发生的这档子事,与您老无关。”
“您为盛家已经付出了太多,要是您为这种事情,向晚辈赔不是,一来,是折煞晚辈,二来,我与长志都会觉得,您老是替您儿子...不免让您老受委屈了。”
盛老太太叹道:“在盛家这大半辈子,说实话,操的心不少,如今,因为这事,我不愿见到渊哥儿你与我盛家心生间隙...”
“老太太我在这里,向你保证,盛家绝不会为了王家,就与卫家生了不悦。”
“眼下,我盛家攀附你卫家,的确是占了便宜的,但此一时是此一时,将来,待柏哥儿入了朝堂,我觉着是好苗子。”
“卫家与盛家,还长着呢,渊哥儿,你说是不是?”
卫渊自然能够听明白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
现在,肯定是卫家对盛家的助力多。
但卫、盛两家,如果长久结盟下去。
到卫渊下一代,与长柏这一代,就有可能会形成互帮互助的局面。,
不过,未来的事,眼下考虑那么多作甚?
卫渊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晚辈心里清楚。”
“盛家的事情,我原本不想多问什么,但我大姐自幼待我不薄。”
“老太太,您是一位心里跟明镜似的长辈,晚辈敬重您,但是,仍是要就事论事。”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自是要如此,今日的事情,会有交代的。”
“我已经吩咐我们家那大娘子,今后那康王氏在登门,绝不相见。”
绝不相见?
一时半刻还行,只怕日子久了,该往来的,还是要往来。
毕竟,王若弗对她这个姐姐,像是魔怔了似的。
与此同时。
林兆远火急火燎的来到盛家。
由于近日盛家设宴,林兆远又是一身甲胄,扬言有急事要寻卫渊与徐长志,故而,盛家的下人们也未敢阻拦。
待林兆远来到盛家院子里,却见已无多少宾客,他左看又看,愣是没有瞧见卫渊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着急,遂大声道:
“卫将军,徐将军!”
这时,正在帮着下人们收拾院子的小蝶突然看到林兆远,不敢置信的问了句,
“是林大哥?”
林兆远看去,瞬间面色一喜,“是小蝶姑娘?许久未见,你愈发好看了。”
小蝶脸颊羞红,低着头,问道:“林大哥,你来是...”
“卫将军呢?”林兆远见了小蝶,差点儿就误了正事。
小蝶道:“好像是被我们家老太太叫去了。”
老太太?
这时,林兆远忽然看到卫恕意的身影,急匆匆走上前去,作揖道:
“见过大姐。”
“兆远得知一桩急事,刚从军营里过来,故而甲胄着身,有冲撞大姐的地方,还望大姐见谅。”
卫恕意摇了摇头,“林将军怎么来了?”
林兆远道:“事情紧急,大姐,您还是先带我去见卫将军吧。”
瞧着他这般着急,卫恕意便深以为兹事体大,不敢有所耽搁,带着林兆远就前往寿安堂。
这时,卫渊正与老太太聊着今日之事。
赫然见到自家大姐带着林兆远来这里,便是颇为好奇。
谁料,林兆远见了卫渊与徐长志,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压低了声音,说道:
“皇城司出事了!”
皇城司?
卫渊与徐长志相视一眼,知道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明。
随后,二人就向盛老太太告别。
离开盛家途中,卫渊忍不住询问道:“皇城司出了何事?与我等有何关联?”
林兆远解释道:“辽夏两国得知您写了部练兵之法要帮助官家组建新军,于是往咱们汴京派来大量密探。”
说到这里,林兆远特意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练兵法可能泄露了,昨日夜里,皇城司死了三十余人,皇城司探事司指挥使顾千帆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官家得知此事之后,龙颜大怒,顾侯今日借巡视组建新军各项事宜为由,让我来速速禀报将军您。”
“顾侯说,此事或可与两王有关。”
“咱们汴京,要乱了。”
卫渊与徐长志同时神情一怔。
为了一部兵书,竟是死伤皇城司骨干三十余人...
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啊!
“此事,当真涉及两王?”
徐长志紧紧皱着眉头。
林兆远道:“顾侯亲口所言,让卫将军您心里早做打算。”
卫渊道:“我所写之练兵法,早已被陛下列为禁书,禁止流通。”
“除了朝中几位士大夫与顾侯还有韩国公等人,便没有人再看过了。”
“以兩王的權勢,想要看到那部练兵法,只怕是轻而易举。”
徐长志心生忧虑,
“国本已立,来年开春,两王就要返回封地。”
“这个时候,两王之一与敌国有染...他们不想活了么?”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林兆远道:“方才卑职去卫将军您府上时,还见到了海舟海大人。”
卫渊好奇道:“你是说江宁海家的嫡长子,担任户部左侍郎一职的海舟?”
林兆远点了点头,“不知他有何事,说见不到您,就一直等。”
徐长志道:“卫兄,先回府上,兆远,你速速返回军中。”
“卫兄,不得陛下旨意,关于练兵法泄露一事,暂且不要掺和。”
卫渊点了点头,“派人盯着皇城司,一旦有任何消息,速速禀报于我,不得有误。”
林兆远与徐长志齐齐抱拳,就此离去。
但凡涉及两王,这事情,就绝对下不了。
卫渊必须慎而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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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盛家。
寿安堂。
盛老太太、盛紘、王若弗、卫恕意正围坐一旁。
明兰、如兰,各自站在自家母亲身后。
盛老太太厉声:“若弗,你这位姐姐,咱们盛家是招待不起的。”
“竟敢辱骂当朝命妇是乡野村妇,这句话,一旦传到官家耳朵里,会给咱们盛家,带来多大灾难,你知道吗?”
王若弗心里悲苦,“母亲,儿媳知道错了。”
“恕意,今日是我糊涂,你这心里,别怪我...我...”
她嘴笨极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卫恕意面色平淡道:“您是主母,出了这种事,非恕意所愿...但事已至此...唉。”
盛紘深呼吸一口气,道:“母亲,我已给若弗说了,这管家的权力,暂且让若弗交出来,就当对其惩戒。”
“恕意,你性子温和,又懂理账,管家的差事,交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若弗将头埋得很低,也不敢多说什么。
卫恕意语出惊人道:
“大娘子的姐姐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虽然有诰命在身,可总归只是个妾室。”
“妾室管家,对主君您的名声不好听。”
“妾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将这管家的权力,交给明兰吧。”
交给明兰?
此话一出,盛紘、王若弗、如兰乃至明兰自个儿都震惊起来。
唯有老太太神情一怔后迅速回过神来,笑道:
“我瞧着这个主意不错,一来,可以让大娘子长个记性。”
“二来,也不至于被外人非议咱们盛家,也能保住紘儿你的官声。”
“三来,明丫头跟在我身边,也有一些时日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锻炼锻炼。”
老太太都开口了,谁还敢反驳?
明兰看了一眼自家娘亲。
却见卫恕意也在扭头看着她。
娘俩一切皆在不言中。
若是明兰持家得当,必有贤名流出,对明兰今后婚嫁之事,多有好处。
卫恕意自信,有她在,明兰管家不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以前,她在家里,只是想独善其身,既然麻烦找上门来,她自然也不能再软弱下去。
这些年,她从未在家里为明兰谋些什么利益。
明兰身上穿得,戴的,多是张家姑娘赠予的。
这一次,卫恕意想为明兰着想着想,争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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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伯府。
卫渊见到了海舟。
三十岁左右,国字脸,看着是个身具正气的人物。
卫渊好奇道:“海大人,你在我府上等了有些时辰了吧?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海舟向卫渊郑重作揖,同时,也在打量卫渊。
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已有大将之风采,不愧是当代霍去病。
“忠勇伯,今日冒昧前来叨扰,主要是有两件事。”
“第一,为盐引法前来,此法是由您提出,有些细节,在下需与您商议一番。”
“第二,在下想让忠勇伯给个意见,这海禁,到底能不开?若是官家允了,忠勇伯能不能荡平南方沿海一带倭寇海盗?”
闻声,卫渊下意识愣神。
他万万没有想到,海舟竟是会这般单刀直入。
若是换做旁人,肯定要与卫渊相互拉扯一番,不至于这般快速点入主题。
这大概就是海家一门五翰林的底蕴了。
一个海家,一个苏家,那都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清流世家。
据说海舟有个妹子,将要到了出嫁的年龄,正说看人家。
许多勋贵望族,都想要去求娶。
卫渊坐在正堂首位,语重心长道:
“我刚回到家,茶还没喝上一口,就听海大人问出这两个问题,我要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海舟莞尔一笑道:“其实忠勇伯心里清楚,在下所提出的两个问题,可以是一个问题。”
卫渊道:“我帮你平海寇,能有什么好处?你又如何得知,解除海禁之后,我一定能领兵去南方?”
海舟微微拱手道:“忠勇伯,陛下迫不及待的组建新军,必是想要看到新军经由您训练之后的效果。”
“由我海家举荐,您一定能够领兵荡平倭寇,让新军练刀,只是,在下想要问的是,您有多少把握,能荡平倭寇?”
卫渊平静道:“你都来刻意寻我了,还用从我口中得知答案?”
海舟道:“不放心,所以要来问一问。”
卫渊道:“若是将沿海一带的倭寇解决,你们海家靠着解除海禁,只怕所得之利,不计可数,我卫家,能得到什么?”
“军功?我当前还不需要。”
海舟道:“忠勇伯,慎言,一切都是为了国朝,为了朝廷。”
“我们做臣子的,只不过是想看到朝廷越来越好,倘若解除海禁,我大周每年与海上诸国的贸易,也能落得一大笔税收。”
“这样一来,盐税再出问题,或是短时间内收不上来,也不足以影响朝廷里的几项重大支出。”
卫渊算是听明白了。
海家执意要解除海禁,原来是为了给海舟推行盐引法保驾护航。
索性,卫渊也便直言了,
“众所周知,大周未开海禁之前,你们海氏一族中有支分脉,有靠海的生意。”
“那生意,我要占两成,代价是,我若是在南方剿除倭寇,上书陛下组建水军...”
“今后,海家的商船,可畅行。”
两成?
海舟想了想,道:“我做不了主,要与家中几位长辈商议。”
“明日我便离京,待时机成熟,卫将军您率大军亲至两淮,我们再详谈。”
卫渊点了点头,“两成而已,不多,朝廷一旦解除海禁,除了市舶司,还要看我水军...”
“一本万利的买卖,你们海家的长辈,岂能想不通?”
海舟沉思片刻,脱口道:“咱们相见恨晚,到了南方,再谈,再谈。”
临走时,他又说了句,
“要是忠勇伯没有婚约,我们海家,倒不是不可以开个先例,与勋贵联姻。”
“只可惜...说多了,有感而发,忠勇伯勿怪,就此别过,有缘南方再见。”
这番话,卫渊也就是听听而已。
海家...一向重视名声,不太可能像盛家那样,上杆着与勋贵联姻。
海舟前脚刚走。
皇城司就派了人前来,说要请卫渊前去一叙。
卫渊暗感诧异,
“陛下那边尚无动静,倒是皇城司先请我喝茶了,真是有趣。”
“事已至此,躲又躲不过去,且先看看那皇城司都指挥使燕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忽地,他突然想起一事,
“燕达突然请我前去皇城司,背后,是否有陛下的授意?”
“陛下...想让我如何表态?”
想到这里,卫渊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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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官署衙门位于左承天门内,此门可通往宫城。
卫渊来到此间,看着硕大皇城司衙门,不由得惊叹道:
“论气魄,就连马军司都比不了此间。”
“皇城司...不愧深受官家信任。”
卫渊刚来到这里,燕达便已知情,遂亲自相迎。
燕达拱手道:“昨夜之事,想必马帅都已知晓了吧?”
卫渊点了点头,“燕指挥使何意?”
燕达一边将卫渊带入皇城司中,一边开口道:
“今日我是奉了陛下的口谕,请马帅来此间。”
“马帅,不管你承不承认,我皇城司几十名精锐伤亡,皆因您那部兵书,您不入局,有些说不过去。”
卫渊笑了笑,“燕指挥使还真是坦荡。”
随后,二人来到一处昏暗的阁楼当中。
阁楼外,卫渊瞧了,至少有六十名好手来回巡视。
阁楼里琳琅满目,囤聚着大量的卷宗档案。
卫渊跟随燕达来到顶楼,赫然见到‘顾偃开’、‘张辅’、‘韩章’等上述姓名的卷宗。
燕达解释道:“这里只是皇城司囤聚档案得其中一处,这里的卷宗,基本已经过时,没有多大用处了。”
卫渊道:“我对这不感兴趣。”
说不感兴趣是假的...
他总不能拿来看吧?
随后,燕达与卫渊坐在椅子上。
前者朝着阴暗处招了招手。
没过一会儿,一名皇城司干吏就来到此间,单膝跪倒在二人身旁。
灯光虽然灰暗,可卫渊依旧能看到,此人脸色苍白,下盘不稳,四肢发颤,似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
只听那干吏开口道:
“卑职皇城司探事司指挥使顾千帆,拜见都指挥使,卫马帅。”
卫渊稳坐如山,神色肃穆,一丝不苟的问道:
“昨夜,是你带人拦截两国密探窃取兵法?”
“那练兵法,究竟失窃了没有?”
顾千帆面露难色,突然剧烈咳嗽几声,有血丝流出,他很快凭借意志压住体内伤势,再次作揖道:
“回马帅,我们...中计了!”
“昨夜并未见到练兵法...卑职猜测,练兵法,或许已经失窃,或许...还未从京中流出。”
闻言,卫渊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看向坐在一旁的燕达,沉声道:
“练兵法如果失窃,死再多人,都于事无补。”
“皇城司主管此事,要有交代。”
燕达点了点头,又看向顾千帆。
后者道:
“昨夜卑职带人去查此事时,突然遭到两国密探围攻,情报有误,支援不及时,才使得众兄弟损失惨重。”
“所幸卑职与殉职的众袍泽,将露面的两国密探近乎铲除,还留有一名活口,此刻尚在昏迷当中。”
“卑职在那昏迷的密探身上,发现一物,乃兖王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