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库里当然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可是自己就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坎，不由得，年轻的酋长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段身在白马部族的时候。

那个时候，耶耶还活着，虽然年龄大了，可是还能吃得下一根鹿腿。那个时候，在白马原，那个要求自己叫他老师的年轻男子，就是他告诉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告诉自己“为政以德”。如果今天为了部族的生存放弃了老人，明天是不是就得放弃妇女。如此下去，就没什么不能放弃的了。

老师，您在哪里？您的弟子需要指引，我该怎么办？

老祭司看到酋长迟迟不语，心中一阵不高兴。作为看着库里长大的老一辈人，老祭司怎么会看不出来库里的变化，自从去了一趟白马原，回来之后就信了那些什么神神叨叨的《论语》，连伟大的蛮神信仰都不怎么虔诚了，真是岂有此理。

正要再说他几句，突然看到有一个勇士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库里毕竟是酋长，在属下面请还是要给他面子的，因此一股火气转向了跑来的这个勇士：

“图克，你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伟大的蛮神还在，天塌不下来。”

库里心中一惊，这个图克不是今天留守的勇士，是自己派往东边值守的“鹰眼”，负责监视东面有没有敌人过来。定睛一看，图克的后背还有血迹。

图克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大酋长……大祭司……事情……事情不好了。”

到了这一步，库里反而心中安定了下来，心中暗暗念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走到图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份镇定的语气说道：“没事，图克，你不用紧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个酋长先顶上去，死也死在前面，不过是提前回归蛮神的怀抱而已。”

听到酋长的话语，图克的内心不由得安宁下来，缓了口气，含着泪报告道：“酋长，东面，东面哈里克的狗崽子们追上来了，我们跟他们的前行探子干了一仗，干掉了那个狗养的，鹰眼队也只有我回来。”

库里心中早有准备，所以还不怎么惊慌，众多长老们却是只觉得一声巨雷响彻心底，心理炸裂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早就说，咱们应该接着往西边跑，你们就是不听。”“这可怎么办，难道部族就这么完了？”

大祭司看着这兵荒马乱的一幕，气愤地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图克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时候，大长老爬到祭台上面，大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瞧瞧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连酋长这个后生仔都没有怕，你们一帮跟蛮神离不了多远的老不死的有什么可怕的？早死晚死有区别吗？都不要说话，等酋长命令。”

大祭司看到他们安静下来，对着库里说：“酋长，蛮神教导我们，没有头领的狼群，是活不下去的。接下来怎么办？你下命令吧，我这把老骨头，回归蛮神的怀抱之前，还是能够宰几个哈里克的小崽子的。”

库里点点头，也不迟疑，对着图克说道：“图克，你下去包扎一下伤口，然后传我的命令，让勇士们集合，告诉他们，拼命的时候到了。你再亲自走一趟，往西边去，找到我的妹妹库丽德，告诉她，让她集结狩猎队，等候命令。”

图克不顾伤势，很利索的一弯腰，应答一声，转身去了。

库里转身对着大长老和大祭司，说道：“大长老，大祭司，您两位德高望重，能够聚拢人心，带着部族的孩子和女人去西边，找库丽德，告诉她。他的哥哥，终究还是部族的第一勇士，以后她就是库里部族的酋长了。就是库丽德年轻，还望两位叔叔多多帮衬。还有就是，告诉他们，不要为我报仇。”

大长老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库里，你是酋长，不能死，你带着人撤吧，我和老哥哥带着勇士们留下断后”说完看向老祭司，老祭司也是郑重的一点头。

库里哈哈一笑，说道：“我是库里部族的族长，是三河原第一勇士库特尔的儿子，怎么能够丢下勇士们自己逃跑呢？见了蛮神之后，我怎么给我父亲交代？部族已经被我带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我能力不足的原因，就让我和部族的勇士们一起去见蛮神吧。”

看到老祭司和大长老还要再说，库里打断道：“我是酋长，战争时期，我说了算。而且哈里克对于我们库特尔一脉恨之入骨，我不死，他心里不安。”

见到了这一步，大祭司他们也不在劝阻，大长老转身对着一众长老，说道：“老德普，你这老小子，胆小了一辈子，老子也欺负了你半辈子，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你了。你按照酋长的吩咐，带着人去找库丽德。”

老德普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含着泪答应了。

大长老说完，看了这些老伙计一眼，开口说道：“老兄弟们，库里这个后生仔不怂，我这个老头子同样不怂，我本来就应该和库特尔那个乌龟死在三河原的战场上，之前没赶上，这次我就要陪着酋长走完最后一程，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死？”

“我去。”“我也去”“我得为我那小孙子断后”

之前还在抱怨没有逃远的老家伙们，这时候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一样，都要留下来。

库里见此，也不多言，转身就想着部落的东边而去，大祭司和一众长老紧随其后。

……

此时，在距离库里部族的聚集地将近五里的地方，一个头上插着一撮鹰毛的蛮人贵族正骑在一匹马上，用藤条抽打几个蛮人。这几个蛮人身上血肉模糊，也分不清是厮杀的伤口还是被打的伤口。

“你们一帮该死的贱种，这么多人连三个库里部族的破落户都干不掉，难道还要我哈伦大人亲自去做‘鹰眼’吗？”

抽打了一会儿，哈伦大人还是感觉不解气，回过头对身边的说道：“娘的，你说这库特尔的崽子怎么这么能跑？咱们追了得有两个月了吧？这次要不是那个鹰眼不小心泄露了踪迹，咱们还得在这破地方不知道晃悠多久。”

旁边，另外一个身体强壮的蛮人贵族在旁边看着，等到呼伦大人打的差不多的时候，上前两步，对着他说道：“二哥，大哥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追击库特尔的那几个小崽子，犯不上和这几个贱皮生气，咱们还是赶紧追吧。”

哈伦大人想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好吧，大事要紧，勇士们，跟我追。”

……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在了部落的东口外面，只见外面的平原上零零散散的勇士已经聚集在一起。

库里和大祭司、大长老穿过人群，也不说话，来到队伍的面前，默默地看向东边，等候命运最终的裁决。

大约过了有两刻钟的时间，部落的一千多勇士们陆陆续续集合，人人面带悲壮，手里紧紧抓着石矛和猎弓。

库里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去说，说了又有什么用。该投降的早就已经在后面追踪的队伍里面了，这一刻还能留在这里跟随着这老弱病残的部落的人，都是部族的死忠了。

想了想，库里还是开口说道：“想必各位也知道，再往西，就是茫茫大海，东面，哈里克族的狗崽子们已经追上来了，族人们已经撤离，我们需要为族人们挡一段时间。今日，或许就是我库里和众位勇士去侍奉蛮神的日子，多余的话，我也不说，我替我耶耶谢谢众位的忠诚了。”

说着库里对着众人一弓腰，然后转身，朝着东边的方向，等候哈里克部族的到来。

……

而就在库里集合部队，准备和哈里克部族决一死战的时候，东边大概六里地左右。

白大都督的骑兵大队正缓缓而行，库丽德被马先锋横驮在马背上，不断指明方向。白大都督也不着急，此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把都督府的主力部队找个地方安置妥当，这件事情，马南星他们会办的妥妥当当的。至于和土著往来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急迫。

此时白大都督考虑的，是下一步的问题，粮食和人口的问题，化夷为夏时间太长，圣石的功效也是远水难解近渴，说不得，还得周子泰做回他的老本行。

这个时候，马先锋一提马缰，坐下战马赶紧前行几步，走到白大都督身侧，轻声说道：“大都督，那镇守使何英终归是个祸害，恐怕还得再想办法让他消停下来。”

白轩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马先锋，看的马先锋心中发毛，才开口说道：“哈哈，马大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能够在心里憋多久。你信不信，你现在回去，那何英已经不在都督府的大队人马之中了？”

马先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何英被人杀了，等到反应过来时，当场就要发作：“那孔氏兄弟怎敢如此背叛大都督，私放何英？大都督，末将请命，这就带人回去追杀何英。”

再往白轩看去，却见白大都督面不改色，仍然是缓缓前行，正要上前再劝，却见前方一道人影踉踉跄跄的向着自己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