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其话严厉,有难以言诉的愤怒。
看着老爹那凌厉眼神,朱兴祖惶恐。
记忆里的老爹永远都是很柔和,哪怕他犯错都柔和,如今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又感觉不能后退,刚才路上遇到的阴差都对老爹很尊敬,这里和老爹的家一样,他跑不到哪里去,心想要承认错误,否则什么都完了。
“爹,我错了!”
“我以后一定改,我会对孙女朱瑶好点的,也不去赌钱了。”
朱兴祖立刻认错。
“只有这些?”
朱长夜有些愤怒。
身为城隍爷,只要人死,他就能看到那人今生所做所有事。
在朱兴祖的人生里,当年欺骗他和长乐,还有欺负孙女赌钱这些事,都是小事。
二十年前,老四朱元璋崭露头角,三子朱兴祖因此受到福祉,在一个镇里被奉为上等人。
一次酒席后,他收了许多钱,承诺会在朱元璋面前说他们好话。
回去路上,因为有孩子挡路且叽叽哇哇,再加上他酒醉,直接出手打了孩子,让那孩子不要挡路。
结果打的重了,他把孩子,打死了….
那个孩子才五岁,与那孩子一起的还有两個孩子,朱兴祖为了怕暴露,也全部给杀死了。
他把三人的尸体,丢进河里毁尸灭迹。
隔天三个孩子爹娘找孩子,他视若无睹,又在镇子待了两天才离开。
还有一些恶事,让朱长夜都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孩子做出来的。
“我….我….”
朱兴祖想要狡辩,但是话到半途他害怕了,他发现自己刚才的“错觉”没有错,老爹朱长夜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赤裸裸的他。
【爹知道我的秘密,他知道我瞒过所有人的事情,杀了三个孩子!】
朱兴祖想到这里,浑身发寒。
下一刻,他对朱长夜砰砰磕头,恐慌到了极点:“爹,我错了,以前是我不懂事,不该做那些恶事,我不该喝那场酒把自己喝醉了,害了那些孩子。”
朱长夜看着他,心口疯狂起伏,是被气的。
很快。
手中出现一把戒尺,不是普通的戒尺,此戒尺可打入灵魂,使灵魂和肉身承受双重疼痛。
伸到半空,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
第一下落下,朱长夜抬手戒尺再次落下。
啊!
朱兴祖惨叫哭了出来,这种鞭打犹如打入了灵魂深处。
“爹,你放过我,放过我,不要打了。”
朱兴祖恐惧的看着朱长夜,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哭求朱长夜,不要再打了。
他怕了。
怕了这个向来温和的老爹,第一次对老爹有深深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再挨一下就会死,现在是死了,那再死一次就是灵魂消亡。
朱长夜不闻不问,一点停顿也没有。
三抬手臂,三次戒尺落下。
朱兴祖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是要被打到灵魂俱灭。
又一次要落下。
但….
望着那不断磕头惨叫的三子,朱长夜眼中却是浮现出那道温柔的身影。
“夫君,听媒婆说,我又怀孕啦!嗯哼,咱家要有第三个孩子咯,人丁兴旺,你老朱家也不可能绝后咯,我长乐,对得起朱家列祖列宗。”
……
“夫君,生老大老二时,咱家条件不好,没吃什么,现在条件好点了,我想吃好点,这样老三生下来会更好点。”
……
“老三老三,娘怀你五个月啦,怀了你真好,你爹都不舍得让娘做重一点的活,有时做饭都不给娘来,你真是娘的福星。”
……
“夫君,你说老三叫朱兴祖啊?兴祖兴祖,好大的期待呢,想让老三光复你们老朱家荣光。”
……
“夫君,快让我看看老三,我不累,也不疼了,老三刚出世,我也想第一眼看到。”
……
“夫君,老三他好乖,今天特地喊老大去太极山,摘了一朵栀子花给我,他….哼,以后你欺负老三,我第一个不答应,我和老三娘俩站一起了。”
……
那个记忆里挥之不去,永远存在的夫人,与此刻求饶的朱兴祖重叠。
朱长夜看着看着,眼眸些许湿润。
夫人….
他缓缓放下了戒尺。
终究孩子再怎么叛逆,再怎么畜生,都是夫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血浓于水。
他真的下不去手,去把自家夫人生下来的孩子打到灵魂俱灭。
哪怕是个逆子。
“滚!”
收起戒尺,朱长夜朗声怒斥。
朱兴祖愣住:“爹,您原谅我了?”
朱长夜吐出口气:“快往那边去,不要逼我再来。”
莪快….忍不住了。
朱长夜心中补了一句。
他克制着自己。
心想就让三子生前过错,剩下的,就交给秦广王审判吧。
“好,好,爹,我这就走。”
朱兴祖跌跌撞撞走了,朝着黄泉路而走。
望着朱兴祖那离去的背影,朱长夜忍不住取出那枚留下的,雕刻有“陈”字的玉佩。
朱长夜摩蹉着,眸光迷离,低声呢喃:“夫人,我好像错的很过分。”
“当年,若是听你和朱阿九的话,在兴祖刚有坏心思起时就揍他一顿,会不会….真的好很多?”
朱长夜声音泛着苦笑。
他现在感觉很累,很想睡一觉,却又没有任何困意。
朱长夜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双手撑着膝盖,缓缓坐下。
风吹来,凉似水。
朱长夜低着头,看着玉佩,回忆着以往一切,目光越发迷离。
“夫人,你若知道今晚的事情,会骂我吧?”
“骂我为何复活雄英,却不复活自己亲生骨肉。”
朱长夜看着满天黑暗天空。
他又想起了以往的事情,夫人很护短。很宠溺孩子。
老大生下来时,有几次夜里闹腾,把夫妇二人给吵起来。
他要打老大,每次都是夫人护着。
娇嗔他,打在儿心,痛在她心。
除了八岁后的老三,他教训下其他孩子,夫人都会阻止自己。
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她很在乎朱长夜的后代,是视这件事比她的命还重要。
曾经她和朱长夜生不出孩子,她都闷闷不乐,觉得这是愧对朱长夜,让朱长夜后代不能延续。
她很在意这些问题,替他着想。
为此,
朱长夜都是安慰她,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但是她始终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夫人很护着老大,一是母爱,二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打没了,要是以后生不下来可怎么办?
后来,老二老三老四都生下来,她倒是没了这烦恼。
还时不时朝他炫耀。
看,我陈长乐没愧对你老朱家。
跟个小孩子一样冲他炫耀,真是呆呆的,也傻傻的。
“肯定会骂我。”
朱长夜自语着,眼眸中有雾水浮现。
他低头看着手中玉佩,其肩膀抽动,口中有颤音带着哽咽:“长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那么狠心?你明明那么在意我的孩子….我可以救他,只是会承担一些因果,但能救。”
“甚至带他修仙,让他有更多寿命,在这时间里慢慢改变他以前毛病,我是不是,做错了….”
朱长夜哭了。
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他以前也哭过,夫人生老大时出了次意外,他差点以为夫人没了,那一次他哭了。
长大后的三子,把夫人气到了,躲着偷偷抹眼泪,他在暗中看着,他也哭了。
陈家家主死去一个月后,夫人才知道,她嘴上说着一些漠不关心的话,可背地里偷偷给陈家主上香,诉说着这些年对陈家主的不孝,她哭了,躲在背地里的他也哭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他哭过很多次。
或许三子说的不错,他真的很懦弱。
只是自打从棺材爬出来去修仙后,他没哭过了。
这是他成为朱长夜以来,第一次哭了。
泪水止不住的落在双手捧握着的玉佩上,手颤抖着,眼泪滴落在玉佩上,化作了气,那是城隍的泪,是香火凝聚。
起风了。
这片黑色天地,有风声夹带着哽咽的抽泣声。
台阶上,
那道身影坐在那里,肩膀颤抖,是那么的孤独。
这片天地有着许多神像,屹立于此,震慑着每一个,刚来应天府区域黄泉路的亡魂。
黑白无常神像,牛头马面神像….
其中最尊贵的,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城隍爷神像。
那是朱长夜的神像。
它带着微笑,如本人般温润儒雅,且古朴,端庄….
但神像在此时,目中却流下了两行清泪。
.….…….….….….
进入黄泉路后。
朱兴祖松了口气。
“呼,总算离开了那里。”
“该死,怎么会碰到爹那个老不死的!他不是早死了?怎么会在那里?”
朱兴祖眼中愤怒。
他有多久没那样跪下了?
该死的老爹!?
让他颜面尽失!
黄泉路这边不同于那边,这里充满了神秘,而就在这时,朱兴祖听到了一缕缕声音。
“嗯?什么声音?”
朱兴祖仔细听着。
他听到了。
“兴祖,兴祖,兴祖….”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很快。
不远处出现一个手持灯笼之人。
是人吗?好像也不是。
不过看起来很像人。
朱兴祖看着她,越看越熟悉,最后瞪大眼睛。
“娘,您….您也在这里!!!”
来人笑道:“孩子,你这辈子做太多错事了,娘带你去地狱接受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