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朱长夜眉毛轻挑,浅笑道:“如今还有香客如此阔绰,这倒是有心了。”
眼下。
大明还有着灾情,虽然前天开始下雨,但这场雨并非即刻奏效,还得需要时间来孵化出成果。
底下老百姓不好过了,大环境不好,框架不牢固,那么也会影响到上层。
或许还有小部分人挣钱,但大部分人都是不好挣钱。
如此情况,还能出手阔绰….
朱长夜都在怀疑,这香客不会是发灾情财,觉着这太昧着良心,所以寻求仙神庇佑。
多想了多想了。
朱长夜笑着摇摇头。
他这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容易瞎猜,瞎想。
“他人呢?”
朱长夜问道。
天云观弟子拱手行礼,回道:“回观主,已经走了。”
“这位香客祭拜完城隍爷,放下金子当供钱就离开了。”
“若是一般金子那倒还好,还无需惊动您,但这金子….并不一般。”
朱长夜了然。
“明白了,容我看看。”
朱长夜闭上眼睛。
思绪,神游天外。
这样的情况,旁边天云观早就习以为常。
观主总有股神奇的能力,能够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另外还有些事情,他们要过来报告观主,可观主却总能提前在门口等着他们,不等他们开口,就说出关于他想出来的解决方案。
足不出户知天下。
这句千古名言是用来形容人聪明的,是夸张,但他和其他天云观弟子一众认为,自家观主当的上如此荣誉。
能够真正的,足不出户知天下。
现在,
天云观弟子想着,等观主再度睁眼时,就该知道那金子是何等模样了,这是肯定的。
“嗯?”
等待中百般无聊,天云观弟子发现到了朱瑶。
小家伙正躲在墙角里,探出两只小眼眸偷偷打量着他呢。
“小师妹,不用怕我。”
天云观弟子笑了一声,朱瑶是观主新收的徒儿,这他们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小师妹总躲着他们,和防贼一样。
进来道观的两天,他只见过小师妹一面,有的师兄弟更惨,见都没见过,都心痒痒呢,想着见见这位小师妹。
往前走去。
要去和朱瑶说说话。
可朱瑶,却是小心翼翼迈脚往后退去。
“这….”
天云观弟子苦笑一声,又走回了原位。
而与此同时,朱瑶也是往前走了几步,始终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这下天云观弟子想明白了,这是小师妹看观主闭眼,怕他对观主不利,在监视着自己呢。
真的….和防贼一样。
天云观弟子无奈一笑,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块包装精美的糖果,放到旁边桌上。
“这是前几天,帮刘员外找回他的马,他要给金银,师兄没收,看刘员外有执念送礼,索性就收他一颗糖果当回馈。”
“其实,师兄吃不来这些太甜的,就放这里了。”
他自言自语说完,放下后就回到朱长夜旁边。
回来一会,就见朱长夜刚好睁开眼睛。
“观主,有结果了?”
天云观弟子直接问道。
朱长夜点点头:“不错,这块金子….嗯,确实来历不凡。”
“放其他地方会徒增很多事端,就放咱们这吧,老头子我,还镇得住这块金子。”
天云观弟子回道:“那我这就去和张易十师兄说。”
“等等。”朱长夜喊停了他,想了想,开口道:“那位香客,或许不怀好意,最近让观里弟子都当心些。”
天云观弟子拱手领命,徐徐离开。
在他走后,
朱长夜负手而立,边走边无奈摇头:“世人总喜欢,摆弄一些算计。”
“嗯?这里怎么有颗糖果?”
朱长夜拿了起来。
还没怎么看呢,那边就有个小笨蛋炸毛了。
“哇,曾爷爷!那是师兄给瑶瑶的!”
朱瑶奶声奶气喊道,赶紧跑了过来。
朱长夜闻言,笑道:“瑶瑶,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我….我….”
“怕你师兄?”
“我….不是怕,其实是怕他们讨厌瑶瑶。”
朱瑶小眸子有着落寞。
以前爹在时,她和领居家的小孩玩的都很好,经常一起约着偷摘果子吃,或者玩水等等。
都玩的很好。
可自从爹死后,那些领居家小孩就不跟她玩了。
朱瑶知道是什么原因。
有天她偶然经过领居家,听到邻居教导他的孩子,说她克死爹娘,如果你继续和她玩,咱家也会被克死之类的话语。
那些小孩,都听爹娘的话。
爹娘说跟她玩会克死家里人,他们就不跟她玩。
甚至开始排挤她,打压她。
在那段日子,无数个日夜她都缩在墙角哭泣,向上天祈求还给她爹爹。
只要爹爹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始终没有,她依旧被排挤着,打压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久,直到爷爷把自己接走才好了起来。
而自这件事后,朱瑶心里就有阴影了。
现在那些师兄师姐,都想认识自己,都想和自己玩,是因为曾爷爷还在。
假若有一天曾爷爷不在了,当年的悲剧又会重演。
那样的日子太难受了,朱瑶不想经历第二次。
“没事,你师兄师姐都很好的。”
朱长夜笑着说道。
不过看小家伙模样,小家伙是有自己的想法,朱长夜不知如何宽慰他人,索性不说了,让时间来证明即可。
时间会告诉自家曾孙女,道观里是怎样一群师兄师姐。
“瑶瑶,这块糖果你吃吗?”
朱长夜转移了话题。
朱瑶眼眸闪闪,写满了期待:“想~不过曾爷爷,你要吃吗?要的话瑶瑶不和你抢。”
朱长夜笑道:“太甜了,爷爷吃不来。”
“嘻嘻,那就是瑶瑶的啦!”
小家伙从朱长夜手里取来糖果,当场拆出包装:“曾爷爷,这個糖果好大,你要不要吃一点?瑶瑶给你掰开。”
“不用。”
“哇,一点也不要吗?”
“你啊你,快吃吧,吃完咱们继续钓鱼,咱们都被琐事耽搁了好久。”
“好~听曾爷爷的!”
朱瑶奶声奶气回应。
随后一口,闷下那块糖果。
在嘴里含化着属于糖果的甜。
朱长夜将她抱了起来,往钓鱼处走去:“瑶瑶,甜不甜?”
朱瑶满眼有光:“嘻嘻,甜!师兄是大好人!”
“下次瑶瑶也要给他好吃的,不过….瑶瑶不敢给他,爷爷您帮瑶瑶给!”
朱长夜笑道:“好,没问题。”
“还有还有,瑶瑶身上没钱,呜呜呜,曾爷爷,给瑶瑶一点钱钱买好吃的,才好送给师兄,好不好嘛。”
朱瑶开始了撒娇。
她好久没撒娇了,几个月?或者几年?但面对曾爷爷,总想下意识撒娇,而这一次,是实践出来了。
朱长夜依旧笑道:“好。”
是啊。
好。
好….
他总是有无限宽容,送给自家曾孙女。
.…….….….….….
另一边。
周骥送完传国金印后,回到府邸。
周德兴急忙拉着儿子,开口问道:“怎么样?金印交出去了吗?”
周骥嘴角咧了咧,心疼的道:“当做贡品,交给天云观了。”
“换了….换了一支签。”
说着说着,周骥眼含泪花:“爹!这么好的金子,最少值几千两白银啊!就这么换了一支签,这算啥事啊!”
“而且我摇中的,还是….还是下下签。”
周德兴眼皮抽搐,而后肃穆道:“不要顾及眼前蝇头小利,所谓的下下签又如何?鬼神这东西,最不可信。”
其实周德兴是信鬼神的,只不过就这件事上,摇到上上签他就信鬼神,下下签他就不信。
周德兴深吸口气,继续道:“和老夫说说,老夫让你叮嘱天云观道士的事,叮嘱了没有?”
周骥收拢心思,点头道:“孩儿多次给那道士暗示,说这金子是祖上宝贝,曾因供着金子而家族兴盛,如今最后一脉的我身患绝症,只能是把金子送回仙神。”
这个年代,供奉金子是十分常见的事,因为金子的流通性不高,而金子也因为比白银坚硬,常常代表了忠贞。
忠贞,不仅仅是对女人,在这个时代,更多的是对君王,对家族忠贞!
天云观那群道士虽然清理脱俗,但周骥相信,哪怕在清丽脱俗,有块金子在身边也会供着,再不济也会找个地方摆放,而不是卖出去。
这个时代,卖出去金子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手头紧张。
很显然,天云观不在此列。
周德兴咂摸咂摸嘴,拍着周骥的肩膀,欣慰的道:“你做的好!咱爷两这一手,简直无可挑剔!”
“眼下是进行下一步了,该怎么把金印消息,带到老爷子耳边?”
周骥忙不迭道:“爹,我去找人散播谣言!我在宫中当差,知道老爷子最看重这些民间谣言,肯定会听到的。”
“哪怕听不到,只要声势起来,锦衣卫也会带回消息给老爷子的。”
周德兴嘴角抽搐,冷不丁拍了下周骥脑袋。
“啊?爹,你干嘛?”
周骥疼的直抹眼泪。
周德兴一脸看傻子道:“老夫我一生精明,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鬼玩意?”
“就你这猪脑袋,也难怪你在宫中是当个虚职,哼!若不是有咱家这关系,换个平凡出身,你怕是一辈子务农的命。”
周骥低着头:“那爹,我错哪儿了?”
还不知道错哪?!
周德兴火爆脾气又上来了,但很快深吸口气,是平复怒火。
“你都说了,锦衣卫会把消息传回老爷子那边,那他们,会不会抓始作俑者?”
周骥闻言,愣在原地。
周德兴愤愤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堂姐来信,信中明确说了她爹吕本如何倒台,就是因为找人散布谣言,然后被锦衣卫捉着了。”
“怎么,你要当第二个吕本?”
周骥这下彻底明白,瞪大眼睛道:“爹,还是您聪明!”
“还好您提醒了我,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周骥是明白了,自己这点小聪明….或者说是馊主意,半点屁用都没。
还是得听老爹安排。
周德兴哼了一声,随后开始思考。
“有了!”
没一会儿,他眼睛明亮:“你去找些江湖人士,让他们来散播。”
“这些江湖人向来爱自由,而且大多居无定所,可以毫无顾虑离开应天府,让他们来散播,等散播完离开应天府,哪怕是锦衣卫,也找不着他们踪迹。”
周骥点头:“爹,明白了,我这就去!”
.….…….….….….
时间缓缓而过。
这几天时间,朱雄英来天云观的时间很短,基本每次来待了没几个时辰就离开了。
对此朱长夜也能理解,毕竟他听朱雄英说了,皇奶奶醒了过来,他更需要陪马皇后。
除此之外,倒没发生其他事情。
不过民间,倒是渐渐出现一些传闻。
“听说了吗,天云观最近香客那么多,是因为元庭在背后资助。”
“什么?怎么可能,不是城隍爷显灵了嘛?”
“城隍爷显灵?那城隍爷在那块地方几十年了,哪时显灵过?以前香客稀少,最近却有钱来扩建天云观,不是背后有人资助又是什么?而资助者素来讲究一个善名,也讲就名声,需要被资助方公开其身份,但天云观没有!它背后的资助方,想来身份上不来台面。”
“这….可天云观和元庭扯上关系,也太….也太….”
“….….”
到处都有类似传闻,而随着时间流逝,也有一位位百姓被陆续说服。
消息很快被带到朱元璋这里。
“噢?天云观私藏传国金印?”
朱元璋眉毛轻挑。
这传国金印,当年攻破元庭大都时,他命人寻了许久都没找到,有人说是被元庭人给丢了,有人说是被带走了,很多说法。
朱元璋找了许久未果,也就渐渐忘记这事。
而眼下,却出现在天云观中了?
这让朱元璋来了兴趣,原本因处理政务而疲惫的身子,都挺直几分腰板。
“传闻从哪里开始的,源头你们抓住了?”
朱元璋问道。
负责此事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蒋瓛,正半跪着,摇头道:“回皇爷,还没。”
“依属下的经验,这事哪怕查下去,也查不到源头,到处都没线索。”
朱元璋眼眸微眯:“那依你经验,咱问你,这是怎么个事儿?”
蒋瓛想了想,认真道:“这桩事,整体而言太过天衣无缝了,属下认为是有人背后谋划,而且还对我锦衣卫行事方真,清晰无比!”
朱元璋眼皮跳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道:“行,咱知道了。”
“你下去吧,近段时间,就查这事。”
蒋瓛领旨,徐徐告退。
蒋瓛走后,朱元璋看着外面天空发呆。
半晌,冷笑道:“有意思,背后谋划,谋划咱爹,胆子也太肥了!”
这事儿朱元璋没怎么放在心上,哪怕是那传国金印也是如此。
传国金印….
这东西固然宝贝,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有他,就代表乃天命帝王。
朱元璋刚登基那会儿,为了巩固和坐稳自己王位,对这金印是十分热切,迫切想要找到,然后靠它和天下人说,自己天命所归。
但现在,位置都坐稳了,有没有这金印无所谓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说句不客气的话,这金印哪怕是真的,他都可以说成假的,而哪怕打造一个假的,都可以说成是真的。
谁敢质疑?谁敢反驳?
敢质疑反驳者,胡淮庸就是他的前辈!
那人必定踏胡淮庸后尘。
“嗯?雄英,回来了?”
朱元璋望着笑容满面来到奉天殿的朱雄英,狐疑道:“怎么今天,你比昨天还更早回来。”
朱雄英笑道:“爷爷,这不是师尊喊的嘛,他让我回来早点。”
朱元璋错愕,正准备继续询问,但眼睛却在一瞬间被闪了一下。
仔细看去。
才发现相比于今天早上出去前,大孙手上带着一串金镯子。
“雄英,这哪来的?”
朱元璋问道。
朱雄英笑着回道:“还是皇爷爷您眼尖,这是早上师尊给的,不仅给了我,观内每位弟子都有。”
朱雄英手上的金镯子,以及他口中每位弟子都有的金镯子,其实是用传国金印打造的。
前些天,朱长夜是看出这东西的来历,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给重八吧,就会把天云观放于奇怪的地位,是不是和那些坊间传闻说的一样,天云观接受了元庭资助,所以才有钱扩建,才有传国金印?
而不给重八吧,这东西一直放着也不是个事,一块帝王用的东西,道士们用的烫手,他朱长夜也是如此。
思来索去。
最终决定给溶了。
反正金子这东西,再怎么溶重量都不变,把它溶了打造成其他东西,还能给徒子徒孙门带上保保福气呢,比死放着强多了。
于是就有了朱雄英这一串金镯子,以及天云观人手一件金镯子。
“对了,爷爷。”
“师尊也给您打造了东西,只是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不喜欢你和我说,我给师尊拿回去。”
朱雄英再次开口。
“啊?啊!”朱元璋啊了两声。
愣住了,呆住了,也期待住了。
这是咱爹,借着雄英这臭小子给咱东西?
朱元璋喜形于色。
要强一生也强硬一生,许多人眼中的暴君朱元璋,此刻像个老顽童似的笑道:“你师尊,真给咱打造的东西了?”
他反问,心里暗藏期待。
无限的期待。
朱雄英翻了翻白眼:“爷爷,我刚才说过了,肯定真的啊,骗你干啥呢?”
朱元璋被这态度弄得没好脾气,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多问你一嘴还不乐意了,咱年纪大,耳背不行吗?”
见朱雄英准备开口,朱元璋赶紧打断道:“臭小子别说了,快把东西拿出来,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