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此时。
奉天殿外,有脚步声响起。
声音在这深夜总是瞩目,詹徽和傅友文望过去,就发现是太子朱标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
细细看去,是皇孙朱允炆。
“太子殿下,允炆殿下。”詹徽和傅友文齐齐行礼。
朱标“嗯”了一声,随后抱有歉意道:“两位,深夜打扰将你们请来,抱歉了,不过犬子有解决蓉城危机办法。”
“情况紧急,只能是深夜叨扰。”
虽然朱标不知道朱雄英的办法是什么,管不管用,但在外人面前,总归还是要给自己儿子说好话的。
内部不能乱。
詹徽行礼道:“太子殿下,能第一时间听到蓉城危机解决之法,此乃我等荣幸,怎会因此怪罪太孙殿下。”
“您说是吧,傅侍郎。”
傅友文微微一愣。
而后猛的反应过来,这老狐狸,急中生智真快。
“没错,此乃我等荣幸。”
傅友文附和。
官场之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一件事上自己的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领头人怎么想的,若不是太离谱,都可以附和。
朱标笑了一声,接着道:“雄英呢,两位可看到他了?”
詹徽和傅友文接连摇头。
朱标吐出口气:“那就麻烦两位多等一会,允炆,去叫人来给两位先生沏茶,咱们边喝边等雄英到来。”
朱允炆应允,快速走出。
一刻钟后。
詹徽和傅友文都喝上茶了,和朱标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都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他们的心神,都在朱雄英的方法上呢。
朱标心里无奈。
这大儿子咋回事?说好聚人结果自己人不见了。
再仔细想想,大儿子的方法靠谱吗?
连待人处事都不靠谱,方法真靠谱?
朱标起了怀疑。
“父亲!两位大人!”
这时,几人盼的望眼欲穿的朱雄英,终于快速走来。
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他的四叔朱棣。
“我让人也去请四叔了,刚在外面等到他来,就和他一起过来了。”
“你们,没等太久吧?”
朱雄英问道。
詹徽和傅友文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交错后,确定某种想法,谁也不敢开口说这话。
朱标随口道:“还好吧。”
想了想,继续道:“雄英呐,怎么把你四叔也给请来了,他对朝廷的事情,不太了解吧?”
朱棣两年前受封去了北平,当了他的王爷,两年都没踏足应天府了。
这次来还是因为朱雄英死去消息,他来了后还没离开。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
朱棣笑了一声:“我离开应天府太久,的确不懂朝廷运作,但就这没粮,我那北平可是没少经历啊。”
“毕竟北平那地方,又是边境又是不好种粮食,特别是冬天,又冷又潮,我在那最愁的不是怎么打蒙古人,而是怎么搞粮食。”
“大侄子把我喊来,是有这一层考虑吧?”
朱棣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笑着点头:“不错,四叔,您老对弄粮这块有经验,所以我等会说出的办法,妥不妥当,您老的意见很重要。”
话音落下。
朱标,詹徽和傅友文三人面色微变。
朱棣搞粮食专业户这事情,他们都没想到,中午蓉城之变,群臣讨论也没找朱棣来。
而雄英却想到了.…
下意识的,朱标三人都认为朱雄英有些靠谱,对接下来他要说的办法,也开始期待起来。
“咳咳。”
朱标咳嗽一声:“既然人都到了,雄英,你说说你的办法吧。”
“好!”朱雄英不卑不亢,领着一行人入堂。
待众人坐定后,如山的气势便陡然压过来。
朱允炆坐在最后面,他平常威武的很,可这突然见到这些老一辈大官,要么是身居高位如傅友文詹徽,要么是震蒙古许久、自带杀气的朱棣,要么是平时就怕的父亲。
他还是有些怯场了,小心翼翼站了起来,跑去找個角落安静的坐着。
朱标看在眼里。
他不动声色的盯着朱雄英,见他表情平淡,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怯场的样子。
朱标点点头,心中满意极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股不怯生的劲头,难得!
平常这大儿子和他有时候,是胡吹海吹,甚至大谈治国之道,每一件事都说的头头是道有模有样。
可那只是父子私下交谈,也没外人,朱雄英当然随意自然。
但在大场面上,朱雄英会怎么应对,朱标一直心中存疑。
朱标深知,想要做一个好的领导者,单单有智慧是不行的!
除了才学,智慧,手腕之外,还要有胆量,有气质!
现在这厅堂内,可是聚集了大明中枢最有权力的两个官吏,以及最有杀伐气的王爷。
普通皇子皇孙,好比朱允炆,这个场合不心怯已是难得,朱雄英不但不怯,而且说话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更难得。
这才是,大明未来君王的料!
“诸位,我也不谦虚了。”
“蓉城之困,我不多说,想必诸位也了然于胸。”
“我给的解决方案很简单,朝廷出面,抬高粮价!”
言毕,鸦雀无声。
众人面色怪异。
傅友文和詹徽古怪的看着朱标,表情变幻莫测。
就连朱棣都犯起嘀咕,大侄子这确定不是来捣乱?
噗….
角落里的朱允炆,担心半天老大会说出什么惊人言论,却没想到是这逆天言论。
心里都乐坏了。
奉天殿一度出现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詹徽便笑着道:“呵呵,太孙殿下的意思是,朝廷送粮过去是吗?”
“是啊,送粮也行,不过要分批送,一点点送,只要扛到秋收,就能解决蓉城之困,太孙殿下这个提议也倒是可行。”
作为太子朱标嫡系,詹徽当然要维护朱雄英,这是不动声色的在提醒朱雄英,同时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朱雄英,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已经将解决方案,话里话外都透露给朱雄英了,这样做虽然会死一些百姓,但无疑是最稳妥的。
殿下,顺着本官的话朝下说,快啊!
不要让太子殿下,对您失望!
詹徽双手握着拳,心跳到极致。
朱雄英看着詹徽,淡淡笑道:“詹大人,我说的,是朝廷抬高蓉城府的粮价!”
詹徽面皮抽了抽,脸上笑容也开始僵硬起来,不过很快强镇定住心神。
“是啊,蓉城府缺粮,粮价一定会上涨,这没错,太孙殿下理解的很对。”
顿了顿,
他继续道:“现如今朝廷还有二十万石粮食,不能像上次一样,一次性调拨十五万石过去。”
“要分批调,第一次调过去五万石,五万石粮食,就算煮了稀粥,只要让百姓看到希望,再加上蓉城附近城池,总计也有二十万石余粮,如法炮制此方法,就能有很大一部分度过此次危机。”
“虽然会有一部分百姓饿死,但朝廷能做的只能如此了,哎….”
詹徽在提醒朱雄英,甚至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应对之策和盘托出告诉朱雄英。
朱标闭目沉思,抬眸看着詹徽,道:“詹大人就不要打扰雄英说话了,说好的来听雄英讲方法,我们听着就好。”
詹徽不敢多言,只能给朱雄英微微使了眼色。
朱雄英看到了,但….视若无睹。
他站起来,让一名太监抬了长桌过来,示意众人围过来。
朱雄英不慌不忙,站在长桌的最前方,他手中拿着三个杯子,然后摆放身前的长桌上。
众人不动声色围在一旁,虽然心里万般古怪,但谁也没去打扰朱雄英。
朱雄英先拿出一个杯子,对众人道:“各位大人请看,假若这代表朝廷余粮。”
然后又分别指着另外两个杯子,开口道:“这一个我们暂定是寿州府粮食散户,另外一个则是寿州府粮食大户。”
朱雄英拿出朱砂大笔,在三个杯子外画一个大圈。
“这个大圈,我们叫它经济市场。”
朱标错愕,好奇的道:“经济市场?”
朱雄英点头,并没有多过解释,他指着蓉城府粮食散户和寿州府粮食大户,道:“这两个,我们叫它经济杠杆。”
“而朝廷的余粮,是经济杠杆的支点。”
涉及到后世的经济学,朱标和一众官吏都听的似懂非懂。
朱雄英看在眼里,懂他们的感受,当时他听师尊说也是一脸懵圈,但经过师尊解释,也慢慢明白了过来。
朱雄英相信,自己都能理解,那么这群集结大明最有智慧的人,肯定比自己能更快参透。
朱雄英继续道:“现在蓉城府大户不肯放粮,散户偷摸在高价贩卖,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假如我们的经济支点,也就是朝廷的太仓粮,如果我们偏向粮食散户,会导致什么结果?”
朱棣若有所思,道:“大侄子,依我看,如此….蓉城府内所有的粮食都会疯狂抬价?”
朱雄英看了一眼朱棣,心里有些佩服他的智慧。
就这段话,他当时听师尊讲解了六次才听懂。
朱雄英点头道:“不错,商人驱利,一旦散户市场粮食多了起来,而市场需求过旺,那么导致的结果就是整个寿州府粮食疯狂抬价。”
朱雄英没有卖关子,继续道:“一旦经济杠杆偏向寿州府粮食散户,那么那么囤积粮食的大户商贾,势必要朝散户靠拢。”
朱标点头,开始闭目沉思。
朝廷投入二十万石粮食到蓉城府,这批粮食如果价格持续走高,那么散户一定为了利益,也会出面抛粮。
当粮价被抬高到一定程度,那么蓉城府那些大富贾想不放粮都不可能!
这么大一盘利益,他们不可能不吃!
朱标渐渐开始有些明白,眼中散发精光:“雄英,继续说下去。”
朱雄英点头,继续道:“爷爷他曾经说过,商人可恨,商人驱利,商人无德,其实这些,都是朝廷宏观调控的结果。”
“宏观调控?”詹徽蹙眉。
朱雄英解释道:“简单点说,就是咱们大明对商人的态度,既然他们已经是社会底层了,那这些德行、礼仪、和廉耻,相对于钱财来说,都不值一提,所以这次蓉城危机,也是商贾无声在反抗朝廷罢了。”
朱标眯着眼:“有胆!”
世人以及后人都说朱标仁慈,可那只是对比朱元璋而言。
真正的朱标,洪武开国四大案,胡淮庸案,李善长案,空印案。
四大案有三个,是他一手督办。
死在他命令下的人,不在少数。
最后一案是蓝玉那波人,而那是因为他死了,若是朱标没死,也就没有这起案子。
朱雄英笑道:“父亲,这无可厚非,孩儿认为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遇到问题,首先要想的该是什么击败他们!”
朱标投以赞许目光:“说的好!你继续说!”
朱雄英笑了笑,继续道:“大发国难财的,可不止蓉城那些粮食散户,真正的大富贾们,手里粮食一定多到令人发指,即便朝廷去借粮,甚至买粮,他们不敢给,也不会卖!”
“这是为什么?因为借给或者卖给朝廷了,就算按照九出十三归的利息来算,他们还是亏。”
“可如果蓉城百姓饿到一定程度了,他们在高价抛粮,这赚的可就不是朝廷这点微薄利息可以相提并论的。”
“可是现在,我将朝廷粮食加到经济市场,价格方面我给他做高,甚至做到天价上去!那么这些大户会怎么办?”
傅友文是户部侍郎,他自然清楚,忙着回道:“朝廷都主动‘发国难财’了,他们一定会跟着下水抛粮!”
詹徽蹙眉道:“如果这样,蓉城粮食倒是不缺了,可如此天价,岂不是让百姓死?他们怎么负担的起?”
朱雄英道:“詹大人问的好,那詹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当粮食多到一定程度,甚至开始冗余之后,会怎么样?”
嘶!
詹徽面色有些僵硬,倒吸凉气道:“会….开始降价!”
朱雄英摊摊手:“对,会降价,即便还高于寻常市场的粮价,不过那个时候百姓应该也能接受了。”
“再不济,等粮食大户压价的时候,朝廷花钱都将粮食买了,再二次贩卖或者无偿赠送给灾民,这些都可以的。”
“这就是我的办法,全看你们怎么权衡。”
朱雄英的道理,不….或者说朱长夜的道理很简单。
蓉城其实不缺粮。
粮食都握在大豪绅士族手里,他们都在待价而沽,不愿意拿出来罢了。
可一旦贩卖粮食,有大笔利益可赚。
谁会傻傻的把粮食囤积在手里。
说白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粮食涨价,涨到抛物线最高点,再开始使劲搜刮百姓利益。
一旦市场经济达到这个最高峰。
所有人就会把粮食,全拿出来贩卖。
这个时候,蓉城市场的粮食会陡然多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价格开始攀比压价售卖。
静!
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朱雄英。
这种建议,虽然冒险,但无疑伟大到极点的!
这皇长孙,这思维真的逆天了!
朱雄英倒也无惧诸位目光,甚至还端着茶咕隆咕隆的喝着。
“不过我还要提醒下,这有些冒险,前期朝廷抬高粮价,怕会让蓉城百姓谩骂朝廷或者是爷爷,这有风险,余下的事莪认为诸位大人更懂,还是你们自己权衡吧。”
朱标瞥了朱雄英一眼,这事儿.…确实有风险!
确实,朝廷要真这么做了,短期内蓉城百姓,一定会骂父皇朱元璋缺德到祖坟冒烟。
可朱标认为,父皇他不会在乎的,他呀,只要百姓能活,都不在乎!
朱标还在沉思的时候,詹徽已经激动的快要溢于言表了。
他抬眸直勾勾盯着朱雄英,眼中冒着精光,激动的道:“好!太孙殿下,您此策若成,将会拯救万民于水火!”
“我替蓉城苍生,先感谢太孙殿下此大恩!”
詹徽都这么做了,傅友文也紧随其后,弯腰行礼:“我也替蓉城百姓,感谢太孙殿下不吝赐教,蓉城此危若过,太孙当列为史册,名传千秋!”
这两人都表态吹马屁了,朱棣还在坐着,都感觉屁股扎的很。
他吧,去北平当王两年了,平常都是人奉承他,也没他奉承别人啊。
也就老爹老大值得他如此行礼,可那是从小养成的尊重和习惯。
让他现在对大侄子这么做,这….
朱棣着实下不来身份。
想了想,最终是站起来。
话也不说,向朱雄英拱拱手,算是表态了。
而这一刻,
角落里的朱允炆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
这方法真的有用吗?
都还没用呢,两位大人外加一位杀伐决绝的叔叔,就先道谢老大了?
朱允炆整个人都懵了。
最后,朱标笑着站起来表态。
“雄英,你这方法不错,有风险,但收益也是极大。”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值得赌!明日我便和父皇商讨此事!”
朱雄英喜形于色:“多谢父亲!”
夜太深了,明日还要上早朝,詹徽和傅友文也不敢在奉天殿这多待,这件事确定下来后,便是告辞。
朱雄英跑了出去,拉住詹徽。
詹徽有些惊愕的看着朱雄英,不解的道:“太孙殿下,怎么了?”
朱雄英微微行礼:“詹大人,师尊教过我要感谢帮助自己之人,方才詹大人苦心,雄英明白,谢谢詹大人提点。”
刚才詹徽给自己的提示,朱雄英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他的用心良苦。
詹徽愣了愣,随即释然,然后撵须笑道:“不,是下官谢太孙殿下慷慨施计。”
笑声起,越笑越大声。
也,越走越远。
朱雄英依旧注视着詹徽背影,等詹徽消失视野中后,就也往东宫而去。
天色不早了,他明天还要去天云观修炼,是时候回去睡个觉。
不过。
这次,变成他被拉住了。
朱雄英回头看去,些许惊讶:“四叔,你有事儿?”
朱棣笑着看向他:“大侄子,问你个事,那方法你想出来的?”
朱雄英笑道:“你很好奇?”
朱棣捋着胡子:“何止好奇啊,简直是相逢恨晚,你这法子绝了。”
“我在北平为了弄粮,就每天呐,头都想炸了,要是早知道你这个法子,你四叔我啊,还能多留点头发。”
朱棣开玩笑般扯到头发上,还顺手去摸了摸。
明明那头发,还是浓密。
却说的仿佛头发都要愁光了。
“噗….”
朱雄英止不住笑了出来,翻白眼道:“您老头发多着呢。”
“这个法子,是我师尊想出来的。”
朱雄英直言不讳。
朱棣愣了愣,惊讶道:“师尊?那个….仙人?”
朱雄英点点头。
朱棣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这仙人,还能知道咱们凡间利益争斗之事?”
朱雄英闻言,不由自主昂首挺胸,骄傲道:“四叔,我师尊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朱棣笑道:“确实,若不是无所不能,也不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哎~大侄子,我记得你是在天云观随仙人学法吧?”
朱雄英点头:“咋了四叔,你也想学法?若想学法没问题啊,早上师尊才收了十二叔为徒呢。”
“老十二?”朱棣错愕,而后气笑道:“那臭小子,什么事都摸得快。”
“四叔也想学法,不过北平还要看着呢,那些蒙古人咱可不放心,就不学了,四叔就是想问问你,去趟天云观烧烧香没问题吧?”
朱雄英笑道:“当然可以,只是四叔,您以前不是不信鬼神嘛?”
朱棣闻言,摸了摸脑袋:“不信归不信,拜下也不损失什么。”
“上次和蒙古人大战,有一只箭,就那么差一点刺中四叔,就那么一点,四叔就落伤了,四叔运气好躲过去了。”
“运气啊,这东西虚无缥缈但又真实存在,说不定是老天给的,那这四叔得去拜拜啊,你师尊那么神,四叔求个保佑心安些。”
朱雄英点头:“好,那赶明咱叔侄俩一起去。”
“成,就这样办!不过话说回来,大侄子,今夜你怎么没把爹给喊起来?”朱棣有些不理解。
这种的决定一城定局方法,直接把老爷子找来讨论,不更好吗?
朱雄英笑道:“爷爷他都一把年纪了,身子骨不比以前,晚上睡着就不吵醒他了。”
“而且事先我是这样想的,这方法得不到你们同意,那爷爷要把他给吵醒来听,多不好啊。”
“得到你们同意了,明天再和他说也不迟啊,反正明天底下那些机构也才运转起来。”
朱棣眼眸明亮:“对,对头!爹他一把年纪,是该好好养下身体,大侄子,你有心了。”
叔侄俩继续边走边说。
朱雄英在侃侃而谈,介绍着师尊朱长夜种种传奇,引得朱棣各种瞠目结舌。
而朱棣也讲着一些北平的事情和战事,也让朱雄英大感好奇。
叔侄俩,仿佛无话不谈。
与此同时….
.….…….….….….
坤宁宫。
大半夜了,朱雄英不舍得打扰老爷子,想让老爷子睡个好觉。
但今夜,
老爷子压根没睡着,或者说是睡不着,
自打下午听了马皇后说老爹的事情,朱元璋心中很是激动,今夜更是辗转反侧,怎么睡也睡不着。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断萦绕。
娘说的没错,爹他,活得好好的!!
没病没伤而且就在应天府,就在自己眼前!
得到爹安康的消息,让朱元璋真的高兴和激动。
“重八。”
旁边,枕边人马皇后今夜也实在受不了,没好气道:“我困了,你能不能睡踏实点,不然明天我起不来了,你也是起不来。”
“你这把年纪了不睡个好觉,明天早朝受得了吗?”
朱元璋笑道:“妹子,这咱激动嘛。”
“哎,既然你没睡,你再说说,下午老爹怎么和你说我的?”
马皇后翻了翻白眼:“这事儿,你都问八百遍了。”
朱元璋瞪大眼睛:“有吗?我怎么感觉才刚问!”
“好好好。”马皇后一脸被打败模样:“是刚问,爹他啊,下午说不生你气,而且我想去都可以去看他老人家,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爹暂时还不想见你,但我感觉不是不想,听爹的语气,他是不敢,至于怎么个不敢,这我还真不知道。”
朱元璋想了想,笑道:“哎.~妹子,你别说,你说的这些话这咱还真听过,还挺耳熟,的确是讲很多遍了。”
马皇后再次翻白眼,没理这老活宝。
“妹子啊,既然你不知道爹为啥不敢,明天你去的话再问问呗。”
“反正爹说了,你随时可以去。”
朱元璋笑着建议。
马皇后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今天和爹第一次见面,有好多话我都不敢说,而且做的事也没寻常麻利果决,就感觉….就感觉魂都丢了,很怕很怕,一直在想爹会不会讨厌我。”
“哎,重八,我也是头疼,咱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怕爹呢,怕的有些想说的话都不敢说,这说出去我都没脸见人了。”
朱元璋大笑:“哈哈哈!没事….哈哈哈,妹子,没事啊,这咱不和别人说,咱藏心里。”
朱元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还笑我呢。”马皇后别过一头,赌气的扯过被子:“不知道是谁下午,都不敢去见爹,得我陪着。”
朱元璋愣了下,随后咳嗽一声:“咱….咱那是不敢见吗?咱不怕爹,咱就没怕过的事情!”
“贪官,元庭人,妹子你是知道的,咱砍起来都不带怕,还怕老爹?笑话!”
朱元璋话是硬气的,但那语气却色厉内荏。
马皇后再次转身看向他,认真的看着:“是吗?”
“咱不怕!”
“重八,说实话。”
“咱….咱,好吧,怕一点。”
“就一点?”
“嗯,一点,哎….妹子,实话和你说吧,咱没你陪着压根不敢去,咱确实很怕爹。”
马皇后闻言,笑了起来:“是吧,那你还笑我,你也是半斤八两。”
朱元璋错愕,而后大笑:“哈哈哈,对!半斤八两,咱都怕爹,都半斤八两!”
“妹子,咱….”
朱元璋继续说着。
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但老爹确认是活着,而且还很中意他找的夫人马皇后,他高兴,双重高兴!
再加上爹没生自己气,三重高兴!
再加上是爹救了雄英,四重!
爹又救了自家妹子,五重!
爹又….六重,七重,八重,九重,无穷无尽的高兴!
今夜的洪武大帝,或许….比他当年称帝时,还要更高兴。
毕竟他是一个孝子,甚至还制定国法,大明以孝治天下。
爹娘在他心中的比重,很大很大。
这一夜,
见老朱越说越亢奋,一点睡觉意思也没有,马皇后索性也不睡了,舍命陪君子。
就陪着老朱,在议论老爹。
.….…….….….….
翌日。
昨夜得老朱是高兴的,今早起来的老朱是难受的。
一夜没睡,使得他整个人无精打采。
但还是有值得提起精神来高兴的事情,就是朱标早上向他提议,有关蓉城解困的方法。
当时朱元璋听朱标说出方法,眼睛都亮了,当场拍板用这方法!
这方法是豪赌,只要成功就是大胜!
他赌!
他也敢赌!
朱元璋从一介乞丐爬到帝王,靠的是什么?
就是这股敢赌的豪气!
早朝退下后,朱元璋就找到了朱雄英。
“臭小子,你行啊你,脑子那么活络,知道这事去找你师尊问话。”
朱元璋一见面,就骂骂咧咧说了起来。
朱雄英笑了起来。
他知道爷爷这么说,是真的在说自己行。
“爷爷,那可不!”
“昨夜我可是第一时间去找师尊,那大半夜啊我都去,你说我有没有替咱大明考虑?”
朱雄英满眼笑意。
朱元璋点头:“有!咱没白疼你!往后遇事儿,你就该多和你师尊商量商量。”
“咱没几年能走动了,到时候咱到了地府,就没法教你东西,你师尊可以,就该找他!”
朱雄英闻言,笑脸瞬间变得落寞:“爷爷,您身体可好着呢,您….还要看着我坐到那个位置。”
“要是看不到,我就当个昏君把大明给嚯嚯了!您要是看到了,那我就好好治理大明。”
朱元璋瞪大眼睛,温怒道:“臭小子,这话你也敢乱说?”
朱雄英缩了缩脖子:“那您….也别说您身体不好这些啊,您身体好着呢。”
朱元璋语气一滞。
他原本想训训大孙的,说话没轻没重,大明这江山社稷,多少人的喜怒哀乐在这里,这话也敢乱说?
可听大孙那孝顺话,这气啊,就生不起来了。
“好,咱不说,你也别说那些气人的话。”
朱元璋答应下来。
“中!”
朱雄英笑着应允。
随后,爷俩开始在花园里散步。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朱雄英看着时间呢,再过不久他就要离开皇宫了,前去天云观。
也在此时。
爷俩拐了个角后,前方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身前压着洪武通宝,场子中央还有几只大公鸡斗的毛唰唰掉。
他们在斗鸡。
叫声宏大,都在为自己的斗鸡喊着给力点之类的打气话语。
他们全身心投入,并没有看到朱元璋爷俩,不然哪怕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爷俩面前斗鸡。
朱雄英看着,若有所思道:“爷爷,您不是说朝廷一直缺银么,或许这是个机会。”
朱元璋不解的看着朱雄英:“啥意思?给咱说说。”
朱雄英想了想,对朱元璋道:“何不朝廷出面,建设出一个赌注坊子。”
“譬如如眼前这样,找出一些斗鸡,朝廷将这些斗鸡示众,让百姓们和商贾们自由选择进行赌注,只要买对了,便可获取高额报酬。”
“买错的,那自然….是朝廷的了。”
“我们赌注可以设置少点,譬如两文钱,争取全民参加。”
“积少成多,别看两文钱少,但买的人多了,财富很快就能聚拢到了朝廷,朝廷缺钱危机也会迎刃而解。”
朱雄英说着,笑了笑,继续道:“我也就是刚才看到他们在斗鸡,灵光一现,给您这么一提。”
朱元璋鼓励的看了一眼朱雄英,然后摇头道:“臭小子,你的设想是好的,但你记住,如果现在要让你治理国家,千万不应该存有这种投机取巧歪门邪道的心思。”
朱雄英有些不理解:“为啥?这个法子难道不好么?”
朱元璋道:“或许在盛世的时候,你这个法子应当没有问题。”
“但现在不行!”
朱元璋目光有些深邃,苦恼的道:“你知道咱,为啥要严格控制住赌坊,一经查到之后就严加处理吗?”
朱雄英摇摇头。
朱元璋望向那斗鸡的几人,双手负后,平静道:“赌博这种东西,是没有下限的,人性贪婪,谁会只买两文钱?”
“固然朝廷设立初衷是两文钱,但人的欲望最不可控,在这敛财的巨大诱惑下,朝廷官员会不会中饱私囊?百姓会不会不止于只赌两文钱?”
“欲望这事儿,别说百姓控制不住,咱帝王家也控制不住,不能用人的欲望来敛财,敛财是快,但咱也控制不住后果。”
“况且,咱大明立国堂堂正正,治国也要堂堂正正,若是不能引百姓上正途,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而是要从勾搭他们从兜里掏出银子,那这个朝廷成什么了?咱这个帝王又成什么了?”
“现在百姓还有许多食不果腹,是的,你设想的赌博,投入的钱财很少,诱惑很大,可你知道,一两文钱足够他们吃三顿白面馒头了吗?”
“大明的贫农还很多,你在应天府,看到的自然少,因为这是京师,可其他地方呢?”
“臭小子,你是不知道的,但咱知道,咱自小就是这样苦过来的,没人会比咱更了解底下人过得咋样。”
“如果咱现在还是宋朝的时候,你说的这个办法完全可行,而且还会令人眼前一亮。”
“因为宋朝藏富于民,朝廷却没钱,这么个法子,确实可以最快累计财富入朝廷。”
“可那是宋朝的经济体制在那里摆着的,他们的百姓就是有钱,他们可以引导百姓将钱纳入朝廷,由朝廷分配管理。”
“可咱大明呢?咱没钱,如今有的人吃不饱饭呢都!”
“臭小子。”朱元璋语重心长的道:“抛开任何朝代的当下体制,去想问题,那都是假大空,都是不切实际的。”
“尤其赌博这条道路,更加不可取。”
“开始两文钱是不值钱,可总有人盼着靠他发财,开始投入两文,渐渐的加大到二十、二百,最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那么我且问你,到那个时候,百姓会怎么看待咱这个大明皇帝?怎么看待咱朱家?”
说到最后,朱元璋的语气已经开始加重起来。
朱雄英顿时醍醐灌顶,他知道,自己想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朱雄英深吸口气,认真道:“爷爷,我错了。”
“主要一开始,我没想到那么多,就是….就是看来钱快提了一嘴。”
朱元璋对朱雄英的期待很高,自然不能让这大孙思想长歪了,所以刚才语气加重了不小。
看到朱雄英这认错的样子,朱元璋又好气又好笑。
“只许一次,下次,提也不准提!”
朱元璋厉声道。
朱雄英点头:“好,不提,坚决不提!”
朱元璋叹口气:“你啊你!咱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他有些心软下去,然后语重心长的对朱雄英道:“咱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想提高朝廷财富,这没错,但咱要走正道,要让老百姓心甘情愿的觉得你是在合理范围内,去收取他们的钱,任何法子都可以,唯独赌博不行!”
“你将爷爷这话,要给刻在心里!同时,咱也不允许各地方出现赌坊这种行当来!明白么?”
朱雄英反问道:“那他们,还敢光明正大的斗鸡。”
朱元璋气笑了,“问这些屁话!斗鸡是贵人们玩的游戏,日子苦哈哈谁能玩的起?”
“那些人他们要玩随他们玩,只要不动咱大明百姓的利益,他们家破人亡也好,妻离子散也罢,咱都不管!”
“哎,等等,你这臭小子是偷换概念是吧?咱和你说的是斗鸡的事吗?咱和你说的是赌坊!他们敢开个赌坊试试?”
“他们今天开了赌坊,咱看他明天还能留得住脑袋不。”
事关未来治国大事,朱元璋不得不重视,随着自己年纪一天天增长,这权力迟早会一天天的给下一代人,下一代人必须早点学会如何用正气治理国家。
朱标他是不愁了,打小他就教他。
该教的基本都交了。
现在呐,就教教雄英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