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点,咱再去看周德兴怎么处理?”
“此人若是不杀,开了这先例,底下那些侯爷和王爷,都效仿周德兴咋办?咱心里那道坎能过的去吗?”
“任何有苗头的坏事,咱都得在它没野蛮生长前给它斩了!”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继续道:“当然,这里面还有个更深的意思。”
朱雄英不解的道:“是啥?”
朱元璋饶有深意笑道:“给后代铺路。”
最近吕氏的小动作,有些他都看在眼里。
不安分呐。
直接对吕氏动手不好,所以朱元璋想着通过敲打周德兴,让吕氏能够明白一些什么,从而别把孙儿朱允炆给带坏。
然而这话,朱雄英就不理解了。
给后代铺路?这是给自己铺路?
可自己,江夏侯也没对他做什么啊。
望着朱雄英那迷茫样子,
朱元璋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好了,利弊都给你分析好了,所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咱要杀周德兴了吗?”
“你不必犹豫不决,觉得他和咱朱家有了什么亲近的关系,就动不得他。”
“臭小子,帝王无情,不是因为帝王本身无情,而是在许多事情上,不得不无情起来,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这话不错,因为站在巅峰的男人,注定孤独!”
朱雄英有点心悸,但仔细一想,爷爷却说的不无道理。
“爷爷,我来处理!”
朱雄英坚定下来。
这件事本来他不想接,哪怕爷爷吩咐的也一样,但这事儿关乎着师尊,那周德兴敢对师尊动手,已然是触及他的逆鳞。
“好!”
朱元璋赞许道了一声。
随后言语一变,他站起身,看着朱雄英,面色凝重道:“人!由你来杀!”
“什么!”朱雄英脸色大变:“爷爷,我来处理这事没问题,可为什么要由我来杀人。”
朱雄英不敢杀人。
他才八岁,见过父皇和爷爷杀过人,很多很多人,但那是爷爷他们。
身在朱家,朱雄英知道自己早晚也要变成那样,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他的宿命。
可….这也太快了。
而这,也正是朱元璋的意图。
小时候的孩子还没塑型,最好培养。
他要让朱雄英早点斩人,从小磨砺杀人性子,往后才不会优柔寡断。
“这事,就这么办。”
朱元璋拍拍朱雄英肩膀:“臭小子,咱和你师尊,可都看着你来处理这事。”
为了让大孙能心安理得落下屠刀,朱元璋特地搬出老爹。
朱雄英有些怅然若失,迷迷糊糊点头:“爷爷,我….我尽量下得去手。”
其话语意思,是要按朱元璋的路走了。
只是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他需要缓缓。
“好!”
朱元璋直接应下,随后对外开口道:“进来。”
话音落下,副锦衣卫使蒋瓛走了进来,恭敬在一旁站着。
“周德兴的事,问蒋瓛。”
朱元璋指着蒋瓛,默不作声。
“卑职副锦衣卫使蒋瓛,见过太孙殿下。”
朱雄英惊愕的看着蒋瓛,又呆呆的看着朱元璋。
这架势,好似这案子,爷爷早有准备让他来办了。
朱元璋见朱雄英有些发愣,便继续开口对何广义道:“周德兴的案子,由皇长孙朱雄英来办,以后他是你主子,有事找他。”
蒋瓛拱手领命:“卑职明白!”
朱雄英此时也冷静下来。
他知道爷爷不是开玩笑,大脑便开始迅速运转。
爷爷之前和他提过很多次大明的办案过程,怎么办案,他心里还是有底。
刚才爷爷也给自己分析过,周德兴是必死的,结合以前爷爷办理的各种案子来看,他知道,周家财产可能都要全部缴获。
这么想着,朱雄英声音也有些冰冷起来。
“蒋瓛,你带些锦衣卫,亲自去一趟周府,主案犯周德兴和其子皆抓捕归案,此事不要牵连其他人。”
话音落下。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依旧默不作声。
怎么督办,皆在朱雄英。
他要让大孙感受一下,什么叫一言掌控生死,什么叫权力巅峰!
他要让朱雄英记住这种味道,记住做皇帝手握权力的美妙感觉!
“涉及的财产一律查封。”
朱雄英话中带着告诫的意味,面无表情的继续道:“你们办案不容易,但是要管好下面的人,别查封财产的时候浑水摸鱼!”
“在三司会审之前,所有人犯不得私刑拷打,涉及的财产以后也都要上交国库,你的人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既然是爷爷让自己督办此事,那朱雄英也就没有任何需要顾虑的了。
等朱雄英说完,蒋瓛便抱拳道:“卑下遵旨!”
朱雄英点头摆手道:“去吧,此案宜早不宜晚!”
“是!”
“办好了,你们风光大吉,要是出了些闲言碎语,我想你的下场不会太好。”
末了,朱雄英叮嘱。
蒋瓛冷汗涔涔,原以为少年主子会好说话一点,没想到少年主子居然把下面的人心,看得如此透彻。
这将来一定和老爷子一样,都是个眼里不揉沙子,要小心伺候的主子。
“卑下,明白,卑下一定尽心尽力!”
“明白就好!”朱雄英虚扶了一下,笑道:“你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你们办差,办出了岔子,伤的是爷爷的脸面,其中的关节你们自己拿捏,能明白?”
蒋瓛点头,行完礼便走了。
等他走后,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雄英,缓缓开口:“一威一捧,好小子,这手段玩的漂亮!”
朱雄英赶紧道:“爷爷,您老可别腌臜我了,我方才有些紧张。”
朱元璋哈哈大笑:“没事,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案子给你来办。”
“你父亲近些年也不该动屠刀了,要怀柔给那些官员好印象,以后估计都得由你来代劳。”
“这不是什么大案,让你督办,也是咱培养你的意思,以后遇到案子大了,你才不至于慌张失措。”
朱雄英闻言,愣住了。
这还不是大案啊?
一個侯爷,大明外戚勋贵,说没就没了。
那可是侯爷啊。
这都不是大案,得多大的案,才算大案?
朱元璋不想在上个问题纠结太久,换了个话题道:“臭小子,咋样,一言一语,决定别人生死,有什么感觉?”
朱雄英回想一番,咂摸咂摸嘴:“很美妙!”
他没有丝毫作假,在朱元璋面前不必矫揉造作,感觉美妙就是美妙!
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这么渴望权力?
今天朱雄英,彻底感受到一种玄妙的感觉。
说实话,这种滋味,尝试过一次,就能令人欲罢不能。
难怪周德兴,会为了一个爵位对皇帝心不满。
朱元璋呵呵笑着:“美妙是美妙,但你要时刻谨记,这是一柄双刃剑,咱之前教了你很久,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当你没掌权之前,你或许不明白为什么,可现在,你懂了吗?”
“如果你克制不住欲望,也会像周德兴这样,一点点将自己陷入囹圄之境。”
“再朝大了说,如果皇帝控制不住欲望,那么这个王朝,可能就会被颠覆!”
朱雄英点点头,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断人生死权力的滋味,确实能让人滋长出野心。
诚如爷爷说的,要控制住这种野心。
朱雄英由衷的抱拳道:“爷爷,谢谢啊,我好像渐渐明白您的苦心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个臭小子,成了,你是咱孙子,咱不教你教谁?”
“周德兴该杀,你也不必考虑那么多,刚才做的都不错。”
“以后御下,也该如此,要掌控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你也莫要着急,老头子一时半会死不了,还能教你看明白一些事儿。”
“咱教你帝王之道,你师尊教你修仙之法,往后大明在你手中,咱认为比在咱手里,还要充满强大和勃勃生机。”
朱雄英擦了擦汗:“爷爷,言重了。”
朱元璋呷口茶,有些开怀的道:“好了,那就不说这个,咱要去东宫昨日搭建的暖棚,看看咱的绿菜和西瓜,今天浇水了吗?”
朱雄英喜笑颜开:“浇了,早浇了。”
“中!看看去!”
.….…….….….….
傍晚时分。
应天府飘起了雪花。
大明宫前,周骥将衣衫穿好,从一处门房走了出来。
屋内,隐约还能听到几个宫女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没错,他在祸乱宫闱!
宫内,许多宫女都被他强硬的媾和过。
此时也到了下值的时间,周骥便出了皇宫,满足的坐上回家的轿子。
城里已经冒起炊烟。
晚雪扑簌簌,和炊烟夹杂在一起。
一幅晚雪夜归的生活画卷。
周骥这些日子被色掏空了身子,作为殿前指挥使,他已经外强中干。
和宫女媾和,也最能了解宫内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周骥对此乐此不疲。
而最近压力太大了,并且天云观那档子事让他心中愁眉不展,更加爱上来宫里找她们,以疏解烦恼。
而且周骥敢笃定,宫内的宫女们,一定不敢将此事张扬。
至于宫女会不会怀孕?
不会,他事前都带了鱼泡套声。
今天他就从宫女那儿,听闻老爷子又一次出宫了,而且心情还很不好的样子。
却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触怒了老爷子的晦气。
(这是真事,历史周德兴之死,就是因为儿子周骥祸乱后宫。)
与此同时,
北风呼呼的刮着,雪花不住的从天空落下。
周府内红色灯笼如血一般,照耀着整个周府。
周骥的轿子抵达周府门前,牌匾上大红灯笼将‘江夏侯府’照耀的如同白昼。
周骥下了轿子,便抬脚朝屋内走去。
门子和下人见到周骥纷纷打着招呼,模样说不出的恭敬。
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周骥和周德兴,就是江夏侯府的天,他们可以随意处置府上的任何下人。
周骥曾让府上几个婢女有了孕,最后生生被周骥给打到流产,然后赶出府外,自生自灭。
这种事,在周家屡见不鲜。
这就是权力的美妙!
而再过些天,老爹周德兴就要回江夏凤阳了,届时他周骥就是这府邸的天!
唯一的天!
不过老爹说过,老爷子正在不断处理他们这些朱允炆羽翼,老爹先是被处理回凤阳,保不住哪天他也是如此。
这也让周骥实在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只能是能留几天应天府,就多多享受几天。
“少爷,老爷让您去见他。”管事小心翼翼的对周骥说道。
“噢。”
周骥迈着王八步,走到周德兴的书房。
周德兴有点古怪,面色显得很是凝重,有种大难来临的样子。
“爹,这是咋了?”
周骥有些不解。
周德兴冲周骥招招手,等周骥靠近,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将周骥抽了个趔趄。
“爹!你疯了啊!”
周骥捂着脸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德兴。
周德兴破口大骂道:“老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在皇宫瞎搞?定力不够就去青楼,去画舫,谁让你在宫里胡来的?!”
周骥一脸委屈的道:“我这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套出老爷子的信息,不然我咋知道老爷子今天又出去了?”
“爹,你是不是疯了,我要被你打死了!”
周德兴看着一脸委屈的周骥,怒道:“你还委屈上了,这事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你有几个头够砍的?迟早有一天,老子会被你坑死!”
周骥不悦的道:“宫里那些贱胚子,谁敢乱嚼舌根?”
周德兴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骥:“你在宫里干的那点破事,现在给老子收住,以后不要做了!”
“还有,赌场那边,尽快抽出来,切的干干净净!不能因为咱们这段时间亏钱,就想着从那收回来。”
看着周德兴面色无比的凝重,周骥心中猛地一抽:“爹,这么谨慎,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周德兴凝重的道:“直觉吧。”
“反正,近段时间,不要给老爷子任何血洗咱们的把柄,咱们要尽快的抽出来,时间不多了!”
“还有,东宫那边,能少去就少去,不要掺和吕氏母子的事。”
周骥突然倒吸凉气,凝视着周德兴:“爹,事情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朱允炆要不登基,咱周家还有出头的日子吗?咱们要帮朱允炆母子,不能远离啊!”
周德兴摇头:“帮不了,老爷子乾纲独断,既然老大复活,他已经确定扶持老大了,咱们就不要掺和,也不能掺和了!”
周骥不甘心的道:“老爷子是厉害,可老爷子始终是人,之前老大死了他都无法阻止,说不定有朝一日老大又死了。”
“咱们就此退缩,万一朱允炆日后运气来了,登基称帝,我周家岂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周德兴怒道:“放屁!就算朱允炆登基,也会念着旧情,不会动我周家,但老大就不一样了,老爷子现在正在把一身本事,言传身教的教授给老大,老爷子会培养出什么怪物狠人出来,谁能说得准?”
“当年老爷子是臣,为了夺得天下,他把小明王给暗中杀了,从而夺得帝位。”
“万一老爷子培养的老大也是这样,他要是上位,想起我周家一直帮着朱允炆这些事,一定第一时间被血洗!一定!”
周骥道:“那朱允炆,一点机会都没了?”
周德兴摇头:“除非老大又死了,而且还要那群文人能给他抬上去,这是朱允炆最后的机会了,不过这太苛刻,而且这些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了。”
“为父刚才说的两件事,你尽快将周家抽出来,以往那些事,任何一件事只要被老爷子知道了,我周家.…恐怕都会大难临头!”
“我们帮吕氏母子对付几次天云观,虽未成功,但也确实出力了,这也算是仁至义尽。”
两人正在书房说着话,管事走来敲响了书房的门。
“老爷,锦衣卫的副指挥使,蒋瓛蒋大人来了!”
周德兴一愣,疑惑的看着周骥,周骥也面皮一颤。
周德兴对外道:“什么事?告诉锦衣卫,本侯休息了,让他明日才来。”
只是,周德兴话音刚落,外面又传出一阵阴冷的声音。
“下官副锦衣卫使蒋瓛,见过侯爷!”
周德兴身子一僵,努力的保持镇定,和周骥对视了一眼,才走出去开门。
“呵呵,蒋大人啊,老夫刚才正准备歇息呢。”
“吃饭了没?没吃饭要不留下吃点?对了,找咱啥事?”
周德兴套着近乎道。
“公务!”蒋瓛淡淡的道。
“咱现在是个富贵闲人,你找咱有什么公务!”周德兴冷哼一声。
“奉旨,抓人!”
言毕,周德兴如遭雷击。
“奉旨?奉什么旨?咱进宫去找陛下!”
周德兴知道大事不妙,他以前做了那些勾当,每一件事都能致命。
特别是传国金印那件事,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虽然他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但难保锦衣卫手眼通天,查出些什么。
而当锦衣卫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有些龌龊事,被锦衣卫知道了。
他只希望,不是传国金印那件事。
如今。
他现在唯一的机会不是和锦衣卫辩驳,这群咬人的狗,是没有思想的,和他们说再多都没有用。
他现在唯一活着的机会,便是去找朱元璋!
朱元璋一把年纪了,他重感情。
自己和朱元璋相交了许多年的感情,只要找朱元璋求情,只要哭一哭,表明自己悔改之意….一定还有救!
老爷子一定会念及旧情,饶了自己一命。
蒋瓛边从怀中掏出卷宗,边平淡的道:“下官奉的,不是陛下的旨。”
轰!
周德兴摇摇欲坠,差点晕厥过去。
不是老爷子的旨?
你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
你们只能是皇帝调动!
可现在你说不是老爷子下的令,那是谁?
是….是老大吗?
锦衣卫可是只听从天子调遣的啊!这,这是….老爷子是….
是要拿他们,给老大练刀吗?
属于老大自己的屠刀?
周德兴浑身有点颤抖。
随后,他颤抖的打开蒋瓛递过来的卷宗。
一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人犯周德兴,洪武二十三年贪墨赈灾款.…开设赌坊.…兼并土地.…卧牛山强买强卖….”
各种罪行,上面都记录的详细无比。
特别是卧牛山这事儿,记录无比准确。
周德兴没想与朱长夜有关系,只当这事因为是近日发生,所以详细。
此刻。
周德兴一生杀过无数人的手,激烈地颤抖起来。
这上面,每一条罪证,都是杀头重罪!
周德兴再也念不下去,厉声喝道:“这是诬陷,咱要到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咱要进宫面圣,来人,伺候更衣!”
蒋瓛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道:“侯爷,您没听明白吗?这件事,不是陛下他老人家督办的。”
“胡说!咱是陛下的同乡,一块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咱见君都不用跪的!”周德兴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陛下准是被奸人蒙蔽了,所以才会如此,你让咱见陛下,陛下听咱说完,就能明白了!”
“咱怎可能干这些事?怎可能?带咱进宫!”
蒋瓛摇头:“这个案子,不是陛下督办的。”
他再次重复。
想了想,蒋瓛继续道:“而且,哪怕陛下督办,您也无法改变陛下主意。”
“只因侯爷你,惹到不该惹的人。”
周德兴双眼惊颤:“谁?谁是我这个侯爷都不能惹。”
蒋瓛凑近他耳旁,口齿轻动,轻轻吐出八个字:“天云观观主,朱长夜。”
朱长夜!
什么,是那个仙人!
周德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蒋瓛想了想,再次解释道:“上一次与天云观有关的,是楚王朱桢,而朱桢是陛下亲儿子,也因为惹到天云观,被流放岭南。”
“侯爷,你还不是陛下亲儿子,你认我,哪怕陛下督办,你也能让陛下….收手吗?”
蒋瓛一般办案,是没那么多话。
但这是朱元璋特地交代他,让周德鑫死,也要让他死的明。
只因周德庆,是曾经陪着他打天下过来的人,他不想周德兴,死的不明不白。
“这….这天云观观主朱长夜….”
周德兴声音颤抖,呼吸都有些急促:“就因为他是仙人,所以陛下认为得罪不起?”
蒋瓛摇头。
“那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原因!!!”
周德兴大叫起来。
他已经快要破防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干了那么多龌龊事,老爷子还没查出来,反倒是因为天云观这事,查了他,顺便把他底都给查了出来。
假如当初知道天云观观主朱长夜,对朱元璋那么重要,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天云观。
可这天云观….
到底怎么回事,值得老爷子如此重视。
甚至最重亲情的老爷子,亲儿子都能给丢过去岭南。
蒋瓛没有直面回答,依旧是凑近周德兴耳朵,轻轻说出一句话。
周德兴从开始的迷茫,听完之后,瞬间瞪大眼睛,之后….则无奈苦笑。
“老爷子的老爹….这,天云观观主朱长夜竟是太上皇,世上竟有如此之事。”
周德兴低喃,不断苦笑。
而这下,他没有再大吼大叫,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神仙来了,也难救。
蒋瓛返回原本位置,顿了顿,招招手,对身后道:“进去,将周公子也请出来。”
“周公子在后宫,也祸乱了有些时间了,总该出来交待几句,不要让你爹一直挡在你前面。”
轰,轰,轰!
锦衣卫猛地冲进周德兴身后的书房,将瑟瑟发抖的周骥给抓了出来。
“爹,爹,您老救我!”
周骥嚎啕大哭。
“蒋大人,我我….莪认识那天云观观主,我….我还给他道观送了一块金子,他道观里的人认识我,一定认识我!带我去见天云观弟子,带我去见他们.…”
周骥刚才在屋里听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惊慌失措。
蒋瓛冷眼瞥着父子两:“三司会审前,就有劳两位在锦衣卫待一段时间了,有很多事,还是需要查的。”
说罢,他朝后猛地挥手。
“人带走,周家,查封!清点所有财产!都去做事!”
等蒋瓛说完,周德兴顿时手脚冰凉牙齿打颤。
他不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朱雄英还有朱元璋,会怎么对付他们。
但他知道,只要老爷子心软,自己再去找朱长夜认错,就还有救,一切都还有救!
他最后看了一眼府上管事。
管事瞬间了然,趁着夜色,从侧门遛了出去,直奔东宫而去。
.…….….….….….
东宫。
朱允炆在温习着课业。
课业大多数是儒家理论,只是这些课业中,大都是孔子的思想,没有孟子的主张。
对于孟子,历朝历代的君王心情都很微妙,既爱又恨。
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孟子的思想里,有着许多无君无父的东西。
吕氏给朱允炆泡好蜜茶,叮嘱朱允炆不要看的太晚,便走了。
外面已经飘起雪花。
吕氏踩着软绵绵的雪花,刚要回寝殿,就见有太监走来,小声说了两句。
吕氏眼神晦暗不明:“带我去见他!”
不多时,她便接见了周府管事,了解好情况之后,吕氏面色大变。
她再次提着披风,急促的找到正在温习学业的朱允炆。
“儿子,周家….出事了。”
朱允炆愣了愣,将书放在案牍上,拉着吕氏道:“娘,不急,慢慢说。”
吕氏努力的平复心绪,显然刚才对她的冲击太大了,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她才战战兢兢的道:“被抓了,你叔父还有堂兄,都被抓了。”
朱允炆有些惊愕的看着吕氏,蹙眉道:“为什么?”
吕氏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惨白:“开设赌坊,贪墨赈灾款,yin乱后宫,卧牛山仗势欺人强买强卖.…”
一桩桩罪行说出来之后,朱允炆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这是死罪!”
吕氏道:“娘知道,他们是死罪不错,但江夏侯和皇上关系匪浅,这些年,老爷子杀太多人了,老爷子会念着旧情的,你要想方设法,让皇上见一见周德兴!”
朱允炆不解:“娘,您这不是糊涂吗?我若去求情,皇爷爷不是更加厌恶我?”
吕氏摇头:“孩子,你不懂,江夏侯在应天有很大势力,他活着,对你有很大的帮助,只要他还活着,他的人脉就不会断,我们就能通过他,联系到很多人,所以他不能死!”
“一定,不能让他死了!”
吕氏并不是要救周德兴,而是周德兴背后还有一批人是可以拉拢的,但这批人的人脉,只属于周德兴。
所以吕氏得保证周德兴活着,他活着,这背后的人,吕氏才能让朱允炆加以利用和收买。
就如老大和蓝玉的那层关系一样。
朱允炆现在的关系网,实在太单薄了,只有那群腐朽的文人,可是现在老爷子又显然不重视那些腐儒!
这也是为什么,周德兴会让周家管事来找吕氏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吕氏一定会救他。
朱允炆面色有些凝重,看着吕氏,重重点头道:“娘!我明白了,我去找皇爷爷!”
“好!”吕氏忧心忡忡的回道。
望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吕氏伸手揪着心口:“一定会没事,一定的!”
“你们可以死,但我儿的关系不能断,一旦断了,哪怕未来机会到来,也没能力抓住,我儿大业….不能毁!”
想了想,
吕氏也是动身起来,她要去找朱标,吹吹耳边风,让他也向老爷子求情。
另一边。
朱允炆踏着软绵绵的雪花,朝奉天殿走去。
他抬头看着天色,这个时间点,他笃定皇爷爷还在批着奏疏。
一路上,朱允炆心中想了很多措辞,想着怎么替周德兴开脱,用什么口吻劝朱元璋等等!
直到到了奉天殿,他顿时如遭雷击!
皇爷爷竟然没在!
朱允炆想了想,转身又朝皇城北镇抚司走去。
蒋瓛接见了朱允炆。
“皇孙殿下,重犯正在诏狱审查,您是不能见的,请恕罪。”
“你!”朱允炆指着他道:“我是皇孙!你敢拦我?”
蒋瓛横在朱允炆的身前,淡漠的道:“不要让卑下难办,请皇孙见谅。”
“皇爷爷在哪里!”
“告诉我皇爷爷在哪里!”
朱允炆大声吼着。
蒋瓛叹口气,随口道:“在外面。”
朱允炆瞬间有种无力感,随后眼神一凛:“我去找皇爷爷!”
“皇孙殿下,这案子,不是陛下他老人家督办的,您还是不要叨扰陛下了。”
朱允炆震惊了:“不是皇爷爷,那是谁?谁还有权力缉拿大明王侯?”
蒋瓛面无表情的道:“是太孙。”
“太孙….”
朱允炆面色顿变,脸上霎时红润起来。
老大!
皇爷爷,居然让他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