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温暖,几只麻雀蹲在树枝上,一切都那么安宁祥和。
然而谁都知道,祥和的环境下,藏着的是暗流涌动。
傅友文从天云观走了出来,回首望去,这道观,此时在他眼中,竟和皇宫大内一样的令人敬畏!
他咽了咽口水,将双手朝袖笼内缩了缩。
刚才,他脑海中突然传出一道电流。
尤其看到观主那惬意的样子,宛如将朱雄英当成了孙子。
这种场面,他以前也见过。
是只有在朱元璋和朱雄英相处的时候,才会有的。
再结合城隍爷神像,与太上皇的画像几乎一样。
太上皇….
真不可思议啊。
竟然活了,而且还成为了仙人。
傅友文不知道为什么,人会死而复生。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老爷子能对一个人好到这种程度,甚至因为一个人把自己亲儿子流放岭南,除了老爷子的老爹和老娘,天底下谁能做到?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仙人….有仙人坐镇的大明江山,或许,真能走出历朝历代不同的道路来。”
傅友文眸子中有着兴奋。
纵观历史,
每一個朝代都会亡国,这已经是成了定局。
而或许,大明不会。
….….….….….….
东宫。
吕氏和朱允炆面面相觑。
朱允炆脸色白皙,文弱的脸上惨白如纸,眼中带着怨毒的怒火。
吕氏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久久沉默,吕氏才开口道:“老爷子,真狠!”
他可以容忍蓝玉等人为非作歹,为什么却偏偏要对周家,下如此大的狠手!
江夏侯是开设赌坊不错,但他和老爷子可是同乡,可是一起摸爬滚打,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啊!
老爷子这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几乎满门灭绝,就给周家留了唯一的种啊!
现在想着,吕氏都有些后怕到极点。
而且最令她害怕的事,昨天老爷子差人送话给她。
【往后管好允炆,周家你参与之事,咱当没发生过。】
老爷子知道!
知道她联系周家!
可具体知道什么事,了解到哪个程度,老爷子没说。
这也使得吕氏不断瞎想,老爷子究竟知道于什么地步?
传国金印陷害天云观观主一事,老爷子知道了?她要周家去拔除朱雄英羽翼之事,老爷子也知道了?
都是疑问。
但吕氏认为,老爷子是知道的。
她太了解老爷子了,在这深宫大院中,没有什么能瞒过老爷子。
自己所做糗事都被老爷子知晓,那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杀头大罪。
吕氏如何不慌?
好在她自己有太子妃身份,不过这太子妃身份,能拦住老爷子屠刀多久,她不知道,也往后不再想去试探。
她怕了。
真的怕了!
另一边。
朱允炆神色有些呆滞,眼中带着血色。
他恨!
不是因为江夏侯被灭族。
而是恨朱元璋的态度!
那夜,他去苦苦哀求了朱元璋一晚,朱元璋没见他!
他恨朱元璋的不公。
他恨朱元璋对自己的疏远!
他觉得自己在朱元璋心中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随着江夏侯周德兴的覆灭,朱允炆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他知道周德兴的事,远远还没有结束,后续还有很多事要等着朱元璋处理。
然而任何事情,任何细节,他都不知道。
对周家案最了解的情况,还是去牢狱探访周德兴,周德兴告诉他的。
说是周家全家入狱,与天云观观主关系极大。
这件事朱允炆一直记着。
而他就想不明白,天云观观主何方神圣,能让朱元璋如此重视?就因为他救了老大和马皇后?
“儿啊。”
这时,吕氏声音带有丝丝颤抖:“咱娘俩,不去想那些了,也不去做多余的事情。”
“这次,娘说实话,就是咱娘俩害了周家,咱们不让周德兴去处理天云观,就不会发生接下来那些事。”
“但是咱们当时不知道啊,不知道天云观什么情况,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娘俩居于深宫大院,什么也不了解。”
“对外面,完全是两眼抹黑,如此….去找人办事,属于越帮越乱,还会害怕帮咱们办事的人。”
“娘寻思,以后咱娘俩都不吱声,啥事也不掺和,机会….咱们等!娘不久前见过你的事,还记得吗?”
朱允炆点头:“记得,时间是最令人琢磨不透,今日的老大是占据上风,明日的老大,说不定因为某些事情就下了神位,这些都不可预测。”
吕氏满意笑道:“不错,儿啊,咱们现在….就当那大秦的胡亥,等机会!等那老大,自己出了岔子。”
朱允炆深吸口气:“娘,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我啥也不掺和,就努力读书,努力学习知识,充实自己也让自己更有智慧,更有底气。”
吕氏笑道:“好,好,这才是娘的好大儿。”
她看着如此争气的孩儿,不知怎的,原本那怕的要死之心绪,都好了不少。
.…….….….….….
翌日。
一大早。
朱长夜一如既往早早起来,出去散了个步回来,准备吃些早饭。
他的生活很枯燥。
除了修炼,基本就是四处逛逛。
不是他不想玩什么,主要是因为他这个年纪,世间该体验过的事情都体验过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回归至三点一线。
刚吃完早饭后,院子外便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观主,我来找您啦!您起来了没!”
朱长夜一听这声音,就止不住嘴角上扬。
这是隔壁收留所的孩子,陈云天的两个小跟班其一,白妙妙。
这孩子也是命苦,当年爹娘是商人,挺有钱的那种,而且他们都很疼白妙妙。
只是在白妙妙三岁时,他们出去跑商路上遇匪被杀了。
二人死后,由于膝下只有白妙妙一个女儿,才只有三岁,所以家里钱财基本被他们提拔起来的亲戚朋友,洗劫一空。
最后是一个老管家,带着白妙妙出来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在白妙妙六岁时,老管家寿正终寝,白妙妙顿时只剩下一人。
老管家生前贫寒,没给白妙妙留下来什么。
白妙妙这个年纪,无法找活计去养活自己,就沦落为流浪儿。
她在之后,由于生前爹娘教育极好,她不敢去偷东西,就找个破庙,打算把自己活活饿死,去陪爹娘。
而这事被陈云天看到了,陈云天给了她一张今天抢来的饼,见白妙妙不吃,陈云天直接当她面吃,吃的很香很香。
终于,
饥饿感战胜自杀,她也吃起了那张饼。
也就….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她就跟在陈云天屁股后面了。
陈云天是靠抢东西活着,但她不敢抢,陈云天就每次多抢一份,抢来给白妙妙。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只因半年后,她们来到了天云观。
“这丫头怎么来了?”
朱长夜笑了一声,有些好奇。
而在听到那道声音时,他的嘴角是止不住上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朱长夜现在特别喜欢和收留所孩子们相处,那些孩子,都挺可爱的。
以前朱长夜不这样的,年纪大了性子就变了。
当然,他感觉不是自己的问题,这种老一辈爱孩子的行为,几乎每一个老年人都是如此。
仿佛,是刻入骨子里的基因。
就像人饿了想吃饭,人老了想疼疼小孩子们,哪怕不疼也不会给臭脸色。
“起来了,这就来。”
朱长夜匆匆起身,前去把白妙妙接到院子里。
今日白妙妙手中,捧着许多书本残页。
朱长夜仅看一眼,便知晓小家伙到此处来是为何而来。
“观主,我今天出去买糖葫芦时,街上有两个读书人吵架了,然后然后,他们还打起来,还把各自的箱笼打坏了。”
“其中有好多书,都被撕碎了,等他们打完离开,我就偷偷捡起来那些残页。”
“残页上有好多字,但我看不明白,云天哥他们也看不出来,然后云天哥就让我来找您。”
“嘻嘻,观主,这些是什么意思呀,我好好奇。”
朱长夜接过残页,从上面的内容看是一本诗经。
“丫头,这写了八个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朱长夜不禁有些好奇。
按现在大明的情况来说,能拥有书本的人不多。
这两名读书人打架还能撕书,想来都是有点地位的读书人。
“哇,观主观主,那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妙妙好奇极了。
朱长夜想了想,笑道:“此句描绘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形象,表达了对女性高雅品德和君子追求佳偶的赞美之情。”
“后常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两句诗,来形容青年男女热切地追求爱情。”
白妙妙闻言,双手倚着下巴,露出向往神色。
“他们这些读书人真好,还能有那么多时间去追求那什么爱情,不像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小孩子都要愁着哪里找活计。”
朱长夜能看出来,小玉子的眼神,那是一股对上层人士的向往。
就像是穷人羡慕富人,富人又羡慕有权人。
“观主,您有追求那什么爱情吗?”
白妙妙再次问道。
她小小的脑瓜子里,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知道那爱情应该很好,才值得那么多读书人追捧。
“我?”
朱长夜想了想:“有,那是一段很美好的经历。”
“哇!”白妙妙双手撑着下巴,越发感兴趣起来:“观主,爱情真那么美好?”
朱长夜笑道:“得找到对的人。”
“对的人….哎呀,不管这个啦,观主观主,您在帮我看看这个。”
白妙妙又拿出一片残页。
她对这些残页很是保护,换而言之,她很向往读书人,也渴望读书。
朱长夜眼眸闪烁。
随后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笑道:“此为诗句名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意思是一人送给另外一人桃,那另外一人便用李子回赠他,寓意是要知恩图报,也比喻相互赠答,礼尚往来。”
白妙妙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听起来好好的样子,那我以后也要这样!投我一桃,报之一离。”
“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啊?投我以桃,报之以林?”
“李,勒以李。”
朱长夜很耐心的,在纠正好白妙妙语法错误。
脸上,始终带有儒雅温和的笑容。
纠正了许久,白妙妙才把这诗经的裤句子给读对,并且还知道寓意。
“那么下一句,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张书本残页比较大,朱长夜想了想,便开始解释其寓意:“这句话意思说,桃花怒放千万朵….”
朱长夜不断的,给白妙妙讲解诗经句子。
而在他投入心神的时候,不知不觉间,院子来了十几个孩子,都驻足在附近听书,有的孩子调皮,还想方设法爬上院子的墙上。
等朱长夜又解释完一句休息时,这才发现附近的这些孩子。
他顿时愣住了。
这些孩子,都是来听书的吧?
而这些孩子,都是来自于收留所。
“观主,怎么不讲啦?妙妙还想听?”
这时,白妙妙听得很入神,还在催促朱长夜继续讲。
同时。
她越发羡慕,读书人的世界都是那么多姿多彩嘛,好多好神奇的事情,有的诗句甚至还能有一段蜿蜒曲折的故事。
比她以前整日愁着下一顿饭的生活,多姿多彩也快乐多了。
“没事。”
“丫头,你等等。”
朱长夜笑了一声,摸摸白妙妙小脑袋,这才起身,招呼那些孩子进来。
“都进来坐下吧,近点听才更能听清楚。”
那些孩子,都瞬间鱼贯而入。
而有个小孩毛毛躁躁,撞到朱长夜,把他撞退好几步。
等那些孩子都入内,朱长夜这才返回,走到中间位置讲解诗经。
途中。
有的孩子觉得听不懂,又没什么意思,则是意兴阑珊的悄悄离开。
不过也就两个孩子如此,大部分孩子还是听到了最后。
“观主,这就没了吗?”
“好好听,这些读书人真好。”
“是啊是啊,我也想成为一名读书人。”
“读书人真好,他们生活感觉就是啥也不缺。”
“….….”
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朱长夜看了一圈,笑道:“你们都很喜欢读书?还想读?”
一众孩子目光真挚,都在点头。
朱长夜感受到他们真诚,想了想,这才笑道:“丫头她带来的诗经是讲完了,但我有些知识,倒是可以传授。”
“这样吧,明天这个点,你们带上个小凳子,来这里一趟,我给你们讲讲别的知识。”
一众孩子闻言,大多欣喜若狂。
观主要授书了!
而白妙妙,则是担忧道:“观主,这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云天哥说过,您很忙的,而且还要打坐修炼。”
朱长夜笑着摸摸白妙妙小脑袋:“不麻烦,都是一点小事。”
这番话,才让白妙妙放心下来。
这样回去面对陈云天,她也能解释了。
想顺畅后,白妙妙喜笑颜开,她超喜欢读书的!
不过陈云天说过,观主家的事情才是大事,眼下观主对授书觉得不麻烦,那真是太好太好!
自己,有书可以读了!
白妙妙心满意足的和那些孩子离开,出去玩了。
朱长夜看着她,有些感慨。
“哎,咱曾孙女,要是有妙妙你这丫头一半好学,咱也就不愁了。”
朱长夜无奈摇头。
与此同时。
还在屋里睡大头觉的朱瑶,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随后迷迷糊糊揉着小鼻子,继续睡懒觉。
以前她和爷爷朱兴祖生活时,不会这样的。
爷爷有病在身,而府邸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需要打点很多事情,也要照顾爷爷,是个勤劳的孩子。
但自从到了天云观,朱瑶就….越来越懒。
.….….…….….….
下午。
朱长夜让天云观弟子,去买了一本【千字文】回来。
【千字文】始于南北朝时代,是哪怕二十一世纪,也是国家列为三大孩子启蒙读物之一。
另外两个,是【三字经】【百家姓】。
在这三选一中,朱长夜是选择了【千字文】。
【千字文】如愿买回来了,这时代读书人虽然少,但是对书籍把控没以往朝代那么厉害,有些书能买还是能买的。
但….
买回来后,朱长夜便微微皱眉。
【千字文】没有标点符号。
果然,
哪怕五十年过去了,这时代标点符号还是没出现。
想了想,朱长夜便拿出一本空白的书,当场使用法术临摹了起来。
他临摹的【千字文】,与原本一样,只是多了些标点符号。
当弄完这一切后,朱长夜看着满满拥有标点符号的新【千字文】,很是满意。
他对教孩子读书这事儿,很是上心。
因为以前在朱家村,他也算是个教书老师。
不仅是他,夫人长乐出身名门望族,也懂字,有时候朱长夜忙不过来了,长乐也会教导孩子们读书。
教书都是免费的。
朱长夜是因为兴趣,才教那些朱家村孩子读书。
长乐自打嫁给他后,什么事情都精打细算,抠抠搜搜,但对这件费精力又不讨好的免费事,却表示大力支持。
其实也不能算免费,那些孩子的爹娘感恩他朱长夜教读书识字,也会时不时送来一些瓜果,还有一些土鸡蛋等家常菜。
不过来学习的孩子并不多,基本只有几个人,其中三子朱兴祖,就是他教的。
另外几个人,
朱长夜闲来无事,查了他们的人生经历。
这几个朱家村的孩子,都死了。
直到死亡,他们都没用上他教导的知识,或者说他们死去的那个年代,并没有读书人的用武之地。
“嗯….好像早上听雄英说过,今日应天府有场鹿鸣宴。”
“应该是吧?”
朱长夜也记不太清楚。
鹿鸣宴,是科举制度中规定的一种宴会。
起于唐代。
明清沿此,于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歌《诗经》中《鹿鸣》篇,故称之鹿鸣宴。
朱长夜对此本来没什么兴趣,那些读书人的事情,和他这个修仙的八竿子打不着。
但现在….
既然决定教教孩子们了,自己快要五十多年没怎么看书,可不能误人子弟,教了一些跟不上时代的知识。
朱长夜想着,去鹿鸣宴看看如今的读书人如何,向他们取取经,然后回来教孩子们。
这么想着,朱长夜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找到正在打坐修炼的朱雄英。
“雄英,那个鹿鸣宴,几点开始?”
朱长夜问道。
他知道的,眼下朱雄英虽然打坐修炼,但其实脑子里是在想其他事情,所以朱长夜才过来打扰。
朱雄英愣了下:“鹿鸣宴?师尊,您咋打听这个,您要去?”
朱长夜点点头:“不错,想见识见识如今的天下文人。”
“这….”朱雄英就犯迷糊了,咋师尊还想知道这个。
对于鹿鸣宴,朱雄英以前参加过,现在没什么新鲜感了。
觉着鹿鸣宴,也就那回事。
索性不去。
但现在,既然是师尊要去,那他自然要陪着一起。
“师尊,下午就有。”
“若是要去,咱们现在就得出发了。”
朱雄英从床上站起来道。
朱长夜笑道:“好,那便现在出发。”
没有过多言语,爷孙两人往鹿鸣宴之地赶去。
鹿鸣宴是在一处庄园举行,今日这里齐聚许多文人,还有朝中大官也不少在这里。
这些文人,有的可能以后会入朝堂。
大官们来此,是打着处好关系的意思。
由于有朱雄英这层身份,朱长夜和朱雄英是毫无阻碍走了进来。
那些文人并不认识朱雄英,看他穿着和自己差不多,权当也是一位文人。
而那些大官是认出朱雄英的,纷纷前来行礼,但都被朱雄英制止。
今日的他,只是陪师尊过来,不想太过招摇。
大官们都是老狐狸精,有的官员看到上位官员行礼被制止,就瞬间想到太孙不想暴露身份。
前去与朱雄英说话,都和普通文人说话没什么两样。
“人真多。”
看了一圈下来,朱长夜有些感慨。
就这现场,得有三四百人。
“是啊,师尊。”
“人多,地方却小,所以今年我本来没打算来的。”
朱雄英笑了一声。
想了想,他继续道:“对了师尊,此次鹿鸣宴,我听爷爷说是有其他国家的使者到来,好像是….好像是占城国的使者,来与我大明结交。”
朱长夜不在意挥手:“我们只是过来逛逛。”
朱雄英闻言,立即点头:“明白。”
接下来,
朱长夜真的只是随便逛逛,这边和文人谈谈,并且各自道了几句诗词,那边又和其他文人谈谈,又说了几句诗词互相送别。
通过不断交谈,朱长夜也大概清楚如今的应天府文人,时代潮流是在哪里。
….….….….….….
另一边。
翰林院学士黄子澄和齐泰,也不断的开始组织这次鹿鸣宴会,以及接待占城国使臣的工作。
鹿鸣宴不是简单的宴会,有着一整套极其繁琐的流程规范,需要严格的按照规矩,一步都不能省。
等流程完毕之后,黄子澄便开始勉励诸位新晋举子,并且对南直隶这次乡试进行总结。
不过那些学子,更多的都是和齐泰攀谈。
黄子澄有些愤怒。
自己学识明明比齐泰高,为何他们崇拜齐泰?就因为齐泰民间名声更好?
黄子澄咬咬牙,目光突然扫视到一脸恭敬的占城国使臣。
作为大明南疆的两个国家,占城国是夹在交趾和云南布政司中间小国。
这些年,交趾一直在进攻他们国家,而他们也没能力反抗强大的交趾。
无奈之下,才派使臣来大明祈求归附于大明。
有了!
为何不拿这群番邦小国立威,重塑属于他那高于齐泰的学识。
黄子澄对占城国使臣笑笑,举起酒杯:“今日,不但要庆祝莪大明举人中第,还要欢迎我们的邻居友国。”
“来,本官敬你们一杯。”
占城国几个使臣赶紧起来,恭敬的给黄子澄敬酒。
黄子澄很满意,道:“听说你们那边也在学我大明的文字和文化,怎么样?学的还顺利吗?”
占城国一个中年使臣道:“回上国大人的话,略微学会一点。”
黄子澄微微点头:“那本官就考考你,答不出来也没关系嘛,回去慢慢想都是可以的,权当添几分乐趣了。”
黄子澄的想法很简单,出一道可以震慑其他举子的文学题,重拾起举人们对他黄子澄学识的看法。
黄子澄也要让他们知道,民间名声更好,不代表学识更高。
他民间名声不好,只是因为以前没争!而齐泰争了,仅此而已。
现在,他要争了!
眼前这群外邦小国,黄子澄当然不认为他们有能力回答自己的问题,这是大明帝国天然的优越感。
待得到占城国使者同意后,黄子澄喜笑颜开:“诸位,你们且听听。”
他顿了顿,说道:“凤落梧桐梧落凤。”
在场的举子们,听到黄子澄的上联之后,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对联,这是一个回文对。
所谓回文对,便是对联无论是顺读还是倒读,都是同一联,除了要对出平仄意境,下联也必须是回文对才行。
这几点加起来,便不是那么好对的了。
齐泰微微侧目看着黄子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笑了笑,黄子澄这个老滑头啊!
怕给占城国出题是假,主要目的还是震慑住现场的举人们吧?让他们崇拜他黄子澄吧?
这个黄子澄,心思倒是通透,如此不声不响的,便将他文人名声打了出去。
看着这些举子们一脸苦思的样子,齐泰知道,黄子澄在民间低于他齐泰的名声,应该会很快找补回来了。
可是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占城国那边有个俊美的年轻人此时脱口而出:“凤落梧桐梧落凤。珠联璧合璧联珠,山连水月水连山,舟随浪潮浪随舟,风摇柳絮柳摇风。”
言毕,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霎时间,周围的举子,皆是瞠目结舌,面露震惊。
他们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来自占城的年轻使臣已经对出了下联,并且一对就是四个。
虽说回文对不算是千古绝对,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出来四个,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的目光望向黄子澄,这黄子澄,这尼玛的,是不是给占城国扬威来了啊?
然而少顷之后。
占城国那个年轻俊美的使臣对黄子澄道:“外邦小臣读书时,也琢磨过一个对子,三光日月星。”
他盯着黄子澄:“大人,不妨看看有没有下联。”
对方眼睛纯洁无瑕,根本没有任何歪心思,只是单纯的对学问上的讨论。
三光日月星。
占城国使臣的上联,看似简单,但仔细一想,却让人不由的后背发凉。
联语中的数词,一定要用数词来对。
上联用了“三”字,下联就不应重复。
而“三光”之下只有三个字,那么无论用哪个数目来对,下面跟着的字数,不是多于三,就是少于三,也就是说,这一联,字数根本对不上!
黄子澄人傻了,瞪大眼睛,面色有些僵。
他….对不上来!
如果对方是挑衅自己,挑衅自己的国家,他还能义正言辞发挥他士大夫喷人的特色,站在道德制高点,将其喷的体无完肤….
可今天这事儿,是自己先装逼的啊!
而且看人家这小国使臣,一脸求知欲的样子,哪里像是挑衅自己,分明是谦谦有礼的在向大明帝国的士大夫讨教呢。
如果是国内士大夫相互自己的讨教,输了不丢脸。
但现在不行!
对方代表了一个国家,还是弱小的番邦国,而我大明呢?
我大明泱泱大国,若是这对子回答不上来,那脸就丢到姥姥家了啊!
自己国家的汉人文化,反过来被人家发扬光大,而自己只能束手无策….
此事要是传出去,丢脸的不是黄子澄,是整个大明帝国!
装比是一把双刃剑,装好了,可以让其博取一个美名。
可要是装漏了,有时候后果会非常严重!
黄子澄这是明显的,是装漏了的那种。
黄子澄抿着嘴,冷汗涔涔,脸颊上的冷汗都快流出来了,矮胖的身子摇摇欲坠,脸色难看至极。
齐泰眼神也幽怨到了极点。
黄子澄这家伙,怕不是占城国内奸吧?专干这种恶心事?
这下怎么收场?
接待个使臣而已,你说你没事,非要装什么呢?
这下好了,今天这脸要是丢了,咱俩完球不说,怕整个大明的士大夫群体,会将我两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给掀开!
他们可以去死,甚至可以不这个脸皮,大明呢?
我泱泱大国人才济济,现在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面前丢了脸,丢了祖宗的文化脸,这不是将咱汉人文化朝火上烤吗?
这要是传出去了,传到四海了,其他国家怎么看咱大明?
院子里,在场文人面色凄然。
更里面的院子,此次鹿鸣宴负责人詹徽,正在和李景隆悠闲吃着酒菜。
“大.…大人,不好了。”
管事很不识趣的跑过来,破坏了两人雅兴。
詹徽不悦的道:“不是说了?什么事都不要打扰本官和曹国公用膳?”
管事匆忙的道:“外面….外面出事了。”
詹徽有些不解,一个鹿鸣宴和接待一个番邦小国,这也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