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玲珑馆账目清查完毕。
阿笙着人将最后核对出来的东西一式两份,一份给了二房,一份送去了窦盛康的书房。
她未再在此事上有任何发作,只是既然接手一个生意,前账点清,此后盈亏她才能自负。
她知晓窦盛康的态度,也懒得再去多话。
只是这玲珑馆的东家变了,虽都还是窦氏的人,但许多与窦知进关系密切的商家便借着这个机会便要与玲珑馆重新议价。
几名管事在案前已经侯了片刻,等着阿笙一一看完那些商家的议价书。
玲珑馆旗下的布庄多与商家做生意,走得都是量货,这番重新议价,利润便眼见得少了。
阿笙看着这一册册的议价书,这是众人以为布行交给了一个丫头片子去闹着玩,是窦氏放弃了布行的生意。
若是如此,布行的这点关系未来也是用不上的,不如看眼前的利益重要。
窦知进从前与人做生意,多谈的是关系,是通过他这布行搭上窦氏其他行当的人脉。
所以,人家买他的货,买的实则是窦氏的面子和关系。
如今阿笙这来得突然,又是小一辈的,在族中未必说得上话,当然不被人看好。
这笔买卖众人当然要重新审视如何定价了。
“不如,请老家主表个态?”
周管事建议道,“姑娘年轻,这些人都是拿鼻子看人,未必识得真金。”
阿笙浅浅笑了笑,将那些议价书放下。
她知晓周管事这话说得委婉,不过是自己未被这些商家看上罢了。
“这点事,哪里值得祖父出面。”
阿笙将那些议价书全都丢到一边,“我初来乍到若是都靠族中长辈的关系,你们当真敢跟着我去做事?”
玲珑馆账目清理出来后,馆内十八位管事便有七位因常年吃拿馆内利息,无所作为,被阿笙以年纪太大,可归老为理由撵走。
他们未被送往衙门,还拿了一笔归老的费用,自然愿意和平离开。
还有三位并不看好阿笙接手布行,因而自择离开。
如今留下的,都是自愿跟着阿笙继续在布行做的。
这些人既然相信她,她自然也不能让他们担上风险。
“诸位放心,我自有打算。”
此时,前庭的小厮来报,有人姓易的男子来寻阿笙。
阿笙闻此,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易澜山也算是见过许多珍奇宝物的了,刚走进玲珑馆的后院,便见那以晶石铺就的财泉之中,满是金沙琉璃。
这处财泉引活水打造,闹市之中能造这么一处景。
易澜山咽了咽唾沫,这得多少钱?
走进阿笙这屋子,那以极品玉石雕刻的锦绣玉兰瓶和青兰瓷器便抓了他的眼,他根本不往阿笙那边看。
“易师兄。”
阿笙唤了他一声,易澜山方才回过神来,他正欲几步上前,便见旁边还有旁人,复轻咳了一声,全了礼数。
阿笙开口道:“这位是我在华清斋的师兄,善于经营。”
这一句善于经营说得易澜山心里畅快。
“怎么样?”
“哦。”易澜山自顾坐下,一脸神秘莫测道:“我给找着人了。”
阿笙闻之眼中带喜色。
“此人对于布行经营,各类物料产地、织作手法、图样这些都十分清楚。”
易澜山说得高兴,“就连黄先生也说,他将来在这行当必然是个大才,原本织造局想要招揽。”
易澜山说着又顾自嘿嘿地笑,“我趁着先生未跟人家说定,先给你招来了。”
阿笙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你,去哪找的人?”
易澜山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华清斋啊。”
“你去薅裴院首的人?”
“不然呢?”易澜山反问道:“除了咱玄字阶,哪里会有那么多商才汇集,供我挑选?”
阿笙听闻这话,已经能想到裴怀之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说到这,易澜山又咧嘴笑上了,看他这模样,阿笙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你该不会不止薅了这一个人吧?”
“嘿嘿。”
易澜山拿两只手比了一个数,“现下全是咱商号的人了。”
见阿笙脸色不太好,易澜山继续道。
“你说,你薅一个也是被骂,不如多薅几个,对吧?”
阿笙微蹙着眉,看着易澜山指着自己的手,微微摇头,“不是我要薅的啊。”
明明是易澜山动的手,怎么这笔账算自己头上了。
“那人是不是你要用吧?”
听闻这话,阿笙提着一口气当真是答不出来,如鲠在喉。
当年阿笙不要举荐之事被裴怀之劈头盖脸地数落,如今好了,不仅她一个人看不上那些所谓的前程,还去拐玄字阶的学生。
一旁的几名管事听闻华清斋之名,眼睛都在放光。
原来这二姑娘居然是华清斋出身,还给馆内招揽了其他大才,那自己这前程当真是一片光明。
“姑娘。”
周管事赶紧出来圆场,“如今我们仅剩八名管事了,本来就事务繁重,能多个能干的帮手,百利无一害。”
易澜山见此,赶紧道:“这几人本也是穷苦出身,你说做生意吧,钱不够,从仕途吧人脉不够。”
“不如跟着咱俩攒些本钱,来年有钱了,想做生意还是想当官,我们也不拦着啊。”
易澜山这话让一旁的周管事连连点头。
见阿笙还不开口,易澜山往后靠了靠,道:“反正我听说院首告状的信都已经送去裴府了,你说怎么办吧。”
听闻这话,阿笙眉梢微跳。
若是裴怀之告状的信都已经到帝京了,证明已然是几日前的事了,易澜山这是故意缓了时间才来告诉自己。
这锅她是背定了,没得后悔了。
周管事听得这二姑娘还跟裴氏有交情,心下更欢喜了。
“姑娘,木已成舟。”
“你俩闭嘴。”
阿笙声音虽然轻缓,却让两人成功闭了嘴。
易澜山见阿笙捂着额头,一副难办的模样,不由道:“这事真的有那么严重么?”
“当然严重。”
阿笙急声道:“你当真以为裴氏重才是出于善心,培养什么国之重器么?”
“裴氏要的是在各国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天地玄黄一年才出多少学生,玄字阶今年的结业生就被你带走三分之一。”
阿笙紧蹙眉头,“若是被人知道裴氏培养出来的人才最后被一个商贩大量带走,为了华清斋的声誉院首便不可能与我们罢休。”
华清斋的生徒都是各国争抢的对象。
若是普通商贩都能随意挖走裴氏的人才,这让每年参与华清斋结业宴的各国勋贵如何看华清斋?
各国此后可还会一如既往地珍惜华清斋的生徒么?
若只是一两个人还罢,这将近二十个人,就算裴怀之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氏族内也不会轻易放过。
易澜山借着自己的身份之便,不但损害了华清斋对外的名声,还有损裴氏自身的利益。
“我想着,院首跟你关系不错……”
阿笙当真是有些着急了,“这哪里是人情的事,事及华清斋声誉,院首哪里肯轻易饶过。”
“可,人都已经到帝京了,咱们不可能又给人退回去吧。”
易澜山也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了,“这要是退了,他们也错过招揽了……”
况且易澜山找的这些学生家里都不算富裕,错过了招揽又被他们给退了,前程当真就完了。
“再说,要当真退了,我们商号的信誉也毁了。”
阿笙蹙紧了眉看向易澜山,他再不敢多话。
易澜山自知理亏,不由错开了目光,生怕阿笙将他生吞了。
见易澜山这个样子,阿笙知道此时嗔怪他也无用。
“这件事必须给裴院首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