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角巷内,十二将几份信鸦刚传回的消息整理成册,起身往廊道的深处走去。
遥遥地便能看到最里面那间阁子的门似乎没有关严,露出了一条缝隙,将其内的明烛之光透了进来。
她行至门前便停了下来,后又思觉自己过近了,复又退了两步。
而后垂首候着。
其内人的谈话声幽幽的,还是传了出来。
“是,近日的确有人持最高阶的信鸦令查过辛氏。”
闻此声,十二猛地抬头。
广寒楼有规矩,无论来客查的是什么,都不可告之第三人知晓。
“谁人查的?”
闻此,男子低沉的声音笑了笑,“来客身份我就不便暴露了,不过这个级别的信鸦令也没几人有。”
男子虽未直接透露,却还是将话说到位了。
十二眼中眸光微颤,看样子是有人买通了广寒楼的管事。
若是如此,如今的广寒楼还安全么?
如广寒楼这般掌握大量隐秘的组织,其内的人员多少都接触过当时权贵的隐秘之事。
若是这里的人背叛楼主、为人收买,便是将其余所有的人都放在刀尖之上,随时都可能被人了结性命。
她并未惊动阁内的人,缓缓退了出去,而后仿似无事般回了自己的阁子。
她关上了门,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脑中还是刚才听到的简短对话。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若是有楼内之人出手,那么阿笙查辛氏的事迟早会被知晓。
十二想起了那一箱箱的文稿,当即起身往窦府去了一趟。
因阿笙已然启程,十二并未见到窦氏主家的人。
她又想起了锦瑟,寻着记忆往阿笙他们如今处理航程事务的地方而去。
如今的天水阁那处宅子一二楼还是做着往常的生意,第三层楼如今由锦瑟打理着。
十二前去,便见其内商客往来频繁的模样。
好一会儿功夫锦瑟才看到十二来了,但见她神色不对,方才屏退了左右,将人带到了一处安静的阁子。
“怎么了?”
十二皱着眉,缓了缓,道:“笙姑娘何时能回来?”
“这一去怎么也得数月的时间。”
闻此,十二抿了抿嘴,她思虑良久,抬眼看向锦瑟,既然是阿笙相信的人,那么将话托付给她应当是可行的。
“帮我带句话给阿笙。”
锦瑟见她谨慎,沉了眉目,“你放心,定然帮你带到。”
得了这话,十二眸光深沉地看着锦瑟,一字一句道:“阿笙查辛氏的事已然被阁内的管事透露给了其他人,我猜很可能就是辛氏的人。”
“她这一次查到的消息中……”
十二还是未将话说尽,“总之,你们需要谨慎。”
她缓了缓,道:“我会自请调离央国,此后若是你们还需要广寒楼,便会有新的使者来与你们接触……”
她顿了顿,“但我无法保证,这个人还完全忠于广寒楼的宗旨。”
毕竟能有一人被收买便能有一百人被收买,这对于广寒楼而言也是天大的祸事。
若按上面的处理手段,这央国之内所有的使者恐怕都难以幸免。
所以十二必须离开,是为了保全自己,也是为了保全从她手里买消息的客主。
锦瑟虽然不知十二他们查辛氏到底查到了什么,但见她这般模样,恐怕会是一些要人命的东西。
但说来,广寒楼的消息这般密切,要查一个底蕴悠久的世族,能查出来一些隐秘并不稀奇。
只是或许他们都未想到,广寒楼内会有人坏了规矩。
锦瑟看得出十二的紧张。
“可需要我帮忙?”
锦瑟沉声道:“我们的航道最近会再有船往西去,若是你不信任楼内之人了,可坐我们的船离开。”
十二浅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过,她默了默,而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自小在广寒楼内长大,离开广寒楼,我也无处可去。”
说着十二扯了扯嘴角,硬是扯出来一个笑容,“你们要保重……”
她还记得雨后的下午,那个少女坐在软榻上,拉着她尝尝城东的甜果子和新到的香茶。
除了专门的委托之外,她也从来不会向自己打听别的消息。
跟她相处,十二十分放松。
十二至今没什么朋友,广寒楼的使者不需要所谓的朋友,只因她们知道太多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不能为外人知晓。
阿笙也是唯一一个,从未尝试从她身上挖出其他隐秘的人。
十二微微垂首,欠了欠身,而后转身离开了。
锦瑟见她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不放心,还是着人去跟着。
未曾想,十二离开了后,刚过一个转角,锦瑟派去的人便将人跟丢了。
那人亦不知十二到底是自行藏匿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只是从那日之后,锦瑟也罢,阿笙也罢,再也没有听过十二的消息。
东海之上,近日的天气并不算太平。
海上风浪大,导致船只难免颠簸。
阿笙一行总共十三艘船,待她上船时才发现,有的世家送来的竟然是家中的幼子。
那孩子在嬷嬷的怀里蜷缩着,似对这里的一切都害怕极了。
任嬷嬷如何哄都不肯让京机营的人看个正脸。
最后那嬷嬷无法,只能将那孩子往地上一丢,由京机营的人验认身份。
这样的人家恐怕一开始便没打算将孩子接回去。
这便是生在世族的“贵子”,命运也是半点不由人。
自出了海后,京机营的人对待众人也没了那般的客气。
昨日里申家的一位公子与他们顶撞了几句,便当即被京机营的人打了一顿,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此刻,阿笙正在舱内尝试与阿大沟通指令,却听得舱外一片嘈杂之声。
她开门去看,便见一名老仆被京机营的两名侍卫打倒在地,一旁的青衣女子赶紧冲上前去,将那名仆从护在身后。
据阿笙所知,这一行中,少有女子,据阿笙所知,唯有她与另外一个做铁器的商户之女。
他们送去的器皿都是央国淘汰下来的武器所熔铸。
“张姑娘,你这老仆对我们出言不逊,你该怎么赔我们哥俩?”
这嬉笑的言语带着赤裸的眼神打量着那女子。
她伸展的双臂微微颤抖着,但眼中却满是愤恨。
这几日,这些京机营的人借着各种由头已经向船上那些世家之人讨要了不少好处。
阿笙正要上前,却忽然听得一声怒吼。
“做什么!?”
原本还轻佻的二人当即脸色惨白,转身躬身见礼。
来者是一名长相偏俊秀的青年,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刀,阿笙看那刀柄之上用的是麒麟纹。
换言之,此人是宗室之人。
他扫了一眼此时的场景,一脚一个将那两名兵士踹倒在地。
“再让老子看到你们狐假虎威,直接丢海里喂鱼!”
“不敢,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滚!”
那二人再没了此前的气势,奴相尽显,弓着背灰溜溜地跑去了甲板之上。
那青年扫了一眼那青衣女子,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老仆,见人无碍,便未再多言。
转身便见到阿笙站在自己舱门口看着这边,她神色淡然,倒是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