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刚蒙蒙亮,阿笙便被小桃叫醒。
这几日,为了十八岁的这场风华宴,阿笙甚为忙碌。
首先便是须她亲自拟贴,邀窦氏宾客。
她那一手萦花小字因着这一贴贴地写,又精进了不少。
阿笙的这场风华宴是窦氏一个公开的态度,不能只有少年人在场。
但因她是小辈,央国有长者不为晚辈贺寿的规矩,所以府中便有意将这场生辰宴在窦氏的四季别院分两席办。
一边是阿笙的生辰宴,另一边则以窦氏主母安氏的名义宴请各家贵女、夫人。
阿笙闭着眼,让小桃为自己穿戴整齐,又打了个哈欠。
“小桃,我还有多少帖子没写?”
她的声音懒懒的,听着就满是疲惫。
小桃闻此,笑着为她挽发,又用玲珑温润的海珠一一簪发。
“老夫人拟定的那些都写了,还剩下姑娘你自己的好友了。”
闻此,阿笙方才睁眼。
的确,她这风华宴窦府这般重视,这该请的还得请。
华清斋、公主府,甚至连沈府都要规规矩矩去一封邀贴,才算是摆正了态度。
良久,阿笙方才收笔,揉了揉手腕。
小桃低头看着她写下来的这些请帖,不由愣了愣,又看了看阿笙。
这上面的每一个都足以入家主的席面,阿笙这生辰宴当真请得来么?
“府内这一次将这席面办得这般隆重,若是少了谁就怕被人认为是被轻看了。”
小桃闻此,有些为难。
“可若是咱们请了,人家不来,可不就成了笑话?”
阿笙又拿锦扇,扇了扇纸面。
“我这二两面子不值钱,但这些人一个都怠慢不得。”
说着,她看了一眼墨渍未干的沈府邀贴。
她下意识还是给他写了一份。
但念及结业礼时的失望,她又收回了目光,左右这礼数她做全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去期待。
此时,院内的嬷嬷来唤,称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阿笙要随傅荣华去京华阁取前日里订的首饰。
自阿笙从寒州回来之后,便总觉得傅荣华对自己的态度淡淡的。
虽是依旧待她温和,但礼貌中却带着客套的疏离。
亦如此时车马当中,她闭目养神,就连多的话与阿笙都无。
在她心中,阿笙先是为争家业而将自己置于险境,后又害窦晨曦也不得已去了那蛮荒之地。
那几日,傅荣华是夜不能寐,即使浅眠也都被噩梦惊醒。
每每思及阿笙冒进的行为,她都皱紧了眉头。
但安氏对阿笙的袒护,窦府上下无人不知。
因着长辈这层关系,傅荣华又不得发作。
阿笙看着傅荣华神色,垂了眉目,思虑片刻,开口道:“舅母……”
但话未说完,却觉车马停了下来。
马夫报,到了京华阁。
显然傅荣华是听到了阿笙那一声唤,但她睁眼之后却并未询问阿笙是否有事。
而是对这一声置若罔闻。
阿笙见她端起了谦和的笑,与自己一同下了车驾。
傅荣华先行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阁内,并未等阿笙。
小桃亦要去接阿笙的手,却见她只是站在原地,清冷地看着傅荣华的身影。
“姑娘?”
得小桃这一声唤,阿笙收回了目光,对她笑了笑,遂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京华阁聘请的大师傅手艺一绝,因此在帝京贵女当中颇受欢迎。
此次为了风华宴,安氏吩咐着给阿笙与窦晨曦都订了几套首饰。
阿笙刚进阁内,便见到傅荣华与另一名美妇人交谈着。
这人虽是做妇人发髻,但容貌却颇为年轻,倒是有十分的好相貌。
见她进来,那妇人便一眼定在了阿笙的身上。
这定睛的一眼过于犀利,阿笙并未错过。
“这便是二姑娘了?”
话一开口,那妇人的神色柔和了不少,眉眼间尽是宽和的笑。
傅荣华朝阿笙招了招手,遂道:“这是中枢阁冼大人家的夫人辛氏。”
阿笙听闻此姓,低敛了眉目,如常地欠了欠身,“夫人安。”
辛黎看着阿笙乖巧的模样,而后侧目看向傅荣华。
“听说过几日窦府要为丫头办风华宴?”
“怎得?我怎么没收到你们窦氏的邀请?”
傅荣华见辛黎亲自问起此事,愣了愣。
冼家虽说在中枢阁任职,但这冼大人当年是入赘的辛氏。
而辛氏与府内之人甚少走动,又是皇后的母族。
贸然邀请,有刻意谄媚之嫌。
所以这帖子自然是递不到辛府与冼府的。
但辛黎如今当着傅荣华的面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是明着要这一份邀贴了。
傅荣华不知辛黎今日为何会这般殷勤,她看了看阿笙。
阿笙见傅荣华递过来一个神色,遂开口道。
“是我近日书写慢了些,冼府的帖子自然是有的。”
阿笙将这事揽到自己身上,辛黎闻之自然没有再多怪罪。
她拉着阿笙聊了许多,言语间似乎很是喜欢阿笙。
傅荣华虽与辛氏是旧识,但今日辛黎的态度着实是不太一样。
辛氏族内因家族底蕴深厚,又出了一名皇后,因此辛氏的儿女多带着些傲气。
辛黎当年尚在阁内之时,便是眼高于顶。
非裴氏、谢氏等大族门阀不嫁,最后错过了年纪,才不得不招婿。
如今窦氏虽富,也不至于让她这般殷勤。
辛黎又拖着阿笙去看了套明珠制成的璎珞,说一见阿笙便欢喜,说着便要送她。
“使不得。”
阿笙推辞道:“夫人,无功不受禄,您这份礼太贵重了。”
见阿笙认真地推辞,辛黎又侧目看了一只珠钗。
“贵的你不肯收,这只最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娘,可不能不收了。”
阿笙闻此,看了看傅荣华,见她终是点头,复才肯收下。
似乎是因为辛黎在内耽误久了,在外候着的嬷嬷来催,道家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闻此,辛黎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眼中不耐的神色一闪而逝。
她对着阿笙依旧端着和善的神色,又与傅荣华多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去。
待人离去,阿笙回头看了看傅荣华,观她神情,这辛黎的古怪不止她一人看出。
傅荣华上前吩咐道:“虽不知她到底图什么,但得小心些。”
此时,冼府的车马之上。
男子看了看妻子阴沉的神色,良久才开口问道,“可是在京华阁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之事。”
但辛黎对这话是恍若未闻,她低沉着神色,喃喃自语。
“这丫头知晓我的身份却毫无动容,就像不知那件事一般……”
“难道老太太没告诉她?”
辛黎思虑片刻,方抬头对一旁的男子,如命令般吩咐道。
“过几日我要去窦府参宴,你找个借口不用陪我出席。”
男子闻此,神色有些僵硬。
他一时念及了辛黎养在府内的那名戏子,抿了抿唇,却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