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国之内,男子的加冠礼,女子的风华宴,是青年人最重要的礼制。
以示自此之后,愿承圣人教诲,为自身立德,为众生立心。
天未亮,小桃合着几个嬷嬷便帮着阿笙梳妆。
今日,是阿笙的风华宴。
在迎请外客之前,阿笙须先祭拜窦氏先祖。
这是她归家之后,第一次正式入祠堂供香。
以窦氏之女的身份。
阿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珠玉为瞳,玲珑入骨。
从前嬷嬷便说她这眉眼与父亲有三分神似,又挥不去母亲的模样。
念及此,她微微低了低眉眼。
八年了,记忆中父母的容貌有些模糊了。
饶是她也觉得记忆当真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可奈何当年的事之后,苏府所有的东西都被抄走了。
没能留下任何的画像。
“姑娘可是累了?”
小桃问道。
昨日里阿笙没休息多久便要起来着装了。
今日,阿笙要戴上一整套的沧海浮珠披挂,上面的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的南海明珠。
顶冠是安氏收藏多年的锦华冠,上面的珠玉是当年开国皇后赐予安氏祖上,后被做成了冠,成了安氏的陪嫁带到了窦氏。
淡扫峨眉,轻点朱唇。
今有女兮,矜贵无双。
今日窦氏专门请来承礼司的典仪和侍官,为阿笙主持风华宴之前的祭拜。
窦氏立祠于东南隅,那是当年窦氏祖地所在的方向。
阿笙打直了背脊,在从典的引导之下,一步步往宗祠而去。
钟鸣之声渐序而起,三步一声,顿挫有序,仿似声声砸在心底。
宗祠之内,典仪宣唱《立命典》,其内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古时圣贤口吐之言。
为后世之人立德立心。
那是文人礼法的根本,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阿笙微垂着眉目,她承着这一身的沉重,端正地站在祠堂之前。
余光中便能扫到那通明的烛火,里面都是窦氏先祖,那个辉煌一时的家族。
待典仪宣唱完毕,阿笙拜谢。
此时,傅荣华作为长房主母,为阿笙递上三柱清香。
她接过之后,抬步往烛火燃亮之处走去。
那重叠林立的牌位,一时乱了人眼。
阿笙抬眼便见到角落里,那一方被刻意往前挪了挪的牌位。
苏远致、窦知雪夫妻之灵位。
笔力苍劲,那是窦盛康亲自所书。
她眼带震撼,看了一眼一旁的窦盛康与安氏。
二人眸色微动,但典仪在前,不得开口。
苏氏当年获罪,以罪臣之身,何人敢为其立牌入宗祠。
窦氏当年决绝地与苏家脱开干系,也因此事被其他世族嘲讽过。
但也是这样的窦氏,将苏氏夫妻二人的牌位藏在了窦氏先祖林立的灵位当中。
阿笙眼眶微热,她身姿端正,眼中却满是角落里的那个牌位,深深拜了下去。
低首叩拜间一滴泪滑落眼眶。
今次,她与父母一起,真正地归了家。
待礼毕,窦氏众人方才换了衣着,登上马车,往城郊而去。
窦氏的宴席便设在城郊的四季别院之内,此院曾是皇家园林,后被先帝赐给了窦氏。
四院合府,方为四季。
四季园今次开东南两园分别迎客。
东为主母之宴,南侧则是阿笙的风华宴。
此时,南园外,聚集了一群来看热闹的人。
近日,窦氏这风华宴的动静弄得大,城内不少世族都收到了邀贴。
但真正为这窦二姑娘来的有多少?
今日来客的份量便决定了这窦二姑娘将来在帝京贵女当中,是否能真正站得稳脚跟。
阿笙的车马到的时候便见到一群人聚集在南园外,看着都是些闲散的人士。
窦晨曦见此安慰阿笙道:“莫要理这些人,哪里都不缺这些爱凑热闹的。”
四季园位于青山之下,来这里看热闹,当真是不嫌路远。
阿笙扫了一眼那些人,她唤停了马车,又将小桃唤了来。
阿笙低低交待了几句,小桃听完愣在了那。
“姑娘,这样不好吧……”
阿笙挑眉扫了一眼园外的方向,轻声道:“我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容易看的。”
小桃闻此,伏了伏身子,而后当即招呼了几个小厮去办事。
日头正上,四季园东南两园的楠木大门正启,迎贵客。
那园外众人见窦府小厮将唱礼的台子布置妥当,纷纷站到了近处。
今日看的就是这唱礼了。
贵客之礼将拟成单,念唱于众人之前,以示庆贺。
“唉,怎么那边也搭了个台子?”
“唱礼台有两个?”
“走走走,去看看。”
近午时,不断有车马从帝京的方向而来,从四方门而入。
宝驾纷踏,看的人眼花缭乱。
但纵是这么多人,唯有来这风华宴的,才会出现在唱礼单中。
这就是为何那些人要守着这唱礼的台子。
黑马宝驾当中,美妇人听着外面的嘈杂,掀开了帘子。
辛黎看着南园外另一处台子聚集了许多的人,遂吩咐马夫刻意往那绕了绕。
这一看,她满眼的惊喜。
另一辆同行的宝驾,先辛黎一步抵达。
宝驾之上,男子一袭苍华轻烟服,凤眸微眯,看着园外的方向。
“小姑姑怎得这么慢?”
文仆亦是不知地摇了摇头。
良久,辛弘文方见到辛黎的车马缓缓而来。
马车刚停稳,便见里面的人直接掀开帘幕,提着今日略显繁重的华裳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马。
辛黎眼中带笑,三步作两步走向辛弘文。
“你猜,我在南园外看到了什么?”
辛弘文闻此,望了望那个方向,而后摇头作不知。
辛黎想到这直接笑出了声。
“有人在外开了个赌局,就赌今日窦二姑娘这风华宴的席面能否请来十位帝京叫得上名的世族。”
辛弘文闻此微微凝眸。
“小姑姑,你该不会……”
“我也下注了!”
辛黎说得高兴,丝毫不觉自己此行有什么不妥。
“我看那些人都赌她请不来,这赔率都已经到一赔十了,我反手就押她能请到。”
辛弘文眉心跳了跳,而后对一旁的文仆道:“去通知一下主家南园外的事。”
“不用。”
辛黎开口道。
“那里守着的一个侍女我认得,就是那二丫头的人。”
“你是说这赌局……”
辛黎笑道:“多半是她自己开的。”
说到这,她不由觉得这人说不定还挺对自己的胃口。
“她这是要真金白银地教训那群看热闹的,要看她窦二姑娘的笑话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