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合德公主,阿笙正想缓一口气,却听嬷嬷道。
该去谢礼了。
是了,那长长的礼单,还需去谢过。
因此,阿笙又提着一口气,跟着嬷嬷先去了安氏所在的春山院。
燕城裴氏当得第一个拜谢。
阿笙行至春山院外便见到裴氏的嬷嬷及仆从都候在门外。
这冗长的陪侍队伍,阿笙是第一次见。
孙嬷嬷在屋外候着,见阿笙到了,便请她侯了侯,自己进去回禀后,方为阿笙掀起了棉门帘。
阿笙踏入其中,便觉周身暖和了起来,这屋内当真是暖和些。
她规矩地以手垫额,屈膝拜礼。
“问祖母安,问裴老夫人安。”
阿笙知晓,在裴老夫人面前,这礼不能省。
她的礼有多重,便代表安氏对裴老夫人的敬重有多少。
果不其然,安氏对她的礼很满意。
裴老夫人见此倒是笑道:“还是你规矩多。”
“这丫头从前在燕城可是厉害得很,这性子都能被你教顺了。”
这说的便是她设计收归金氏的事。
十四岁便敢设计裴氏主家之人,如今反道乖顺了不少。
裴老夫人这话本是夸赞,但阿笙却见安氏的眉目沉了沉。
她赶紧垂首道:“从前莽撞,多亏老夫人宽谅。”
“哎哟。”裴老夫人看着安氏打趣道:“我倒忘了你祖母是个认规矩的性子。”
被裴老夫人这般打趣,安氏方才松了眉眼。
她舒了口气,对阿笙道:“还不快来谢礼。”
阿笙闻此又端起了礼数,裴老夫人罢了罢手。
“得了,别跟我那么客气了。”
裴老夫人心里清楚,这份以燕城裴氏的名义送出去的礼究竟是谁送的。
这谢礼她便不受了。
但这话在安氏眼中却有了另一番解读。
安氏端起了笑,朝阿笙招了招手。
而后对裴老夫人道:“你此前所说的我认真想过,这丫头在窦氏除了我当真也是没别的依靠。”
阿笙不知为何安氏今日会忽然说这些。
只听她继续道:“今日我便厚着脸皮问一句,不知你可否愿意认下这丫头做孙女。”
这话便是要为阿笙拜干亲。
阿笙与裴老夫人都愣在了那。
对上安氏殷切的目光,裴老夫人这句拒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祖母……”
安氏却并未回应阿笙的这声,只端着笑看着裴老夫人。
“我本也喜欢这丫头,认下她也无妨。”
裴老夫人顿了顿,看着安氏认真道:
“只是你想好了,这干亲一认,我裴氏儿郎可都成了她的兄弟。”
如此一来,阿笙便再嫁不得裴氏。
安氏敛了敛目光,她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阿笙,浅浅叹了口气。
“夫妻亦可能有离合的一日,姻亲保不得她一辈子的安宁。”
裴老夫人如何不懂安氏的心思。
当年她又何曾不是因为感情而选择了窦盛康,但夫妻几十载,走到现在,若不是那些利益纠葛,二人早就陌路了。
窦氏与裴氏相比是高攀了,嫁入这样的门楣,阿笙来日若与丈夫离心,可还能有她如今这份底气?
更何况,裴氏主家这些年的事,安氏多有听闻。
高处不胜寒的日子,不适合她的阿笙。
但与裴氏主母认下干亲,这份关系能让人忌惮着,却不会断了阿笙所有的后路。
将来,裴氏若再与皇权碰撞,也祸不及阿笙。
若裴氏迎来的是下一个百年盛世,那阿笙凭着这份关系也能多份底气。
这不近不远的依仗,对她而言最好。
天光留了一缕的偏爱,为阿笙照亮了外祖母此刻略带祈求的目光。
她眸光微动,渐红了眼眶,长袖下的手攒成了拳。
外祖母为她思虑得长远。
看着这番场景,裴老夫人终是叹了口气。
“要认下这丫头总得有正规的礼程才是。”
见裴老夫人终于松口,安氏复才如定了心般。
“是了,还得择个吉日才行。”
“什么事还得择吉日去办?”
这清朗的一声引得屋内之人都往外看去。
却见辛黎随着傅荣华一同走了进来。
她是来给安氏拜礼的。
辛黎与安氏算不得熟悉,只是小时候随着母亲见过几面。
她今日是带着辛府的任务来的,阿笙既然是安氏膝下养大的,有些话便得与安氏谈。
阿笙见此,朝安氏与裴老夫人低了低身子,便想先行离去。
却见辛黎罢了罢手。
“我这人不讲究那么多,不用避开。”
辛黎识不得裴老夫人,但长辈在前,还是规矩地见了见礼。
傅荣华这才向安氏道,这是辛府的三娘。
得闻辛府二字,安氏的神色略微一滞,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辛黎见此,勾了勾唇,这老太太当真是见过那箱中东西了。
“不知三娘有何事?”
辛黎端起了娇媚的笑,欢声道:“自然是喜事。”
“我是替我家大哥来与您聊一聊二姑娘的亲事。”
闻此,阿笙猛地抬头看向辛黎,一脸的莫名。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一场风华宴自己就成了香馍馍?
就连一旁的傅荣华也略微诧异地看着辛黎。
辛黎的性子她是知晓的。
她喜欢招花弄草,对于夫人们后宅的那些东西只觉迂腐。
今日怎得会忽然来提阿笙的亲事?
安氏扫了一眼阿笙,显然她对于辛黎这举动也颇为不解。
她收敛了神色,却并未回辛黎这话,而是道了别的。
“倒是许久未见你母亲,她身体可好?”
听安氏提起母亲,辛黎点头笑道:“劳老夫人记挂,母亲身体尚好。”
辛黎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又听安氏提到与母亲从前的旧事。
三两句便与裴老夫人聊起了从前,硬是让她插不进一句嘴。
安氏就仿佛并未听过辛黎那句提亲的话那般。
辛黎此时看懂,安氏这是顾及着她的颜面,并未明着拒绝。
阿笙原本还有些担忧,但看着安氏让辛黎硬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心中也是不由佩服。
安氏与裴老夫人聊了许久,却一副此时才想起辛黎还在这里的模样。
忙唤傅荣华将人带去戏台那边看看热闹,莫要在屋内闷着。
辛黎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生生全都堵在了嘴边。
她自然不肯就这么罢休,还是硬着头皮道:“老太太,二姑娘可到年纪了,你可不能就这么拘着她啊。”
她这话一出,安氏与裴老夫人都不再出声了。
安氏的颜面是给到位了,但辛黎却自己要把这颜面往地上摔。
安氏清冷着眼看着辛黎,缓声道:“这丫头当年荒唐,受了皇帝的罚,五年内不准议亲。”
“黎丫头这话是你兄长准备抗旨不遵么?”
辛黎一脸错愕,这件事她怎么没听过?
此时屋外,嬷嬷看了看一脸焦急的辛弘文,而后垂首往屋内道。
“辛府大公子来寻。”
辛弘文刚从席间出来便听闻辛黎留话要与安氏谈阿笙的亲事,他当即就赶了过来。
他此前与窦二姑娘毫无交集,哪有人一来就直接上门提亲的?
定然是小姑姑误会了父亲的意思。
他这小姑姑自小就不遵规矩,只怕冲突了窦家老夫人。
眼下他刚走到这屋门外,嬷嬷还未来得及通报,便听到屋内安氏清冷的声音。
辛弘文心下一沉,自己还是来晚了,辛黎已然将人得罪了。
他当即在屋外躬身拱手,而后朗声道。
“小姑姑吃了些酒,怕是有醉意,唐突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许我将人带回去休息。”
他弓着身子,想再去听屋内的动静,而里面的人似乎放轻了语气,让他再听不清。
良久,门帘掀动。
辛黎在傅荣华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她自知今日这事是办砸了,脸上尽是失落。
辛弘文见她这副模样,怪罪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与傅荣华拱手见礼,而后便拖着辛黎大步离开了春山院。
傅荣华看着辛弘文过于自然的动作,心下愕然。
辛黎是老家主幼女,仔细算,她与辛弘文相差仅八岁,再加之辛黎本就生得貌美,论容貌倒让人看不出年岁。
这二人这般执手,也不怕被外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