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春情绪低落了片刻。
等早餐下肚理性回归,一点都不妨碍他做出正确判断。
母子俩把家收拾干净,坐大巴车回宋家。
与预期的不一样,宋炳坤居然坐在家里等着的。
不仅他在,宋伯涛跟宋美婷也都没走。
宋美婷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眯着眼晃悠悠的在厨房找了一圈没找到吃的。
正巧周琴打开钥匙进屋,见她两手空空没有买菜回来,宋美婷打着哈欠抱怨道:
“琴姨,我发现自从阿毓回来后,你是一天比一天不顾家了,这厨房什么吃的都没有,耗子来了都得哭穷。”
周琴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要是觉得家里吃的不够,你可以自己去买,你每个月的工资又不少。”
宋美婷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双手抱胸防御姿态十足,张嘴就开怼。
“琴姨,你才是这个家的家庭主妇,这些小事理应你来处理,我爸娶你回来又不是当摆设的。”
周琴冷笑一声,痛快的说道:
“好啊,那就别要我了,干脆离婚吧,你们家这個出钱出力还不讨好家庭主妇,谁爱当谁当去,我不伺候了。”
说出这句话后,她只觉心里畅快极了,仿佛憋屈了这么多年的气一下子就撒出来了。
尤其是看到宋炳坤那惊诧莫名的表情,让她觉得万分解气。
宋伯涛正坐小凳子上擦皮鞋,听到周琴这么说,惊讶的把鞋都掉地上了。
宋美婷也是一脸茫然,她不可置信的问道:
“琴姨,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好像听岔了你说你要跟我爸离婚?”
周琴平静的点头,“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要离婚!”
她说话的态度坚决且笃定,仿佛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黑。
宋美婷本能的看向他爸,他那铁青的脸色让她发怵,宋伯涛也有些惊慌,他下意识的挽留道:
“琴姨,你说什么胡话呢,从春还小,咱们一家人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你俩都到这个岁数了还离什么婚?”
周琴都要走了,也不介意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她笑了笑。
“我岁数是不小了,你爸防了我这么些年,为了从春我也一直忍着让着,现在你们也都要成家了,我也对得起你们喊我这么多年琴姨,往后余生,我就想过几年舒坦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不受气受累。”
宋伯涛皱了皱眉头,他嘟嚷着道:
“我爸对你也挺好的啊,家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有空也会帮着收拾屋子,身上没有什么恶习,也从不在外面乱搞,他已经比很多男人都要好了。”
他们兄妹俩刚要结婚,他爸却要离婚,传出去这叫什么事儿啊。
宋炳坤脸色难看,还是不说话,宋美婷审视的看向宋从春,踢了踢他的脚,没好气问道:
“你也同意你妈跟咱爸离婚?”
宋从春嗤笑道:
“不离还留着过年吗?家里的存款家产都是你们的,我妈贴钱养家这么久还不够?过个几年他老了病了还得我妈伺候,何必呢?”
宋美婷眼一横,不高兴的说道:
“你说的什么胡话,竟然还敢诅咒爸爸,这个家的家产那是我妈当年跟爸一起挣的,我们分点怎么了。”
宋从春原本并不想跟他们理论什么的,可宋美婷这话说的,他听了就不高兴。
“什么叫你妈跟着一起挣的?你妈当年连个工人身份都没有,只能待在家做家务伺候孩子,她挣什么钱了?我妈可是厂里会计,你看看这家里的电视,房子上次翻新,还有你读中专的学费,那都是谁掏的?我发现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吧?”
宋从春这话像巴掌狠狠扇在兄妹俩脸上,谁心里没本账呢,只不过以往从来不计较罢了。
宋美婷脸色有些难看,她强词夺理道:
“不管我妈有没有工作,我爸挣的钱都是他俩的婚后财产,那就应该是我们兄妹的,你们今天过来的目的是要分家吧。”
其他的事她都无所谓,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一旦牵涉到钱,宋美婷半点都不愿退让。
周琴拍拍儿子的后背,温声说道:
“别跟他们争辩这些没用的,去房里把你重要的物品都收拾好,咱们早点回去。”
说完她再次看向宋美婷,嘲讽道:
“你放心,除了莪自己的工资和从春,还有我们的日常生活用品,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我都不要,都送给你们了。”
周琴说的大方且随意,让宋美婷一时间卡壳了。
她摇晃着宋炳坤的手臂,“爸~你快说句话啊。”
本能的她并不想看他俩离婚,总觉得这事弊大于利。
宋炳坤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说出口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质问。
“你打定主意要离婚?”
周琴点点头,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是的,考虑很久才下的决定。”
宋炳坤脸拉的老长,“是不是你女儿一回来,你就这么打算了?”
周琴诚实的摇头,“这跟阿毓回不回来没关系,她不回来我也会离婚,只不过可能会多拖几年,毕竟从春读书还需要钱,现在有阿毓补贴,没有你那仨瓜俩枣也能过。”
宋炳坤没料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压抑着怒火道:
“你可要考虑清楚,离了婚,你就休想再回来这个家了。”
周琴笑的一脸云淡风轻,她体贴的说道:
“这个家一直都没我们娘俩的立足之地,离开也没什么不舍的,倒是你,儿女都成家了,你自己留点钱防身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夫妻一场,能提醒的周琴还是愿意提醒一下的。
她这话摆明了告诉宋炳坤他那双儿女靠不住,宋美婷听了这话还有些不服气,想要争辩却被宋伯涛摁住了。
宋炳坤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他有种无能为力之感,想要挽留开不了口抹不下面子。
见他们没什么要说的,周琴开口道:
“今天我来收拾好东西带着从春去阿毓那住,后天上午咱俩去办手续,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过来看着我收拾东西。”
她说的坦然,听着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周琴说完就不搭理他们了,转身朝房间走去,她做事利索,很快就把还能穿的衣服都装进了破旧的行李箱里。
从春长得快,衣服大多要换新的,只带走了近期穿的,学习用品也都放进了书包里。
娘俩拢共就那么点东西,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能带走的只有那么点,说来也是讽刺。
宋炳坤静静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直到娘俩拉着行李要走了,他才干涩着声音说道:
“从春,你真要跟你妈过?”
宋从春抹了一把脸,转头嬉皮笑脸道:
“你又不缺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妈就不一样了,她可就我一个儿子,将来总不能让我姐给她养老吧,你努力给你长子长孙挣钱吧,就不用管我了。”
宋炳坤听了这话,犹如剜他心口一样疼。
他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子俩相偕离开。
他们人走了,家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宋伯涛叹了口气,犹豫着劝道:
“爸,要不你就服个软,先把琴姨哄回来再说,等你年纪大了,还得是她伺候你最贴心。”
宋美婷嗤之以鼻道:“那女人心里只有她女儿,哪有心思伺候爸啊,她走了也好,省的看着就来气。”
宋伯涛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他反唇相讥道:
“那爸老了病了,端茶倒水伺候吃喝拉撒的你来照顾?”
宋美婷一蹦三尺高,尖声叫道:
“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自己还有公婆要伺候呢,哪能顾得上那么多,你媳妇儿是摆设吗?”
宋炳坤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他没有心思去理会儿女的争论,麻木的朝房间走去,看着房间内属于周琴的东西都不在了,再次真切意识到她离开自己了。
从宋家离开的母子俩脚步轻盈,无悲无喜。
有老邻居好奇的问他们拿行李去哪,周琴也没有多隐瞒,只说自己去陪女儿住,其他的也不多说。
他们结婚的时候光明正大,离婚的时候自然也要坦坦荡荡,至于别人背后怎么议论,周琴并不是很在意,她又不是活在别人闲言碎语里的。
另一边钟毓上班有些心不在焉,要不是今天有门诊,她肯定也是要陪着一起去宋家拿东西的。
上辈子她妈最后还是跟宋炳坤离婚了,哪怕儿女都不在身边,到老她也宁愿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她留在首都肯定会有更好的前程,可妈妈幸福安康的晚年生活只有她能给。
从春是雄鹰,他理当毫无后顾之忧的为国家为人民往前飞。
撺掇着妈妈离婚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帮她重新找回我自我价值。
女人只有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才会减轻百分之九十的烦恼。
同样钟毓的职业规划也不会仅限于南山医院,她需要在医院熬资历,也需要积累资本。
未来医美行业发展前景广阔,这杯羹她是势必要分的。
正想的出神,突然诊室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上午看诊的病人不多,跟其他科室相比,整形外科确实要冷清一些。
哪怕钟毓名声在外,病人更多的还是围绕修复这一块来找她。
通过整形变美的观念,在没有明显面部缺陷的正常人心里,还没有建立。
年轻女人走到钟毓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她身材姣好身上的气质却极为清冷,头发披散着,大半张脸被遮住,只能看到朱唇皓齿。
见钟毓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毫不遮掩的掀开头发,声音苍白无力的问道:
“我脸上的血管瘤,还能治吗?我已经尝试过药物治疗和激光治疗,但除了的溃烂加重病情,没有任何效果,外面人都说你是海市最厉害的整形外科医生……”
她看起来有些急迫,极度渴望从钟毓嘴里听到让她起死回生的话。
钟毓站起身把口罩戴好,边走边说道:
“我要先检查你的脸才能做出判断,你不介意我凑近去看吧?”
年轻女人摇摇头,她轻声说道:
“钟医师可以叫我卓敏,我是法学系毕业的大学生,因为面部缺陷,无论是去律师事务所还是参加公考都过不了面试的关,实际上我的专业能力很强,在校期间获得过无数奖项,每次招聘考试分数都比第二名高出一大截,可我的脸屡次让我与心仪的岗位失之交臂,如果是能力不足,我不会怨天尤人,可因为容貌,我不甘心!”
她激动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钟毓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出色的容貌搭配卓绝的能力,这是女人通往成功的天梯,可空有能力却会被丑陋的容颜拉入泥潭,这是事实也是现实的无奈之处,我懂你自身不看重容貌,可别人会先敬罗衣后敬人,脸就是你的名片。”
钟毓的话让卓敏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悲哀的说道:
“即便我去做免费的法律援助,那些当事人也只会挑选脸好看的,真是可笑,容貌居然比能力更重要。”
钟毓也觉得可笑,往后那些为追名逐利把自己整成蛇精脸,甚至为此毁容的女人不计其数。
是她们真的想遭受削骨磨皮的痛苦吗?不过是社会畸形的审美和生存之道而已。
钟毓的一己之力改变不了主流审美观念,也无法左右行业的选人标准,她只能竭尽全力帮桌敏治好脸。
她一边检查一边说道:“你这个血管瘤是消退期造成的遗留病变,必须经过手术才能根治。”
卓敏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是消退期?既然有消退期岂不是也有自愈的可能。”
钟毓重新走回她对面坐定开口道:
“一般出生后发现皮肤上有点片状病变,就要尽早采取治疗阻断其进入快去增长期了。”
卓敏无奈懊悔道:
“刚开始脸上是淡红色的斑点,只有眼睑下面的一点,并没有引起我父母的重视,后来越长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他们赶紧带我去治疗,可治疗的时候又不断溃烂,我们全家都被折腾怕了。”
钟毓对此表示同情,她要是早一点遇到靠谱的医师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这是在增殖期局部药物涂擦和放射性核素敷贴同时进行,才造成的局部溃烂吧。”
卓敏一听眼神迸发出希望的光,她的脸的确是两种治疗方式同时进行造成的溃烂。
钟毓惋惜无奈道:
“你太心急了,增殖期的治疗应该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才是最好的,同时进行只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