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事宜不需要钟毓太过操心,她从手术室出来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刚走两步,背后有人将她叫住,“钟主任,请稍等一下!”
钟毓有些疑惑的转过头,见是先前与她搭过班的陈招娣,她语气轻松道:
“陈护士,有什么事吗?”
陈招娣跑的有些急,她喘着粗气道:“钟主任,罗院长那边说是有急事找你过去一趟。”
钟毓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事惊动院长的,她顺口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陈招娣摇摇头,她腼腆的说道:“不好意思钟主任,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正好路过院长办公室的,不过我看杜主任、纪院长还有邹主任都在那里。”
钟毓眉头微皱,两大院长还有办公室主任都在,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任务要下达,钟毓并未多想,她温道:“多谢你告知,我现在就过去。”
陈招娣还想多与她聊聊,笑着道:“钟主任,我也要到那边去,我陪你一起走吧。”
钟毓对人的情绪感知能力挺强,看出来她是有话想说,先前与她聊的事她还有印象,边走钟毓边随意问道:
“我最近也没跟你排班到一起去,你家里的事都解决好了吗?”
陈招娣性格内向,平时除了上班也不爱交朋结友,除了跟宿舍的同事说两句话,还真没有能聊的来的好朋友,但钟毓给她的感觉却不一样,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自信强大有实力,这样的人是她渴望成为的。
加上之前钟毓若有似无的教导,让陈招娣打从心底里信赖她,觉得她懂得多,遇事听她的意见准没错。
她像是想要获得钟毓的认可一样,声音轻快道:
“我上次休假回家跟我爸妈说了,这门婚事我不答应,若是他们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看我反应激烈,他们也不敢逼我了。”
她说的轻松,可钟毓能想象的到当时会有多激烈,她停下脚步,眉头微皱道:“你没有受伤吧?”
这话一出,陈招娣鼻子微微发酸,旁人的一点点关怀就让她感动不已,她吸着鼻子摇头,声音有些颤抖道: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皮外伤,他们不敢真把我逼死,我毕竟有正式单位,他们……还指望我贴补弟弟呢。”
钟毓叹息一声,她希望陈招娣能奋起反抗,却又不忍看她受伤,轻声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陈招娣迷茫的摇摇头,经过钟毓的点拨后,她越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她语气坚定道:
“我打算先攒着钱,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其实我爸妈他们就是纸老虎,我闹了这一次才发现,我强硬些他们并不能把我怎么样,就像莪妈说的我翅膀硬了他们管不了我了。”
钟毓为她有这样的发现感到高兴,她鼓励道:“以后回家,你态度依旧强硬,你愿意给家里的那是你孝顺,你不愿意给谁都没资格跟你要,时间久了,你有话语权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哪怕是普通家庭,话语权也是掌握在经济能力最强的那个人手里,陈招娣父母之所以给她洗脑,不就是怕她不把钱贡献给家里么。
陈招娣笑着点头,“钟主任你放心吧,往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性本就生存艰难,若连她们自己都不会爱自己,那生活将毫无意义。
陈招娣还想跟钟毓继续聊天,但钟毓有事,陈招娣也不敢太耽误时间,到达罗院长办公室前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钟毓的心情也莫名轻松起来,她毫无防备敲响了罗院长办公室的门,门一打开钟毓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收敛面上的笑意,正色道:
“罗院长,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她虽是在说话,却也留意着在场众人的脸色,杜晋眼里有窃喜,纪学礼脸上则是不悦,邹主任好似事不关己,而罗院长却是态度不明。
她一开口,罗院长就面色严肃的指着办公桌上的黑色塑料袋质问道:
“钟主任,这是杜主任从你办公室发现的,他说有人看到患者家属给你送礼,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毓眼神锐利的看向的杜晋,她犀利的问道:
“杜主任这是怎么从我包里拿到钱的?你这是入室盗窃了?”
杜晋夸张的叫道:“钟主任别转移话题啊,这可不是什么入室偷盗,你这笔钱来路不明,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吗?”
钟毓冷笑道:“那杜主任现在身上有多少钱岂不是也得给大家解释?我有钱关你什么事?这钱我是打算存入银行的,你不经过我同意私自窃取,我会追究你法律责任的。”
杜晋脸色一变,这钱除了能控诉钟毓,也能证明他犯罪,杜晋骑虎难下,他恼羞成怒道:
“这钱根本就是你收受患者家属的证据,根本算不上你的個人资产,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钟毓轻蔑的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罗院长,面色严肃道:
“院长也觉得,这是我收受患者家属的?”
罗院长脸色有些难看,钟毓听闻他最厌恶贪得无厌与家属索要红包的医师,所以下属一旦出现这样的问题,肯定是不会轻饶的。
钟毓自问入职以来兢兢业业,从未有不良表现,因而面对领导底气十足,罗院长却跟以往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语气生硬道:
“有同事亲眼看见你跟家属拉扯,恰好又有这么一笔现金在你包里,我认为你是该解释一下。”
纪学礼下意识护在钟毓身前,他气愤的与罗院长对峙道:
“我已经解释过,这笔钱是钟主任的投资收益,她放包里是为了下班存进银行,不存在收受红包的情况!”
罗院长一脸深沉道:“你俩本就是一对,你的话不足以证明什么。”
纪学礼还要继续说,钟毓轻轻拍拍他手,示意她来。
无论什么情况,纪学礼都十分尊重钟毓的意愿,他收敛身上的气势,微微退后一步,将钟毓让出来。
她可不是什么不问世事,经不住风吹雨打的娇小姐,都偷到她包里来了,竟还敢污蔑她,钟毓又怎么会受这个气,她怒极反笑,高声质问道:
“我为何要自证清白?我的钱被人偷了,受害者是我,想要泼脏水也要看我答不答应,我现在就报警有人偷盗。”
钟毓可不会说空话威胁人,她真的拿起电话要报警,杜晋吓得赶紧对罗院长喊道:
“院长,这事不能让警察局牵扯进来,这对医院的影响太恶劣了。”
纪学礼慢悠悠道:
“钱被偷了受害人报警有什么不对的,涉案金额高达五万,这可不是小数目,搞不好杜主任是要坐牢的,只要钟主任报警立案且不同意和解,会有什么后果,杜主任应该心里有数吧?”
杜晋脸色更加难看了,罗院长也从方才的盛怒中回过神来,他按掉钟毓拨打出去的电话,声音低沉道:
“咱们内部的事情先内部处理,解决不好再报警也不迟。”
钟毓可不买他的账,院长又怎么样?谁都不能给她泼脏水,钟毓毫不犹豫的拿走座机,然后重新拨打电话,电话一接通,直接无视罗院长,条理清晰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杜晋想要冲上去阻止她,却被纪学礼一脚踹倒,他冷漠的警告道:
“你最好离钟毓远些,不然我担心会失手。”
他用最儒雅的姿态,说出了最不客气的警告,杜晋坐地上半晌爬不起来,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钟毓打完电话看向罗院长,她笑眯眯道:
“警察同志一会儿就到,那位亲眼看见我收受红包的同事您也可以喊过来了。”
她可不管罗院长会有多么不满,又对纪学礼说道:
“你给老江入住的酒店也打个电话,他应该还没走。”
纪学礼见她丝毫不慌乱,心也定了下来,按照她说的打电话,江达连正在酒店休息,他今天去谈了笔大订单,心情正好,一听钟毓这里有事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被情绪左右的罗院长一开始没有做出正确判断,现在看钟毓一系列操作后,也知道自己是误会她了,庞超和涉事的家属比警察来的早。
那年轻妈妈一听因为自己的行为给钟毓带来麻烦内疚不已,她当着罗院长的面澄清钟毓一分钱没要她的,她还羞愧的表示,他们家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没有五万块,这话就好似一巴掌打在杜晋脸上。
他恼羞成怒的说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明明是庞超告诉我的,是他先挑拨离间的。”
庞超不过是个实习生,被他的带教老师这么污蔑,他哪还有立足之地,他无助的解释道:
“我没有污蔑钟主任,我只是把我看到的随口跟杜主任说了,是他自己借机生事!”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庞超也没有必要给他留脸面了。
杜晋愤怒的呵斥道:“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坑我,简直就是丧良心,你还想不想待这里了?”
庞超脸色惨白,罗院长这才惊觉自己有多糊涂,事情的真相显而易见,不需要在查下去了,他高声喝止道:
“都别说了,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威胁后辈,也不嫌丢脸!”
罗院长从未在公众场合如此不给下属面子,可见他是气很了,钟毓姿态闲适的作壁上观。
罗院长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朝钟毓开口道:
“钟主任,这就是个误会,杜主任行为确实欠妥当,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是同事之间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钟毓没有占据上风的得意,她似笑非笑道:
“因为是同事关系,所以就可以简单的定性为玩笑,这未免太儿戏了吧?可惜我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样三番两次的被找茬,我都忍下了的话,那不得成忍者神龟了。”
钟毓这般无所顾忌的怼罗院长,纪学礼也不出言阻止,他心里隐隐有所预感,只怕军区总医院留不住她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钟毓继续道:
“我这人平时很好相处,也不爱斤斤计较,但总是这样被膈应就有点吃不消了,我会主动离职,房子退还回去,这事我坚决要走司法程序来解决,谁的话都不好使。”
罗院长对钟毓极其看重,因为她接连几次的突出表现,让他也被上头嘉奖了,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钟毓辞职,他焦急道:
“多大点事,用的着辞职吗?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志向,但你现在出去资历浅生存不易,你要想清楚。”
说完他又看向纪学礼,板着脸不高兴道:
“你还不快帮忙劝劝,多大点事就发脾气,在工作单位受点气有点小摩擦不都是正常的么,你报警抓他出气就行了,辞什么职,我不批!”
杜晋的份量哪有钟毓重,为了留住人,罗院长可不在乎那点脸面,可惜钟毓是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无论罗院长再说些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恰好出警的同志也过来了,钟毓言简意赅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并且态度明确的表示自己要追究法律责任,杜晋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大声道:
“我这不是偷,而且钱就在这里,我没有拿走。”
钟毓淡笑着道:“杜主任学历不低,怎么是个法盲呢,麻烦警察同志给他解释一下,他到底有没有犯罪。”
那警察倒也配合,毕竟是五万块现金被盗,这不是小数目,他郑重道:
“如果偷的东西价值数额较大的,算盗窃,构成盗窃罪既遂,而将财物还回去的,只能是属于投案自首。”
钟毓补充道:“这钱他可没还到我手里,因为包里有钱,所以我离开办公室前特意锁了门的,他怎么进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杜晋冷汗往下直流,他朝警察同志解释道:
“我不是偷她钱,只是想证明她收受了患者家属红包,这根本算不上偷……”
他这话让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江达连听了个正着,他凉嗖嗖的说道:
“自己没本事,还爱质疑别人挣的钱来路不正,我看你就是心术不正,钱是我俩合伙开公司挣到的,不信警察同志可以去查我们的账,老幺压根不需要收家属那点蝇头小利,我看你们真是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