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进电梯时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受强冷空气影响,最近广州有明显的降温。
钟毓本就是怕冷的体质,被冷风一吹就有些受不了了,她果断拉上外套拉链,风度哪有温度重要。
陈琳昨晚没有回去,钟毓特意交代过值班护士多照看她一下,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她换好白大褂先去病房看陈琳,一进去就见她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书,听到动静连忙转过头朝她看来,笑着抱怨道:
“你总算来了,我都等不急想要走了。”
钟毓也浅笑着,走到她跟前道: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虽然做的是小切口微创手术,但创面没愈合好,还是不能有大动作的。”
陈琳还是很听医嘱的,她其实是对气味比较敏感的人,做过手术后闻不到身上的狐臭味只觉空气都清新多了,连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虽然刀口还有隐隐约约的疼痛感,但她还能承受的住。
或许是因为钟毓知晓陈琳秘密的缘故,陈琳对她亲近了很多,她实话实说道:
“我毕竟是来照顾婆婆的,要是久不露面多不像样,公婆通情达理是一回事,我不能不自觉,这些道理等你结婚以后就知道了。”
钟毓哪用的着提点,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轻笑道:“伯母昨天还说让你在这好好休息呢,你昨晚没发烧吧?”
陈琳连忙摇头,“就刚开始刀口痛了一下,后来挂了点滴就好多了,晚上没发烧,睡得也挺好,你要检查一下么?”
钟毓点点头,体贴道:“你这个纱布两三天换一下就可以了,我先给你看一下创缘有没有红肿的情况,然后给你换个新纱布你就可以走了。”
毕竟是昨天做的手术,纱布上肯定会有各种污物,换下来她也能舒服些。
陈琳配合的躺到病床上去,钟毓俯下身先帮她褪下衣袖,然后动作轻柔的揭开纱布,创缘虽还有些红却并未肿胀起来,恢复的还不错,她先用棉棒沾着药水清理干净,然后在慢慢上药,她动作轻柔的让陈琳都感觉不到疼痛。
“你的技术真好,我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以前我手臂划伤也缝过针,可帮我换药的医生力道重的跟装修一样,我那会儿还疼哭了呢。”
钟毓涂好药将棉棒扔进垃圾桶,淡声道:“可能你碰到的是個经验不丰富的医生,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东西,谈不上什么技术。”
陈琳嗯了一声,看向钟毓的眼神很是羡慕,由衷的感慨道:“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有自己的事业就好了。”
钟毓将纱布包扎固定好,开口道:“你的年龄出去找工作可能会受限制,倒是可以考虑自己创业。”
陈琳下意识退缩道:“我哪有创业的能耐啊,我长这么大没挣过一分钱,什么都不懂,创业那不就是拿钱打水漂么,我不行的……”
钟毓先帮她把衣服穿好,然后才笑道:“我说的创业又不是让你随便弄个公司招聘好几百号人,就算是我也不敢那么干啊,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会钢琴,可以弄个钢琴工作室,教学生弹琴,对茶艺精通那就开个茶楼,总之,你可以从自己擅长的方面入手,从小规模做起,投资不必太多,即便是失败亏本也不会伤筋动骨的那种,先积累经验搞清行业规则,然后考虑扩大规模。”
陈琳听了很是心动,她双眼放光激动道:“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可行,我手头还有些私房钱,用来投资还是够的。”
钟毓提醒道:“真要创业,选好项目以后,先做个市场调研,了解发展现状还有价格定位和客户人群,反正做好充分的准备不是坏事。”
陈琳原本还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被钟毓这么一提醒,她倒是冷静了不少。
“你说的很对,这事急不来我可以慢慢想,反正最快也得等我回首都才能行动,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你就放心吧。”
钟毓点点头,这事她也不过就是提点建议,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看她自己,反正纪家或是她娘家应该都是有人脉供她借用的,用不着她来操心。
陈琳站起身扣好上衣扣子,态度温和道:“换好药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时间了,我先去医院看看婆婆,有空再约你吃饭。”
钟毓看得出来她外冷内热,不是个难相处的,“外面还在下雨,你到我办公室拿把伞吧,也不知道好不好打车,要不莪让学礼开车过来接你?”
陈琳连忙摆手,“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楼下车很多,学礼工作也忙,就不麻烦他了,我早到晚到又没什么影响。”
钟毓看她表情不像是说客气话,也就没有强求,陪着她一起往外走,刚将人送到电梯口,忽见一群人抱着个孩子从楼梯口冲了出来,钟毓吓一跳连忙护着陈琳退到旁边去。
跑在最前面抱着孩子的汉子,见钟毓穿着白大褂,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说道:“医师,你快救救我儿子吧,他被老鼠给咬伤了,鼻子都给咬没了啊……”
年轻男人说的话让人听着胆寒,陈琳下意识看了孩子一眼,那血肉模糊的小脸,看的她差点吐了出来心都砰砰直跳。
钟毓沉着冷静道:“你快起来,先带孩子去诊室检查,其他家属不要跟着进来了。”
情况紧急,钟毓甚至来不及跟陈琳打招呼,她迅速往诊室跑去,陈琳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心想看那孩子还有没有救,可想到那骇人的伤口,又实在没勇气跟上去。
他们到达诊室以后,钟毓让男人将孩子放病床上,而后才开始检查,她手上动作不停,朝孩子父亲问道:“孩子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孩子父亲无措的站在旁边看着,他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哽咽着说道:“孩子妈……为了出去,把孩子哄睡独自放在家里……没人看着,就被老鼠给咬了……”
钟毓手微顿眉头紧皱,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妈妈,外出能有什么事会比孩子还重要的呢,这事她不予置评,只正色道:
“孩子鼻子下半部全被咬没了,他伤口还有不明分泌物,脸上有许多抓痕,得先清理他脸上的伤口,然后才能动手术。”
男人呼吸急促起来,他紧张的问道:“医师,他们都说你是最厉害的外科整形医生,我儿子的鼻子还能修复好吗?”
钟毓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耐心宽慰道:“鼻子下半部的缺损我可以给他做全鼻再造修复,你去外面等着吧。”
钟毓将他赶出去后,让手术室那边做好准备,然后开始专心清理创口,因为孩子月份不大,钟毓在清创的时候多保留了一些皮肤组织,孩子太小她处理起来只能越发的小心谨慎。
郭鹏飞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也赶过来帮忙,钟毓头也不抬的问道:“手术室那边准备好了吗?”
郭鹏飞平静道:“都准备好了,现在过去也可以。”
钟毓嗯了一声,示意郭鹏飞推着孩子走,他们一出来就有家属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问道:
“医生,我们家仔仔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治好啊?”
钟毓戴着口罩面无表情道:“正要推他去做手术,你们不要耽误时间。”
孩子的父亲生怕他们耽误了治疗,将拦路的亲戚一把推开,这才得以前行。
方浩也在手术室里,孩子送进去后,钟毓朝他叮嘱道:“患儿脸上的创口是动物性外伤,需要用碘伏浸泡几分钟,然后再用生理盐水轻轻擦去创面上的污物,你小心谨慎点,我先去换手术服。”
方浩点头道:“我知道了院长。”
他做事细心,交给他来处理钟毓还是放心的,待她换好手术服,做好杀菌消毒,方浩已经处理差不多了。
郭鹏飞走到她跟前主动请缨道:“院长,这次的手术我来主刀可以吗?”
钟毓拒绝道:“下次吧,患儿年龄小,你没有准备确切的手术方案,还是不耽误时间了。”
她并不介意手把手的教郭鹏飞,但这样的话孩子势必会遭罪,他已经够可怜了,钟毓并不希望浪费太多时间。
郭鹏飞倒也不觉得失落,反正院长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他自觉站到二助的位置上,一助已经被方浩给占了。
他们刚站定,储建文跟做贼似的溜了进来,钟毓责备的看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撒娇道:“我是出去打听这孩子怎么会被老鼠咬了的,结果他们家亲戚说……”
她话还没说完,钟毓就冷冰冰的打断道:“我看你是想失业了吧,还不过来先行麻醉。”
储建文私下里闹归闹,却不敢真的跟钟毓叫板,她乖乖戴上口罩,利索的去干活。
待麻药起作用后,钟毓利落的操作起来,她将患儿脸上的线性伤口直接缝合起来,鼻部缺损部位遵循着由简至繁的原则,尽量操作简单的采用局部皮瓣进行修复。
方浩与她配合默契,郭鹏飞也默不作声的做好辅助,直到手术完成,钟毓做最后的包扎固定,储建文才憋不住道:“你们就真的不想听内幕?”
方浩将剪刀递给钟毓,打趣道:“再不说你都要抑郁了,赶快讲吧。”
储建文可怜巴巴的看向钟毓,那没出息的样惹得钟毓很是无语,“你赶紧说吧,我又没把你嘴巴给缝上。”
储建文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她声音轻快道:“这孩子是真可怜,我以为他妈把他哄睡着放家里是为了自己出去玩呢,结果人家竟是为了出去跟人私会,你们说可气不可气。”
郭鹏飞不可置信道:“不至于吧,这孩子才出生几个月呀?这都等不急跟人偷情了,还生孩子干什么。”
储建文老神在在道:“这叫一码归一码,并不冲突吧。”
钟毓也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内情,除了有些同情他们父子俩,倒也没别的想法,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
“好了,快送这孩子出去吧,你们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话,影响不好。”
私下里怎么蛐蛐儿都没事,让当事人听到就不好了,万一当事人闹到她跟前,她是管还是不管,钟毓只想给自己省点事。
他们推着孩子出去,储建文边走边狡辩道:“我除了跟你们八卦还能跟谁说,我可不是大嘴巴。”
郭鹏飞阴阳怪气道:“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跟护士们围成一圈在那嚼舌根的,那眉飞色舞吐沫横飞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你要不是大嘴巴,那咱医院真就没有大嘴巴了。”
储建文气不过,直接上手揍他,看他两人闹,钟毓赶紧出声制止,“手术室门要开了,你俩别闹!”
两人倒是识趣,都消停了下来,在家属面前他们稍微还是要端着点的。
门一打开,年轻男人立刻朝孩子冲去,他摸着儿子冰凉的小手,看着他包扎着纱布的小脸,心疼的无以复加,不舍的转头看向钟毓,担忧的问道:“医生,手术还顺利吗?”
钟毓宽慰道:“我尽量保留了他原有的皮肤组织,这样皮瓣修复的存活率才会高,手术过程中也没什么突发情况,很顺利。”
年轻男人这才松了口气,他感激的朝钟毓道谢,钟毓微微颔首,他这个时候太过平静反而不好,情绪总是需要发泄出来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把孩子送到病房,安顿好后,钟毓正色道:“病房里留两位家属照顾就行了,其余人都回去吧,人太多会增加孩子术后感染的风险。”
年轻男人一听这话,毫不犹豫道:“爸,你们都回去吧,我跟妈留在这里照顾几天,待会儿妈照顾孩子,我去买奶粉,得让他把身体养好。”
孩子爷爷也是心里有成算的,立刻招呼着大家出去,钟毓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岂料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人迎面撞上了,要不是方浩拉了她一把,只怕已经被撞倒在地了,她眼冒金星,模糊看到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喊着朝病床扑去。
“我的仔仔啊~怎么会这样,这天杀的老鼠……”
她刚要碰到床沿,就被年轻男人一把扯住头发往后拉,他眼里的戾气太重,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女人弄死。
他拖拽着女人的头发往病房外走,孩子奶奶还不解气的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掐着腰骂道:
“打死这个下作的娼妇,害人害己,把我好好的仔仔祸害成这样,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