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的提问让学姐三人组表情出现不约而同的微妙变化。

尤利娅是难以置信，青木妃那是眼神躲闪，只有莫婕锤了锤自己手心，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是了，小林你是新乌托邦人，对黄昏城还不够熟悉，也不知道新生入学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入学时发生的事？”林希带着困惑询问。

莫婕摇头纠正：“是正儿八经的入学季。你转校过来的时候这个学期都已经过完一大半，说起来下个月就要学分考试，你选的那些课没问题？”

林希表情一僵，尴尬地笑着嘟哝：“应该，大概，或许……算了算了，不提这個了。学姐们还是和我讲讲亚兰机关和这个学期入学时候的事情，别再吊我胃口。”

三位学姐互相对视，抓着林希的手，一同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下行十几层，在一层没什么人的楼层停下，她们轻车熟路通过身份认证，打开了一扇校舍的门，领着他走进去。

校舍很宽敞，不仅有环绕的落地镜，还有专门的更衣间和休息区。

“这里是……”

林希环顾四周。

“七城学园-宅舞研究会。”尤利娅笑盈盈地答道：“是传说中的学校社团哟，我们三个的地盘。小林学弟，你还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人，很荣幸吧？”

“别理她，她对每个进来的学弟学妹都这么讲。”

青木妃那毫不留情拆她的台，从冰柜里拿出饮料和零食，递给林希：“小林学弟随便坐。”

林希偷瞄一眼饮料包装，包装名叫混水红茶，只是不知道‘混水’是什么意思。

“谢谢学姐。”

他低声道谢，在旁边的休息长椅坐下。

莫婕则是把门窗严严实实关好，检查结束才回到三人身边，在光洁的地板上盘腿而坐。

“虽然我也不喜欢在背后讲别人的闲话，但家里老登托我照顾你，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七城学园的基本常识。”

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尤利娅和青木妃那也没有反驳，正经的模样反倒让林希奇怪。

他正襟危坐：“学姐，请讲！”

莫婕拿出粉色的个人终端，将亚兰机关的官网全息投影出来：“关于亚兰机关的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看。我挑关键的讲，主要说说学生会。”

林希大致浏览着官网介绍与各种新闻，同时对莫婕表示明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七城学园有很多学生组织，正式的非正式的、专业的业余的、有害的无害的——学校鼓励学生去做任何类型的尝试，只要不被抓住把柄，你想开赌场还是地下黑拳都无所谓，教师乃至学园高层甚至都会去当顾客光顾。”

“这种自由放任在过去造就了一种混沌而无法无天的学校氛围，是真正的实力至上主义。只有一个组织除外，那就是学生会。”

说到这里莫婕停顿，青木妃那接过她的话继续讲道：

“学生会不是传统学校那种学生间的自治社团，负责组织活动、友校联谊之类。今年之前，七城学园学生会是最上层人的社交场，被七城联盟中顶级企业集团的继承人们占据，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圈子，几乎成为了一种传统。直到现在维尔蒂纳商业圈里都有‘七城校友派’的说法。这种档次的社交场合，普通学生连接近都不可能。”

“今年之前？”

林希敏锐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词。

青木妃那深深看他一眼，继续向下讲述：“今年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诗怀禾诗同学入学了。”

莫婕身体后仰，用双臂撑住不让自己倒下，仰望着天花板：

“小林你或许不知道对土生土长的维尔蒂纳人来说，这个名字有多么刺耳。”

“平民，孤儿，最年轻的剑术天才、年仅8岁完成所有基础通识课程的神童、物理学研究前沿的最年轻学者……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头衔，简直被宣传成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天才。”

“当她来到七城学园时引起了轰动，自然吸引学生会那群人的关注，会发生什么我不说你大概也能想象到。”

林希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形象，默默点点头。

他当然能想象到……

最开始，诗怀禾会成为一份谈资、一件炫耀的资本、一个被争夺的玩具。

顶级二代们会以在公开场合支配大名鼎鼎的天才为乐，企图拉拢威胁，让她臣服。

因为这能彰显他们的优越。

当他们渐渐发觉无法做到这一点时，会狂怒、敌视。

因为她让他们丢了面子。

“最后爆发的，是一场比你入学时候更大的武斗。”

尤利娅双手杵着下巴，似在回想，“诗怀禾一个人拿着柄塑料剑，从校门口杀到校长室。那些二代们的保镖，无论什么军用级义体、兵王、拳皇，被她杀得片甲不留。”

“等事情结束后，学生会的二代们被一扫而空。掌握大企业的人物们不会因为学校内这种事件去得罪亚兰机关，所以参与事件的二代们大多数都转学，剩下的少部分也夹着尾巴做人……比如你面前这一位。”她指了指自己。

林希愣神片刻，看不出原来金毛辣妹原来是这种级别的二代。

见到他惊奇的眼神，尤利娅挑起眉毛反问：“看什么？我又不是要欺负她，只是想让她穿上兔女郎装跳宅舞，你难道不想看吗？”

林希抓了抓脑袋，避开视线。

莫婕最后总结道：“之后学生会变成了她的地盘，除开亚兰机关的会员之外，其他人都被踢掉。诗怀禾也靠打出来的威名，奠定校内无人敢惹的地位。”

“她掌握学生会后实际纠正了原本混乱的校内氛围，学生会也真的开始发挥管理校园的作用，而非社交名利场，有现在的岁月静好，那女人的贡献不可否认。”

林希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诗怀禾那女人，其实是个凶悍的母老虎，惹不起的那种。

怪不得那些同学看到她怂得和孙子似的。

“事情经过大约就是这样。”莫婕总结地说道：“她行事很直，雷厉风行，不给任何人面子，而且有亚兰机关的身份做后盾，其他人也只得礼让三分。”

“亚兰机关有那么大面子，让站在城市顶端的巨企都让步？”林希挑眉问。

莫婕瞥他一眼，回答道：“因为站在亚兰机关背后的，是七城银行。所有人都知道，七城银行才是最大的巨企，市政只是看门犬，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她停顿片刻，跳过这个话题继续接着说：

“总之，七城学园不仅有大企业的二代少爷小姐，还有很多出身一般的平民学生，入学时的事情让诗怀禾遍地树敌的同时也赢得很多拥趸。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始终是这间学校里无可辩驳的焦点。”

尤利娅非常认同地点头：“所以得罪她的话，很容易在校内下不来台。”

“到时候会产生所谓的黑历史哟。”

青木妃那在他耳边阴恻恻吹着风，“要是在全校面前丢大脸，学生生涯恐怕会提前宣告结束吧？甚至可能三年都找不到女朋友，变成孤寡的二次元宅宅。”

林希脊背一阵激灵，干笑两声又问：“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只是副会长，会长是谁？”

三位学姐对视一眼，尤利娅摊手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七城学园恐怕没人见过学生会长，至少小娅在学生会的两年没见过，那个职位已经空缺很久了，那个女人已经是事实上的现任会长。”莫婕干脆地结束了话题。

她站起来，双臂锁在一起舒展身体，接着说：

“别听她们两个胡说，黑历史之类都是无所谓的小事，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小林你应该能听懂。”

林希点点头：“婕姐想说，诗怀禾其实是个麻烦对吧？”

莫婕眼帘微阖，郑重其事肯首：“或者说‘灾星’也不为过。”

舞蹈室中气氛一凝，林希拧开红茶瓶盖，饮一小口。

他能明白莫婕为什么如此严肃的给他告诫。

诗怀禾在七城学园里很显眼，光芒四射，是许多目光汇聚的焦点。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接近她，都会被她所携带的聚光灯光晕罩住。

与她不对付会被拥趸们讨厌敌视，与她太亲密又会承受嫉妒与恨屋及乌。

这种事情，其实很麻烦。

想通整条逻辑之后，林希呼出口气，同样郑重对莫婕说道：“我明白了，谢谢婕姐你和我说这些。”

他轻笑一声摊手：“不过我和诗怀禾既无矛盾，也不认识，根本没有需要接近她的理由，婕姐不必担心我……”

“唔，怎么有点困？”

林希感觉眼前一阵模糊。

刚才还表情严肃的尤利娅和青木妃那顿时脸上都露出颇具侵略性的狡黠笑意。

“困了吗？小林学弟，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尤利娅提议。

“不必勉强，玩累了直接睡，没问题的。”青木妃那补充道。

她们一左一右凑上来，轻轻抓住他的手臂。林希感觉自己就像公路中央被大车夹住的小面包，动弹不得。

他渐渐地眼皮慢慢合住，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熟睡小半个下午，将疲惫一扫而空的林希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下课时间。

他一个人躺在宅舞研究会的长椅上，而三位学姐正在跟着节拍，蹦蹦跳跳练习。

他默默爬起身，低声对挎包里的芙莲玩偶问：“喂，我睡着之后没发生什么吧？”

芙莲玩偶脸蛋一红，摇了摇头把大脑袋埋进挎包深处。

林希：？？？

“哟，学弟醒啦！”尤利娅挥手朝他打招呼。

青木妃那用毛巾擦掉额头与脸颊的汗珠：“没想到聊天到一半小林学弟居然会睡着，难道是我们太无趣了吗？”

“不是，没有。”

林希急忙辩解。

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红茶，心里一阵寒颤，下决心以后再也不碰这种饮料。

这时莫婕也慢慢走过来，跳舞的她把长发扎成一个高马尾。

“人已经醒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我送他回家。”

“婕姐不必麻烦……”

“有人拜托我，乖乖听话。”

“是莫大叔么？其实婕姐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谁管那老登？是其他人。”

最终，他们四人收拾好各自物品，同路离校。

在校门口，林希终于看见了苦苦等待许久的花季鹰，顿时明白莫婕刚才所说拜托她的人是谁。

原本正在与同伴谈笑风生的莫婕眼前一亮，立即挥着手小跑迎上去：

“鹰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状林希一愣，反应过来时，发现另外两个学姐尤莉娅和青木妃娜谑弄地看着他。

林希连忙挥挥手，问道：“学姐，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看到小莫对别的男人这么热情，很嫉妒对吧？”尤利娅挤眉弄眼用手肘顶他。

青木妃娜笑眯眯的，也轻笑附和：“要是学弟对小莫有意思，可能要失望而归了。”

“没错，不如考虑学姐我，我可是单身。”尤利娅魅惑地丢出个飞吻，然后抬眼朝莫婕与花季鹰的方向望去：“别看咱们小莫平日大大咧咧，其实她是个铁血纯爱战神。”

“那个城市安全署干员叫花季鹰……对吧？”

青木妃娜淡淡笑着：“小莫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一直喜欢好多年，可惜那人是个木头。”

“要是有机会的话，小林学弟不妨多帮莫婕创造机会。当然你要横刀夺爱，学姐我也支持！”尤利娅笑嘻嘻开着玩笑。

林希反倒有些意外，原来莫婕和花季鹰认识那么早，其中还有这么一层联系，难怪上次会替后者把他叫出去。

这么说来，莫驹莫大叔和花季鹰应该也是老相识，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三人朝着莫婕和花季鹰走过去，林希老远点点头打招呼：“鹰哥。”

花季鹰视线落到他身上，啧啧赞叹：“你这副样子，可真够惨的。”

林希随口解释：“路上遇到个小瘪三，和他打了一架。”

“是么？”

花季鹰不置可否，接着又问：“东西呢？”

林希抬手把黑鞘翅的数据芯片丢过去：“可能需要破解，我没读取过。”

花季鹰审视了芯片几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知道了，莪会小心解析，如果发现收获第一时间通知你。”

说着他难得露出笑容：“没想到你…你朋友能做到这种程度，替我感谢他。”

“好。”

林希点头答应。

莫婕好奇地眨眨眼：“你们在说什么哑谜？”

“啊…这个…我想要网上一份违禁的资源，苦于没有渠道，林希的朋友帮我把东西搞到手，就是这么一回事。”花季鹰编了个理由。

莫婕吓一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嗔道：“鹰哥你真是！明明是安全署干员居然还敢弄违禁品，什么东西让我也看看？”

“下次吧，你朋友都在旁边，不太方便。”

“哈哈哈，鹰哥不用顾忌我们，我们马上消失。”

“小娅、娜娜你们别起哄！”

日色渐西，莫婕陪林希一起回公寓，花季鹰着急回去解析芯片内容，并未一起。

于是，林希与大姐姐们告别，同莫婕一起走上轻轨站的台阶。

就在这时，台阶后方有人向他们搭讪。

“打扰一下。”

林希转过头去，见到一位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鼻梁上架着厚重的眼镜，看起来学富五车的模样。

他总是时不时无意识看手腕向的机械表，似乎很在乎时间。

林希问：“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你的。”中年人开门见山。

林希眉头皱起：“找我？”

“先自我介绍，我叫孟德尔。”中年男人嘴角扬起：“来自……”

“燎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