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雅，我回来啦~”

林希推开公寓门，预想中热情迎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公寓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只有从窗外透过的酆天门夜景灯光映在地板上，色彩变幻莫测。

“蕾雅？”

林希顺手打开灯，走进到客厅里。

芙莲玩偶也从挎包里钻出来，左顾右盼后说道：“她不在呢。”

林希拿起茶几上的便利贴，低头看了看，然后开口：“留纸条说和波茶出去了玩了，去观察人类行为特征……看样子波茶阿姨的猫身体和人身体可以同时启用。”

波茶猫带林希去神隐酒吧里见青木凛，波茶御姐则带蕾雅出去玩。

对机仆而言，观察人类就像人类在大草原上观察野生狮群的社会特征一样，是很有意思的娱乐方式。

“没关系吗？”

芙莲看起来比林希还要更担心。

林希摇摇头：“波茶阿姨还是靠谱的，机仆间的集体网络意识保证他们不会互相欺骗和坑害，哪怕游离在老家之外这条规则也适用……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机仆们的行为逻辑，但既然是族群，那在族群之外遇见友善的同类想必也是很值得开心，就让她放松玩一玩吧。”

念及此处，他微微摇了摇头。

尽管他并不清楚波茶阿姨为什么要放着老家的樱桃树妹妹不顾，离开新乌托邦。

原则上，机仆不应该离开被监护者太长时间，哪怕这个被监护者只是棵樱桃树。

芙莲玩偶小小地发出欢呼。

有蕾雅在家时她通常都在装死，现在总算有机会自由活动。

林希没有管她，随口叮嘱两句小心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推开门时，一阵清凉的风打在他脸上。

窗帘被风微微吹动，如繁星点点洒落进来的灯光照在床铺上，留下一抹浅显的痕迹。

关好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而罪魁祸首正靠在窗台上，缓缓转过头来：

“我在等你。”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林希愣神刹那，接着如常将挎包挂在衣帽杆上，开口道：“阿克前辈，原来你没和法蒂丝一起离开维尔蒂纳。”

“我还有事要办。”

阿克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眼睛，在夜风吹拂下若隐若现：“上次的事情……抱歉，是我的过失。”

他原本承诺保护林希，结果却被孟德尔调虎离山。

等反应过来折返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从那之后，林希与他就再未见过面。

林希眉头上扬，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惊奇问道：“难道说这段时间阿克前辈也还在一直保护我？”

阿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最近经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会暂时联系不上。”

林希坐在床边：“什么事情？”

“查一個人，与你无关。”阿克回应。

林希眼珠转了转：“哦，所以说你今天是特意来通知我？”

阿克沉默了瞬间，然后说：“法蒂丝叫我照看你。”

林希不说话了。

他打量窗台上抱着长刀的凶悍男人，本以为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人狠话不多，没想到实际是个忠犬系。

啧，什么反差萌？

“需要我帮忙吗？”出于礼貌，林希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阿克摇摇头，两指轻弹丢过来张普普通通的纸片，上面写着一串号码。

林希接过后问：“这是……”

“衔尾蛇在黄昏城其他成员的联系方式，如果遇到处理不了的问题，可以打这个号码求助。”阿克平铺直叙。

林希点了点头，反复看了几遍纸条上的数字。

他记得衔尾蛇在黄昏城还有一个成员，是七城银行常务董事，启程会大佬秦翰的妹妹。

“联系对方后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重新抬起头问，才发现窗台边只有微微晃动的窗帘。

阿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希把纸条收好，斜眼啧了一声：“啧，耍什么帅？这个逼装的我给四分。”

……

第二天一早，出门上学之前，发现蕾雅已经回来了。

客厅餐桌前摆放精心准备好的早饭，而蕾雅正好把自己脑袋旋下来，平放在餐盘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配菜呢。

她此刻脱掉了麻烦的衣服，不着片缕的身体整个剖开，手忙脚乱在精密机械零件的缝隙中找着什么。

脑袋看见林希露出惊喜表情，而旁边的身体也用力挥了挥手：

“小林快过来帮我找一找，我体内好像进毛了！”

林希走过去，仔仔细细从零件中挑出几根指关节长短的白色毛发。

蕾雅舒了口气，确认再无异物后开始重新组装身体。

看着萝莉妈妈当面组装身体的场景确实有点怪，不过林希都已经习惯了。

“昨天波茶带我去猫咖看了猫猫，猫猫很可爱！”

蕾雅开开心心分享昨天的行程，到末了才想起来问：“说起来……波茶给你介绍的兼职怎么样？”

林希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回答：

“还不错，报酬应该能撑得起我们家的能源消耗，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我晚上都要去打工，没法在家陪你。”

蕾雅嘟嘴面露不满：

“唔，真是太讨厌了，这些人类有机体只认钱，一点也不可爱，应该肃正！”

“好了好了，歇会吧。”

林希左耳进右耳出：“我不在家蕾雅也没必要干等着我，有时间的话到处去逛一逛玩耍下吧，就像昨天那样。”

“可我要是出去，小林你回来看不到我怎么办？”

萝莉机仆头顶呆毛没力气地倒伏下来，显然是对昨天回家晚了感到内疚。

“你如果在家待机的话可是在浪费时间哦，平白内耗只会降低效率。”林希很精通如何劝谏蕾雅。

果然‘效率’两字出现，异常在乎这一点的蕾雅马上犹豫起来。

林希会心一笑，把早餐狼吞虎咽全部吃完：

“我去上学了，拜拜蕾雅。”

“啊…哦，路上小心。”蕾雅连忙挥挥手道别。

……

转瞬这样简单温馨的日子便过去一周。

这天林希下课后照例去‘神隐’打工，走在酆天门步行街上，陡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步行街各个角落都多了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凶狠的人，他们穿着惹眼的花西装上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但也不打扰来来往往的人潮，只是死死盯着每个过路者，像是在找什么人。

林希在相熟的小吃摊口点了份炸串，顺便向摊主打听：

“大叔，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在干什么？”

小吃摊主紧张兮兮东张西望，接着才压低声音分享八卦：

“据说啊，昨晚咱们这边出了大事。港区的帮派火并死了人，现在正在大动干戈找凶手。”

林希拿起一根竹签，用余光观察街口的帮派份子：

“死的是什么大人物么？”

这种气势汹汹的寻仇氛围，可不是死个小弟能解释的。

摊主大叔点点头，叮嘱到：“小林你可千万别好奇，被卷进去就麻烦了，吃完赶紧回家，把门窗关好。”

“行，谢谢大叔，我知道了。”

林希把炸串吃完，起身告辞。

沿着酆天门步行街复杂的小巷，一路来到‘神隐’门口。

穿过玄关走进酒吧里，门口铃铛清脆响起。

咔嚓。

一声熟悉的上膛声，有柄黑色的手枪顶在额头前。

此刻时间尚早，酒吧尚未开始营业。

林希瞥了眼，吧台前的椅子上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他和用枪顶着自己的这个人一样，都穿着和街头上帮派份子们相同款式的西装上衣，胸口还有一个写着‘酆’字的金色胸针。

他没惹事，老实举起双手。

“奥尔德组长，这是莪店里的服务生，同时也是我的助手。”

吧台后面，虞烬适时开口解围。

坐在吧台前的男人威严开口：“把枪收起来吧，毒爆。”

另一个男人收起枪，折返回到奥尔德身后，满脸凶狠的样子。

不过这种凶狠与阿克比起来差太远，在林希看来更像是刺猬努力鼓起身体，宣扬自己不好惹。

奥尔德从吧台前站起身：

“时候不早，我和小弟就先告辞，这件事拜托虞先生，还请尽快给我们结果。”

说完，他雷厉风行向外走。

林希在门口侧身让开，两人从酒吧里消失。

等到门口铃铛的摇晃平复后，虞烬从吧台后走了出来，递给林希一个包装着缎带的礼物盒。

“昨晚客人给你的小费，由我代为转交，留言说下次还指名你。”

林希打开礼物盒一看，是块名牌的奢侈品手表，价值不菲。

“哪个客人出手这么大方？”

“G-Cup。”虞烬提醒道。

林希顿时恍然大悟。

就是他第一天上班时见到那个烈焰红唇的御姐，这几天已经成为他的常客。

“嘶…出手真大方。”

林希心安理得收下，心中打好下次见面时和御姐聊天的腹稿。

接着他将礼物盒放在旁边，才进入正题问道：“老板，刚才那两个人是？”

“哦？你似乎已经知道一些事情。”虞烬抬眼看过来。

林希就近坐在吧台前：“听别人说，昨晚港区帮派火并，死了个大人物。”

“很感兴趣？”虞烬追问。

林希挠了挠头，含糊其辞回答：“是…也不是，就随便八卦一下。”

虞烬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既然感兴趣，接下来就帮我打下手，此前已经和你说过。”

林希沉默，虞烬也并未催促，折返回吧台里面，继续擦玻璃杯。

片刻后他深吸口气：“好。”

虞烬手头的动作停下，拿出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林希面前。

“刚才那个叫奥尔德的男人是港区最大地下帮派『酆城会』旗下直属‘灰手组’的组长，他来找我是为了发布一则委托，而我接下了。”

他稍作停顿，然后开始科普：

“港区是黄昏城唯一被默许存在灰色地带的区域，这里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势力大大小小全在此处扎堆，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人。佣兵、杀手、中间人掮客、帮派份子、走私者、通缉犯……七城银行将这里当做黄昏城的泄压阀，把所有难以管辖的东西全都塞进港区里面。”

林希默默聆听着，手指在吧台敲打。

堵不如疏！

摇篮星拥有‘辉耀者’这类超凡力量，而且每个普通人都可能自主点燃源光之种。

哪怕比例极小，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基数也不容小觑——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加入辉耀者组织，很多都隐藏在普通人之间。

而且这个世界科技水平极高，但科技进步不完全靠科研，也能通过打捞深海中的前文明遗物实现跃进。

这也导致民间可能流落着许多极具危险性的科技。

两条叠加，哪怕是启程会这种有源初之神坐镇的顶尖辉耀者组织，要完全肃清民间的灰色地带也很艰难。

不是做不到，而是管理成本远高于管理收益。

因此倒不如引导灰色地带聚集在某一块区域内，对于区域外严厉管束，区域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

哪怕是启程会的大人物，也需要灰色地带存在，帮他们处理一些不方便经手的脏活。

虞烬继续说：“在港区的灰色地带里，流于表面的基础势力就是帮派，其中规模声势最大的一家，叫做『酆城会』。”

“酆城会？”林希重复。

“没错。”虞烬点了点头：“酆天门以中央大街为分界，全部步行街区域都属于港区。这里是黄昏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也是港区最繁华、油水最足的地方。

酆城会是酆天门步行街这边地下帮派的龙头，基本控制整片步行街的灰色生意。”

林希虚心点头，接着问道：“我明白了，然后呢？”

虞烬瞟了他一眼，解释到：“昨天夜里死掉的人，被称做‘血牙’。他是酆城会若头，你可以理解为帮派二把手，他被酆城会的有力竞争者，另一个帮派『同舟联盟』的人杀了。”

林希恍然大悟。

原来是二把手遇刺，怪不得要大动干戈。

“嫌疑人是同舟联盟旗下直属‘豪客组’的组长伺夜，前天晚上血牙失踪，昨天晚上被发现横尸街头，而伺夜也被治安署逮捕。”

林希摸不着头脑，问：

“既然如此，奥尔德委托老板你做什么？在治安署监禁室里杀人灭口么？”

虞烬凝视他几秒钟，然后沉默地摇摇头：

“不，酆城会希望由我找到关键证据，证明杀死‘血牙’的嫌疑人伺夜无辜，把他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