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夜是被当做整个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逮捕，而非简单的帮派冲突矛盾犯人。

在没有明确案情之前，暴恐机动队绝对不会松口。

至于会不会因为承受其他压力，强行让伺夜从‘嫌疑人’变成‘犯人’，然后在监禁室里身中八枪自杀，那就不得而知。

林希向来以最坏的可能性思考问题并制定对策。

与此前经历事件的差别在于，这次事件的当事人并不是他，少了许多紧迫感，能让他在旁观者的角度从容考虑。

芙莲默默听完他讲述，又犹豫问道：

“可酆城会的‘血牙’是连环凶杀案的第三个死者……这件事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林希微微摇头，他也不清楚：

“可能是那個奥尔德委托酒吧时一同给出的情报，也可能是虞老板自己调查得到的结果，从现有资料上看，可信度很高。”

现在他有些相信虞烬真的是黄昏城最好的侦探了。

在他从个人终端发过来的‘案情摘要’文件里，甚至有三个死者的死亡现场照片，和治安署的现场侧写还原视频。

齐尔丹、喜多素世、血牙……三个人死状极为凄惨，被人用利器竖着劈下，从头到尾斩成两段。

通过现场侧写的还原视频可以看出，凶手使用一柄长刀，刀法精湛、出手狠辣。

林希和芙莲看完视频后同时沉默了。

简单的对视可以清楚看明白彼此的想法，如果侧写还原没有被动过手脚，那凶手的特质和他们认识的某个人很像。

——阿克。

“这都是……什么事啊？”

林希揉揉眉心，低声呢喃。

视频中根据斩击的切口细节还原出了那柄长刀的弧线，几乎与阿克经常抱在怀里那把刀别无二致。

林希丝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不会干脆利落的杀人，但这件事难道真的能和阿克扯上关系？

在喜多素世死的那天晚上，阿克特意来见过他，说明自己要消失一段时间。

虽然仅凭一份侧写还原的视频不足以说明联系，但足以让林希多保留一个心眼。

芙莲欲言又止。

林希把杂念甩出脑袋：“我先找他确认，如果与他有关，这件事我们不参与。”

他在好友列表里找到阿克的灰色头像，发出几条消息，邀请他见一面。

理所应当没有回复，林希又找出阿克留给他那张纸条，在个人终端里输入号码。

电话对面是一个低沉阴森的声音：

“喂？”

“有人告诉我，如果遇到困难或者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林希平静如常。

对面稍微沉默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给我留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和最近黄昏城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有没有联系，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林希说道。

通话另一头再度沉默，林希也屏住呼吸耐心等待。

大约过了半分钟，电话陡然被挂断了。

“什么人啊这是……”芙莲抱怨：“最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害我白紧张那么长时间。”

林希放下手腕，从书桌前的椅子上撑起身体：

“态度很暧昧啊。”

无论接电话的是谁，若阿克与案件无关，挑明说一句‘无关’很难吗；若他也不知道，也大可直接说‘我不知道’；若有顾忌，回答句‘与你无关’也能透露很多事情。

唯有一言不发突然挂电话……

说明阿克或许真的与案件有关，但扮演的角色不是凶手那么简单。

“看样子这汪浑水不蹚不行了啊。”

林希稍微眨眼，从公寓窗台望出去，看着酆天门交错繁华的夜景灯光。

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嫁祸’！

先不论是否有意义，但伺夜只是率先推出来的幌子，有人设了局，最终目的是让阿克背这口黑锅。

阿克此前帮过他好几次，现在出了事，林希可不习惯坐视不管。

“林希……”

芙莲有些担忧，或者说后怕才对。

林希看着她微微一笑：“先跟着虞烬侧面调查一下再说吧，还不能确定这件事和阿克有联系……现在我们的位置，还是安全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

芙莲并未有太多异议，除开爱装傻撒娇外，她也从来不会反对林希的决定。

“等到周末再说。”

林希当着玩偶的面扯掉裤子，拉上房间的遮光百叶窗，钻进被窝。

“想了解新鲜的第一手情报，最好的方法是去见当事人。我能想到这一点，虞老板肯定也能想到，等他打通门路，带我们去治安署的监禁室探监。”

……

嗒、嗒、嗒。

一块透明玻璃将纯白房间划分成两格。

亮度均衡的照明从墙壁缝隙中涌现，数个摄像头笼罩，让这里不存在死角。

除开明晃晃挂在高处的哨戒炮外，林希在余光中还瞥见用于释放麻痹化学气体的通风口，以及护盾屏障的能量发生器。

犯人拖着沉重的脚镣，两手被装有神经毒液和高能炸弹的手铐并拢，从后方的监禁区中慢慢走到玻璃的另一边。

早早等待的林希和虞烬精神一震，后者伸手示意道：

“请坐，伺夜先生。”

来者稳稳坐下，精神势头看起来都还很不错，只是眼神有些黯淡。

他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是神隐法律事务所的律师虞烬，经由您的朋友委托，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为您提供辩护。”

虞烬伸手出示了一个律师徽章，西装笔挺面带微笑，看起来颇有令人安心的亲和力。

林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没说话。

没想到虞烬还有黄昏城的律师执照……是伪造的么？

不愧是黄昏城老牌的中间人，他心中一声称赞，很快不再表现出异色。

“旁边这位是我的助手。”

虞烬不知如何搞定的探监事宜，此刻真有几分律师气度，斯条慢理地说道：“今日过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有关案件的详细情况……放轻松，如实讲述即可。”

隔着防爆玻璃，伺夜似乎有了些动静。

他稍微抬头，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坚毅而硬朗，从咽喉往下有条常年混迹灰色地带留下的伤疤，若隐若现。

“律师？”

他嗤笑一声：“组里那些家伙怎么可能会天真到找律师来辩护？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辩护可以解决的了，中间人先生。”

虞烬毕竟是在黄昏城地下世界混迹多年，在见面的第一眼，就已经被认了出来。

但他本人脸色不变，沉着微笑道：

“伺夜先生似乎有很多顾忌，我能理解，探视的时间还很富裕，我们可以先简单聊聊，消除一些陌生感。”

“不必白费力气了，神隐的老板。”伺夜语气平淡：“如果想用这种方式从我这里打听些什么，我劝你趁早放弃。”

虞烬仿佛没听见，保持着微笑，询问道：“能请您和我们描述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况么？您为何会出现在现场，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被误认为杀害‘血牙’的凶手？”

伺夜见状同样笑了起来，身体往后靠，直白说道：

“因为是我杀了他，所以才会被逮捕，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么？”

林希手指一颤，严肃抬起眼。

伺夜竟然承认是自己杀了血牙？

“证据呢？”虞烬不依不饶：“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您杀了他？”

伺夜嘴角勾起，嘲弄看了他一眼。

他暴起发难，那严防死守的脚镣、手铐根本拦不住他，一柄闪着寒光的肃杀长刀陡然从他手心浮现，寒芒划过，监禁室旁边的墙壁稀里哗啦塌陷，断成几节。

轰隆！

巨大动静中，虞烬安稳坐在椅子上毫无动摇，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

刺耳的尖锐警报顿时响彻整个监禁室，治安署的干员们顿时乱做一团。

“辉耀者？”

林希失声喊了出来。

伺夜收刀，居高临下看向坐着的两人：“证据就是，血牙身上的伤口，是我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哗啦啦。

全副武装的治安署干员们涌了进来，三两下将他按在地上，死死压制。

伺夜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另外几个干员拦到虞烬和林希身前，低声催促离开，说探视已经提前结束了。

几分钟后，林希和虞烬被夹道送出了治安署的大门。

“这真的是……一团乱麻啊。”

林希忍不住扶额感叹：“老板你看出来什么吗？”

走下台阶，虞烬转过头来：“他看起来没有好好沟通的意思，从这边入手可能已经没机会了，我们回去吧。”

林希落后几步，问：“就这样？”

虞烬脚步停顿：“就这样……难道你还看出别的东西？”

我还从他眼中看出三分薄凉、三分不屑、三分冷漠和一分讥讽，林希内心吐槽。

“不，没有，莪什么都没看出来。”

“嗯。”

虞烬点点头：“案件由暴恐机动队负责，全程保密。在不主动公开案情的前提下，当时人不想交流就没有任何办法，我会再去安排其他手段，查一查他本人的生活状态，以及平日的生活方式。”

他重新迈步向前走，“今天解散吧，晚上不必来酒吧，闭店一天。”

说完他径直朝治安署的停车场走去，看样子准备就这样下班。。

其实还是能看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林希目送他走远，站在原地暗自思索。

首先，伺夜自己愿意承认是杀死‘血牙’的那个人，而且他是辉耀者，源光之种赋予的力量与杀人现场的痕迹吻合——这是暴恐机动队认定他是凶手，并被光速逮捕的根本理由。

其次，他在刻意隐藏某些东西。

突然拔刀并非因为伺夜特别猖狂，而是为了打断问询的进程，把两人吓退。

否则虞烬用‘辩护律师’的身份不断纠缠，哪怕他再想置之不理，也可能在无意间把关键情报说漏嘴。

不管虞烬动用了多少关系换取到探视权，经此一闹，恐怕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再对他进行探视。

“喂，走快点？愣在那里干什么？”

虞烬远远喊了一声，林希抱歉，然后双手插袋轻快追过去。

他能看出来的东西，虞烬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这些基础东西他们两人没必要互相交流。

这是聪明人间的默契，也是互相尚有戒备的证明。

‘但既然变成这样，接下来该怎么查？’

‘伺夜为什么会承认自己是凶手？他真的杀了人吗？阿克前辈在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思索间，两人绕过治安署标志性的大楼，来到后方。

治安署停车场是露天款式，占据很大一片土地，在黄昏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很难得。

不过停着的车不多，微风拂过甚至显得有些空旷。

“接下来短时间没你的事，正常上学上班吧。”

虞烬掏出车钥匙，随口叮嘱句。

“嗯……”

林希应和着，忽然抬头，隔着小半个停车场望向另一边。

那里停着一辆惹眼的鹅黄色跑车，线条流利，价格不菲。而令人意外地是，诗怀禾在车前与一个男人交谈，两人说了几句，然后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你在看什么？”

虞烬点上一支烟，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过去：“哦……这样子啊。”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察觉到远处的视线，身体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和他们对视，并且礼貌地微微一笑。

鹅黄色跑车风驰电掣般从停车场消失。

“刚才那个人是？”林希声音平淡问道。

“城市治安署，暴恐机动队警司，兼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陈姜。”

虞烬随口答道，弯腰坐进车内：“也是我们在查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总负责人，近年来亚兰机关大放异彩的天才人物之一。”

林希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

“亚兰机关的天才，那就是小诗的熟人咯？两人什么关系？”

“别傻愣着，赶紧上车。”

虞烬身子探出车窗朝他喊：“有什么疑惑找她直接问不就好了，捕风捉影怀疑来怀疑去有意思吗？”

林希收敛念头，钻进虞烬的副驾，两人从城市治安署离开，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