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一切很正常，但是又很不正常。”

巷口的奶茶店边，黄昏怪盗团的三人团团围坐，手里一人捧着一杯便宜到极点的糖精冲兑的珍珠奶茶。

往来路过的街坊偶尔有和芙莲打招呼，她这个‘高考状元’可是在老街社区里出了名的。

此刻外头烈日炎炎，蝉儿拼了命地嘶叫，时间被确定为某个高考结束后暑假。

小诗和芙莲不知道什么叫高考，经林希简单解释后，明白是与黄昏城每年的大学录取考试类似的事件。

只是黄昏城对录取考试的狂热，远不如这场试炼梦境中的高考。

试炼压制了他们的源光，意味着试炼内容与战斗无关，可目标呢？

主线任务也没有，目标也不给一個，鬼知道接下来要干啥呀！

“那个……”

小诗咬着奶茶吸管，突然开口。

林希和芙莲纷纷转过头看她，只见她慢慢说：“我在‘我’的卧室桌上，发现了两张游泳馆的门票，日期是今天。”

她从丑不拉几的校服口袋里抽出两张纸片，在手中晃了晃。

“我这边倒是没发现类似的东西。”

林希摸了摸下巴，不经意朝小诗那边瞥一眼：“这就是唯一的线索？”

察觉到眼神，小诗用手腕护在胸前，红着脸颊瞪他一眼。

“可没线索说明，两张票是‘我’和‘你’约好去游泳！”

她这样说道。

芙莲歪了歪头，举手插话：“可这里有三个人耶！”

林希摸了摸她的脑袋，慈爱笑笑，没有说话。

傻孩子，这还看不明白吗？

在试炼里，‘林芙莲’是林希的姐姐，人家青梅竹马的暑假约会小情趣，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不可能丢下芙莲，和小诗两个人真的去游泳。

现在是试炼时间，林希还分得清轻重缓急。

于是三人又沿着种满银杏树的石板路老街道前往门票上的地址的游泳馆，试图寻找线索。

小诗和芙莲讨论这些树的品种，还有街上种种与黄昏城截然不同的景色，林希没有插话，同样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游泳馆开在一个百货大楼的商场旁边，这里有家电影院刚开张，红毯与电影海报铺满了整条路。

才走到百货大楼门口，芙莲便不由自主停滞下来。

她指着电影海报：“你们快看这个！”

即便没有她的惊呼，林希和小诗也同时发现那张海报。

原因无他，海报的内容，实在是太过引人瞩目。

【神机大战】

海报顶端写着四个炸裂的艺术字，而下方则是几架机器人混战的剪影，机器人中不太显眼的其中一个，赫然与源界中他们追逐的‘巨人’完全相同。

“神机？”小诗目光定格在这两个字上。

“大战？”芙莲望着张力十足的海报画面遐想。

唯有林希心中一凛，冒出另外的猜测。

‘那种巨人……数量不止一个吗？’

“源界里的奇观怎么会以这么奇怪的形式出现在试炼里？”他问。

小诗稍作思索：“应该与我们身处的环境有关，小秘仪通过我们的认知构建试炼场景，那巨人……或者说‘神机’经过时对源界环境造成了不可逆改变，或许这也影响了小秘仪的稳定性。”

芙莲左看看右看看，问出那个经典问题：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林希当即拍板，大步流星朝电影院方向迈步：“我去买票，先瞅瞅这个电影内容。”

没有人否决。

电影或许是小秘仪暗示‘巨人’本质的提示，这对信息匮乏的他们而言不啻于雪中送炭。

相比起来……试炼本身没那么重要。

“不好意思，【神机大战】今天的票已经买完了，最早是明早八点场的，您看可以吗？”

电影院大厅吵吵闹闹，收票窗口的售票员带着公式化笑容，说出残酷事实。

“明早八点？”

林希眉头一皱，还是付钱买了三张票，同时和售票员闲聊：“这场电影很火吗？”

“当然啦！”售票员一边出票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它可是划时代的经典作品，如果成功的话，足以改变世界！”

“如果成功……？”林希捕捉到关键词。

售票员如数家珍：“其实【神机大战】这部电影还不完善，拍摄中遇见很大困难，现在展现出来的只是边角料，用来预热市场的！真正的划时代巨作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上映。”

林希神色如常，接过票后说了声谢谢，扭头去与小诗和芙莲汇合。

现实中肯定不可能存在‘边角料预热市场’这种事，但在虚构的试炼中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这与真正源界中的‘巨人’有什么关联吗？

在暗示巨人的出现只是某件更大事情的前兆？林希暂时拿捏不准。

他回到两女身边，芙莲不知何时又抱着一桶爆米花吃吃吃。

她很珍惜能以少女形态吃东西的机会，哪怕只是在源界虚构的场景中，毕竟平日只能当个玩偶看着林希吃，再馋也没用。

爆米花将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只能含糊不清喊道：“林希，你回来了！”

林希把票分别递给她们：

“今天这场电影的票买完了，我怀疑是试炼故意这样设置。每个人拿着自己的票，如果今天剩余的时间出现变故，剩下的人明天也优先来看这部电影。”

小诗接过，仔细收好，微微颔首。

通常而言小秘仪试炼不会出现危险，就像游戏中的解密关卡一样，主要考验智商而非武力。

可变故还是有可能发生，比如某些不可抗力因素让三人分开，或者将其中某人困住。

收好票后，她才主动开口：“我刚才和芙莲姐姐商量了一下，依旧决定去游泳馆看看，找找线索，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分头行动。”

林希：？

他用手指着自己：“那我呢？再去买一张票？”

小诗毫不犹豫摇头，故作正经开口道：

“游泳馆很可能是个‘关卡’，我们最好不要三个人同时被困在里面，试炼的空间还很大，你可以去尝试找找边界在哪里。”

理由让人无法反驳，只是微微泛红的耳垂暴露了她的害羞。

林希眼珠一转：“那为什么不是我和你去游泳馆？”

小诗早早想好了应对，马上答道：“芙莲姐姐不具备单独解密的能力，必须由你我其中一人照看，放她一个人在外面，没法令人放心。”

“我很厉害的！”

忙于往嘴里塞食物的芙莲嚷嚷抗议，但却没人理她。

林希恍然大悟似的又问：“那为什么不是我和她一起去游泳馆？要说照顾她的话，我明显更擅长，而且配合度也更高。”

看他明知故问，小诗脸蛋气鼓鼓膨胀起来，噘着嘴瞪他。

见状，林希赶忙轻咳一声：“那就这样定了，我待会儿去其他地方逛逛。”

“嗯。”

小诗发出冷哼，抓着芙莲的手转头就走，后者爆米花都还没吃完。

看着她们远去，林希露出会心笑容：“真可爱。”

……

他重新在电影院大厅里转了一圈，东张西望。

电影【神机大战】真的很火，院方为宣传花了许多心思，到处都能看见海报中的机器人形象。

其中一个莫约两人高的‘巨人’塑像单膝瑰丽，伸手抓向空中某处，仿佛渴求什么。

塑像极其精致，每一处细节都得到完美打磨，几乎是源界中那台几百米高的庞然大物等比例缩小。

林希在正面站台前看清了介绍中的‘巨人’名字——许佩里翁。

他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身边传来哭声和谈话声。

“哇！星星！星星！”

某妇人怀中抱着仅有几岁大的小孩子哄不好地哭起来，妇人则忧心忡忡与另一个妇人闲聊。

“那个玩具雕像的顶上我记得还有个小人，怎么不见了？我家宝宝可喜欢了。”

“害，这你就不知道，被人偷了！”

“偷了？偷小人干什么？”

“我家表弟的同学的妹妹的男朋友在电影院工作，听他说那小人外表可是镀了一层真金！融下来可以卖不少钱呢。”

“真的假的？真金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光天化日展览？”

“问题之前谁也不知道啊，谁没事会去偷小孩子的玩具？”

“那犯人抓到没有？”

“还没呢，据说啊是那个……”

她们窸窸窣窣走远，林希再度望向‘许佩里翁’伸出手掌的方向。

仔细看那里有个断口，立在上面的东西似乎被人粗暴地掰下来。

他若有所思，随即也离开了电影院。

在试炼场景里大体逛完一圈，太阳也变成日渐西斜的状态。

自然而然地，没什么谈得上惊喜的收获。

林希手中可没有什么个人终端之类的通讯器，也不清楚小诗和芙莲状况如何，于是准备先回‘家’。

路过个家门口不大的小公园时，听见里面传来的愤怒喊声：

“就是你偷的！你还不承认！”

林希探出脑袋观察，才发现今天在电影院遇到的那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死死抓着一个比他大许多岁哥哥的腿裤，指着前面喊叫。

他手指的方向是另一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件完全不合身的宽敞白体恤，此刻浑身脏兮兮的。

男孩捏紧拳头，低着头憋红了脸，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旁边还围着几个混混打扮的黄毛，毫不在乎地以大欺小，推搡他肩膀。

“喂，把东西交出来，听见没有。”

“谁想到哪破玩意儿居然镀真金，我在街上见过你小子，是个惯偷，没想到年纪不大眼光还挺好嘛。”

“卖了多少钱？不对，你这个年纪有屁的销赃渠道，把东西藏哪了？”

“……”

推搡持续了几分钟，期间许多大人从公园门口路过，不过瞟见那孩子后，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没人上前替他说话。

男孩似乎花了很大功夫才酝酿起勇气，嚅嗫嘴唇说了什么。

面前的黄毛面露不满，把手放到耳边：“嗯？说什么，大声点！听不到！”

男孩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大了不少，但还是宛若蚊蝇。

“再大声点！你没吃饭吗！”

黄毛们哈哈笑着，不时拍拍他肩膀，敲敲他脑袋，哪怕男孩年纪比他们差了不止一轮。

最终，男孩鼓起全部力气，全身都在颤抖呐喊出来：

“莪从来没有偷过东西！”

“咚！”

拳头落到他脸上。

男孩被一拳打翻在地，黄毛扣了扣耳朵：“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老子耳朵都特么快聋了，你说没偷就没偷啊？老子已经没耐心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眼见即将上演狂扁小朋友剧情，林希叹了口气，于心不忍走上前去。

“喂，差不多得了，赶紧滚蛋吧。”

“你谁啊？”

黄毛们转过头来，不爽地看他。

“无名英雄，看不惯欺负小朋友的人。”林希活动拳脚，准备热热身。

不过那个抱着弟弟的男生似乎认识他，附耳与黄毛老大说了几句。

黄毛眼中敌意散去不少：“原来是高考状元的弟弟，失敬失敬……不过你也是住这附近吧？不认识他么，居然想替这小子出头？”

林希摇摇头：“不认识，但刚才听你们聊过几句，说他是个惯偷。”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明白我们这是惩奸除恶！”黄毛大言不惭：“年纪小小就敢偷东西，长大敢做什么我想都不敢想，必须狠狠‘纠正’他！”

林希没有理会，走上前几步：

“我只是觉得，他是不是惯偷，偷没偷东西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但几个大人欺负小孩，肯定不是什么好狗。”

“你！”黄毛怒发冲冠。

林希继续勾勾手：“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上前来挨顿毒打，然后滚开；要么咱们报警，让警察叔叔来处理。”

两种选择黄毛都不想，他们心里有逼数。

且不说眼前小子挺唬人，万一要是他们打了本年高考状元弟弟的事情传出去，肯定会被从重处理；要是直接报警，‘赃物’可能被警察直接收缴去。

——他们欺负小孩，可不是为了把赃物交给警察。

“啧……”

黄毛一脸不忿，还是老老实实收手，从林希身边擦肩离去。

抱着弟弟的男生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也跟着黄毛们跑开。

就这样，小公园暂时安静下来。

林希走到受欺负的男孩身边，慢慢蹲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林希看他遭受一拳的脸上已经泛起青紫色，从兜里掏出街上领的纸巾，想帮他擦擦泥土。

结果小男孩用力挥手把他递过来的纸巾拍开。

“不必了！”

他大喊一声，转身跑开，藏进小公园的滑梯底下。

林希悠悠收回手，没再多说什么。

他靠着小公园矮墙消磨时间，一直到橘红色的夕阳变暗，逐渐昏黄。

滋滋。

路灯发出轻响，然后乍然点亮。

这个时候才有系着牛皮围裙的中年女人怒气冲冲找过来。

“青！青！死哪疯玩去了？还不赶紧回家！”女人大声呼喊。

听见声音小男孩从滑梯底下钻出来，女人也同时看见了他。

见状，女人直直走过去，先毫不留情踢了他两脚，然后才用力揪住耳朵：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谁允许你今天出门了？”

男孩被女人揪着耳朵往外走，踉踉跄跄，嘴巴发出疼痛的呜咽，但没有反抗。

“而且还有人来说，你是不是又偷东西了？”

“我没有！”

“还敢顶嘴！”

女人又给他一巴掌。

在怒骂与辩解中，他们路过林希身边。

男孩求助般抬起头来，有话忍不住想脱口而出却又憋住，换成一句不大不小的：

“谢谢。”

女人转过眼来看一眼，似乎同样认出他来，难看地笑了笑。

他们走远了，林希没有阻止女人的打骂，等他们走远后弯下腰去，捡起一条断裂的玩具手臂。

接着，他双手插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

“青…吗？听起来是个小名。”

他默默思索，折身迈进亮着万家灯火的居民楼。

“我们还会见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