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祈身亡的那天，准备去与边望做一个了断？

林希蓦然联想很多。

“如果我没记错，鹿鸣祈学姐的灵堂上写着，她是在9月31日去世的对吧？”林希下意识向虞漪求证。

虞漪肯定地回答道：“没错，就是那天！距今不到三周。”

那就有意思了。

林希坐在公共长椅上沉思，轻轻摩挲下巴。

据特林德所说，边望作为目击者向暴恐机动队所提供的目击视频，其拍摄日期同样是9月31日，视频的拍摄地点，则是港区‘重生纪念公园’。

结合虞漪最新打听到的情报，已经能大致推断出9月31日当天的事情轮廓。

当天边望和鹿鸣祈有约，后者想与前者做个了断，于是双方约定好见面，见面地点是‘港区纪念公园’。

而两人在公园见面时，正好遇见同舟联盟的‘伺夜’与酆城会的‘血牙’大打出手，边望的义体眼球将全过程拍摄下来。

在这個过程中发生了其他变故，导致鹿鸣祈死亡，边望向学校请长假闭门不出。

事后暴恐机动队介入，发现‘血牙’的死与连环凶杀案有关，于是找到当时的目击者边望，后者向暴恐机动队提供了义体眼球拍摄的视频。

以视频作为物证，暴恐机动队逮捕了‘伺夜’，最终同样因为这份视频，无法对他定罪。

这段推理里，其实涉及到好几个矛盾点。

第一点，边望和鹿鸣祈为什么要约定在‘港区纪念公园’见面？

港区的‘重生纪念公园’是十几年前‘港区陷落’后新港区重建的纪念公园，位于港区正中心位置，很早以前就沦为流浪汉的聚居地，即便港区本地居民都不愿意靠近。

那可是个混乱的地方。

边望是体面人，名校毕业、受人尊敬的中学教师、住在寸土寸金的海滨区高级公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这种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踏入过港区几次，更何况专门跑到公园去。

鹿鸣祈也是同理。

虽然只是被家族安排进行联姻的二小姐，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人上人，怎么看都和港区扯不上关系。

他们两人间，是谁提出在‘港区纪念公园’这个地点见面？

在公园见面，对提出者而言有什么深意和好处么？

第二点，两人为何那么巧在公园遇见‘伺夜’和‘血牙’的战斗暂且不论，边望录制目击视频的时候，鹿鸣祈在哪里？

如果边望去公园是与鹿鸣祈见面，视频第一视角中应该出现过鹿鸣祈才对。

为何特林德在提供情报时没有提到这一点？

他作为一个能把机密情报拿出来卖的渎职干员，没有理由替暴恐机动队隐瞒细节，林希倾向是边望拍摄的视频中根本没有出现过鹿鸣祈的身影。

可能性一，鹿鸣祈爽约了，当天根本没去现场；可能性二，边望去公园根本不是为了与鹿鸣祈见面。

可如果不是和鹿鸣祈见面，边望为何要专门跑到港区去？

第三点，伺夜与血牙爆发战斗的原因。

此前林希遇见过伺夜手下的小弟，又和虞烬讨论过伺夜与血牙之间的冲突（154章和155章），从当时交谈中可以得出结论，同舟联盟与酆城会虽然敌对，但双方都将冲突限制在一个可控范围内，并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当时虞烬说过，同舟联盟不愿意见到‘伺夜杀死血牙’这件事，因为这让双方的冲突等级上升了一个台阶，如果不想全面对抗，同舟联盟必须给酆城会一个合理的‘交代’。

这里的问题是：伺夜真的把握不住分寸么？

他可是同舟联盟直属组的组长，黄昏城同舟联盟的高层，帮派战略这种东西应该门清才对。

在这种情况下，伺夜有什么必须杀血牙的理由么？

没有的。

所以在边望拍摄到的视频中，伺夜只是将血牙重创，旋即便不再管他，没有追击。

这说明伺夜知道做事分寸，杀死血牙者另有其人，与同舟联盟无关。

那他为何要在被治安署找上门后承认杀人这件事，甚至想要留在监禁室不愿意离开？

而且他和血牙两人，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打起来？

想到这里，林希暂时停止深入思考，揉了揉眉心。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漩涡中汹涌的涡流让人应接不暇，案件全貌疑点重重啊。

他没有藏着掖着，将猜测与情报和虞漪做了同步，很快虞漪表情也变得和他一模一样，杵着下巴坐在长椅上眉头不展。

“学弟，照这么查下去根本不可能把真相查清楚，明明已经有了重大进展，问题怎么反而还越来越多了。”

虞漪郁闷地嘟嘴，感到脑子不够用。

“慢慢来吧，至少有继续调查下去的思路，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林希叹口气，慢慢制定计划。

首先，边望是关键人物，首要行动应该是找他问清楚当天的情况，他去公园是否是与鹿鸣祈见面？他是否知道鹿鸣祈已经死亡这条信息？

其次，假如血牙与鹿鸣祈都是被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团伙’杀害，那重点就是要搞清楚伺夜为何要主动背上‘杀死血牙’这口黑锅。

目前一切乱流的核心问题，搞清楚这两点，刚才的全部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虞漪对林希的计划无异议，她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两人思路基本一致。

喝完奶茶，从酆天门中央大街的长椅离开之前，虞漪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倏地停顿。

林希回头望她：“怎么了？”

“学弟，我想起一件事情。”

虞漪手指轻轻敲自己脑袋，“9月31日那天好像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和案件相关的事情。”

林希一愣，眉头微皱：“什么事？”

“等我找找……有了！”虞漪从个人终端翻出一张新闻报道，“媒体发布的讣告，当红偶像‘喜多素世’于9月31日死亡，年仅十八岁。”

……

『深蓝之城』天鹅绒堡，清晨。

佟雅人在酒店餐厅简单吃过早饭，还贴心给诗怀禾打包了一份，提在手上。

她的闺蜜这几天成了高峰论坛上的红人，得到许多权威研究人员和老教授的青睐，连黑天鹅大学的免试入学邀请都收到好几份。

诗怀禾昨晚接受黑天鹅大学校长邀请，参加一个私人性质的赏月茶会，直到深夜才回来，现在还在补觉。

黑天鹅大学校长是当今科学界的权威，也是赫赫有名的高级辉耀者，只有入得了他眼的青年俊彦才会收到私人茶会邀请，这份邀请代表着辉耀者科学界的承认，未来前途一片坦荡。

走在路上，佟雅人心里不禁感叹，真正的天才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当然，也发自内心替朋友高兴。

今天是她们这趟旅行的倒数第二天。

迄今为止诗怀禾还没有接受任何人物或组织的正式邀请，于是旁敲侧击的人，纷纷找到佟雅人这里来。

“早上好，佟雅人同学。”

“早上好，阿莱克斯老师。”

佟雅人在等候酒店电梯时，遇见了高峰论坛的主持人、曾在七城学园兼任物理教师的阿莱克斯教授，两人随意交谈起来。

“你们能来参加这场峰会我很高兴，对科学与未知的探索，少不了未来的年轻人。”

阿莱克斯教授看起来很老了，身躯岣嵝，脸皮充满褶皱纹路，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不过精神势头很不错，目光炯炯有神，还没有失去作为科研人员的锐气。

“有兴趣来我的研究所实习吗？”他问。

佟雅人礼貌微笑，公事公办地回答：“抱歉老师，我也不清楚怀禾的想法，不过我会向她转达您的意思，同时也替她感谢您，很荣幸接到您的邀请。”

阿莱克斯教授摇了摇头：“佟雅人同学，我没有提诗怀禾同学的名字，而是在问你。”

“问我？”

佟雅人手指指着自己，有些意外。

她就是个来打酱油的，这几天只是偶尔陪诗怀禾听了几场讲座，其他时间都在天鹅绒堡逛街疯玩、大手笔消费，怎么会有人来专门邀请她？

阿莱克斯教授态度很坚定，不像在开玩笑：“没错，你。”

佟雅人讪笑，连忙拒绝：

“教授，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我本人学业不精，对航空科学也知之甚少。根据家里的安排，已经决定好从七城学园毕业后，到维尔蒂纳大学进修商科……”

“这些我都知道，也不在乎。”

阿莱克斯教授挥手打断，直勾勾盯住面前的少女：“重要是你自己怎么想的，佟雅人同学。”

“我……”

佟雅人不明所以，她的想法当然和刚才说出口的一样。

对于很早就被安排好的未来，她并不抵触。

毕业升学，到维尔蒂纳大学读商科，大学期间涉足家里公司的生意；大学毕业后与未婚夫完婚，两家企业强强联合，进一步拓展业务市场；年纪合适后放权，将公司交给信任的职业经理人，自己则为传宗接代做准备；至少怀孕三次，确保两家公司未来都能有合适的继承人……

佟雅人的母亲是这样过来的，她的外婆和奶奶是这样过来的，她认识的同龄伙伴，除开诗怀禾之外也是这样过来的。

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不用碌碌无为地奔波，不用为生活费尽心神。

她有足够的时间和钱财培养自己的爱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所付出的不过是对婚姻自由选择的权力。

最多还需要在权力斗争中勾心斗角，可那些只是简单的调剂，她还有未婚夫和家族兜底，哪怕再失败也不会落入凡尘。

“我很看好你的天赋，这份天赋不应该受到埋没。”

阿莱克斯教授并未多说，而是递出一张名片，名片上只有简单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如果你有到我的研究所实习的想法，可以打电话联系我，在我的研究所，你能接触到从前闻所未闻的最新科技前沿，我保证。”

佟雅人接过名片，收入随身的女士包内：“谢谢，教授。”

阿莱克斯教授微微摇头，换了个话题：“佟雅人同学或许还不清楚，你的未婚夫裴谒先生以太古科技集团的名义投资了我名下研究所正在进行中的项目。

但他不懂技术，也不关心科技进步背后的重大意义，裴谒先生和研究所的前任合作者一样，只关心产出、成本、对比优势和利润率，我其实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甚至可以说讨厌。”

他略微停顿片刻：

“但你不同，佟雅人同学。我做过你的任课教师，认为你能明白研究与探索的目的，也清楚科技进步的最终目标是为了给所有人带来更好、更便利、更安全的生活，而非制造垄断，帮助剥削。

我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意义重大，一旦成功将打破摇篮星物理法则的封锁，实现普通人类也能仰望星空的目标。

为此我需要志同道合者的帮助……研究所与太古科技集团往后是亲密的战略合作伙伴，对于实习这件事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或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静候你的答复。”

电梯门开了，阿莱克斯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佟雅人的笑意和礼貌保持到最后一刻，直到电梯门关闭，拳头才突然握紧，抿住嘴唇。

她就知道，什么‘看好你的天赋’、什么‘重要是你自己怎么想’，通通都是屁话。

阿莱克斯教授会邀请她，完全是因为太古科技集团的投资。

他想制衡裴谒的影响力，想拿研究资金但不按照投资者的意愿修改研究内容，所以才会不停给自己戴高帽，希望拉她成为实习生。

因为佟雅人是裴谒的未婚妻，二者门当户对，涉及研究所不算僭越坏规矩，却又有制衡裴谒的能力。

“呼……”

佟雅人深呼吸，又拿出阿莱克斯给的那张名片仔细看了几眼。

不得不承认，老教授看人很准，而且眼光毒辣。

佟雅人拒绝不了他的邀请，因为想要保护诗怀禾，她也亟需制衡自己未婚夫的手段。

联姻只是联姻，无论联姻双方地位多么般配，无论双方对彼此最初多么满意，最后也只会回归到赤裸的利益上来。

裴谒肆意插手她和诗怀禾之间的私事，是想确定夫妻关系中的主动权，她和裴谒分别代表着两家庞然大物的公司，夫妻关系的主动权决定了在这个以婚姻为联系构筑的商业同盟中，未来两家公司谁占主导。

佟雅人不想让诗怀禾成为裴谒践行商人野心的牺牲品，也不想被他肆意妄为拿捏。

阿莱克斯教授的橄榄枝，像是打瞌睡时主动有人送上来的枕头，她无法拒绝。

佟雅人目光落在名片正面，却发现上面印着的名字并非阿莱克斯本人。

“维尔蒂纳大学终生荣誉教授，天文学院前院长，勒内教授……”她将名片上的文字默念出来。

“是阿莱克斯教授的导师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