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号内部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划分，光照恒定。

不过绝大多数船员保持了默契，以舰内原子钟标记的母星时间来划分昼夜，在夜晚时分，大多数人都已经返回自己的房间中。

“总感觉上好安静啊，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芙莲的感叹声从狗狗车夫之一的‘捣蛋’口中传来，看狗车夫发卡狷狂邪魅的表情，林希总觉得这才是芙莲的本体。

林希与妃妃迅速穿过B区公共大厅，目标的A区通道近在咫尺。

“我们已经就位，你们那边呢？”他对准狗嘴询问道。

“随时可以发动，我会尽最大全力攻击禁闭室，搞出点动静来。”小诗的声音随之传来，“准备好马上开始吧。”

“你随时可以动手。”

林希压低身体潜伏，藏在粗厚的圆柱后面。

叮~

“警告！警告！B-200室遭到不明袭击，请所有船员在自己房间等候，不要外出。”

“警告！警告！请所有船员不要外出……”

尖锐的舰内广播骤然响起，林希与妃妃对视一眼，前者轻盈落在封闭的A区通道门口，伸出左手。

机械门禁须臾间洞开，两人猫着腰钻入其中。

整个过程很顺利，没有遇见任何游荡的其他船员，也没有搞出任何动静来。

在传送带通道运行的过程中，林希又向小诗那边询问：“情况怎么样？”

“已经顺利撤退，回到房间了。”小诗很快回答，“不过遇到個特别的小问题。”

“什么问题？”

“嘉明不见了，在我攻击禁闭室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里面。”

林希眉头一挑，嗅到危险的味道：“是逃跑了么？辉耀自救会的手笔？还是说有人在看到我们的预告信之后产生了别的念头，想要将计就计？”

“先按我们的计划继续。”妃妃打断他的思索，“即将进入舰桥，注意力集中。”

作为真正的合格怪盗，此次潜入由她指挥。

林希颔首，遵照她示意的手势，压低脚步无声息地朝舰桥入口右侧的死角滑进去。

按照公开的盖亚号地图，他们的目标是舰桥最高处的舰长指挥室。

无论他们要保护的对象‘舰长’本人是否在指挥室里，都肯定会留下线索和痕迹。除此之外还有关于这艘巡星舰返航的理由，所有船员缄默不言的幕后故事。

A区舰桥同样空无一人，他们与其说是在前行，倒不如说是在沿着走廊奔跑。

二者推开舰长指挥室的大门，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办公桌，以及隶属于舰长的高大椅子。

“呼……”

林希喘了口气，闻见空气中的灰尘味道。

乍看上去，这里什么都没有，舰长、防备、线索、资料……只是一个废弃许久的空房间。

“等等！”

妃妃在门口叫住他，指了指办公桌前面待客用的沙发。

沙发底下铺了地毯，可现在地毯边缘的地方，有暗褐色的血迹冒出来。

林希止步，慢慢走上前去，看见一具倒在地上的苍白尸体。

尸体嘴唇乌紫，嘴角上扬带着心满意足的淡淡笑意。

他双手交叉环在身前，掐住自己的脖子，看样子似乎就是这样活生生自己把自己掐死。

对他而言，死亡似乎并不痛苦，而是一种解脱。

“是嘉明。”妃妃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污，表情淡然而平静，“他从禁闭室失踪后就出现在这里，有人杀了他，还特意把尸体留下。”

林希点了点头，注视嘉明祥和的笑容，并未放松。

没有人能自己把自己掐死，除非有人催眠了他，为他营造出一个特别的幻境。

至于嘉明为何会出现在舰长指挥室，是谁把他带到这里，都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先找线索吧。”

他思索一瞬后说道，“尸体和现场我们不要碰，不管是谁杀了他都与我们无关，我们的目的是资料，不能陷入别人的节奏。”

妃妃没有异议，两人绕过沙发与地毯来到办公桌前，只看到空旷桌面上显眼的金属凸起，某个机械装置就藏在桌面之下。

既然是机械装置，就可以被‘许佩里翁’解析。

他当仁不让走上前，伸出左手。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舰长指挥室门外忽然传来低哑的开锁声。

林希立刻反应，但妃妃更快。

她一把扯住林希脖子，两人无声地翻滚落地，藏入舰长办公桌底下的凹陷中。

林希只觉得沁人的香气扑入鼻尖，带着少女的温热与光滑触感，令他头晕目眩。

此刻是他在下，妃妃在上的姿势。

仓促间，妃妃单手杵在他耳边支撑，一只腿从蜷起膝盖抵住他的小腹，另一只腿正巧从林希双腿中间穿过，与他大腿内侧紧贴。

两人收敛气息，全神贯注倾听外界动静，然后四目相对。

“……”

温热的男性鼻息打在妃妃脸上，令她从脖颈往上升起一抹绯红，朝旁边别过脸去。

林希也侧过脑袋以示清白，可圆嫩细白的手指就在嘴唇边，怎么也避不开。

就在这突然的亲密接触中，舰长指挥室的大门再度被推开。

“这一路太顺利了，小心有诈。”

首先开口的是一道严肃的女声，听起来中性化有种烟嗓的感觉。

“禁闭室那边似乎出现了不小的动静，似乎是今天在公共大厅散发小卡片的人搞出来的。”一道轻佻的男声暗自发笑，旁若无人随意地说道。

“你还有手段能监视禁闭室？”

“忘了吗，我投靠了塞弥拉，女王陛下愿意给麾下骑士一些小便利。”

两人交谈着，往舰长室里面走进来一些。

林希察觉到单手支撑身体的妃妃有体力不支征兆，手指在颤抖，随时有可能倒下来。

于是他主动伸手落在了妃妃的小腹上，少女霎时瞪大眼睛。

“哦？看来有人比我们抢先一步，已经来过这里了。”后来者中的男性脚步停顿，显然也发现了嘉明的尸体。

“嘉明？他不应该在禁闭室么，怎么会死在这里？”女性困惑不解问。

“肯定是有人把他带到这里，甚至是发出邀请让他自愿走到这里。”男性开始毫不在乎地翻动嘉明尸体，“自杀，自己掐死自己，有人给他一块‘蜜糖’，他含着笑吃下去了，死的毫无痛苦。”

“你是在说舰长么？”女性声音变得凝重，“我记得他叫嚷过，要见舰长。”

“可能是舰长本人，也可能什么东西冒用舰长的名义。”

男性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拍手声在舰长指挥室中清脆回荡：“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们连舰长是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怀疑舰长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某种代称。”

“我们很显然没时间闲聊。”女性对男性很不满，“除开我们还有其他人在找舰长，这里是最明显的线索，随时可能再有人来。按你说的千万不能在这艘船上释放源光之种的力量，那我们会很被动。”

“的确。”

男性似乎闲聊够了，迈步走到办公桌前，“拷贝完资料后回去再分析吧，虽然我不抱希望，但既然你坚持这里能找到线索，那还是应该认真一些。”

“拷贝后记得毁掉，独一无二的情报能为了我们带来进度优势。”女性提醒。

林希放在妃妃小腹上的手掌逐渐用力，替代她彻底支撑不住的手臂，帮她撑起身体。

慢慢的、慢慢的，妃妃上半身缓缓落下，完全趴在了林希身上，两人中间不再留下缝隙。

林希手指又绕过她的腰肢，摸到后腰的脊椎骨，让妃妃忍不住一激灵。

‘不能让他们拿走资料，等会趁他们不注意，动手偷袭。’

他竟然在她的后腰用手指写字！

妃妃强忍娇羞，下巴微微在他肩头点了点。

后来者中的男性靠近到办公桌前面，伸手触摸办公桌上凸起的装置。

微弱的机械运行声音响起，男人插入的U盘开始拷贝资料，而他本人似乎也慢悠悠走动着，想要绕到办公桌另一边来。

恰在此刻，一道红光骤然在舰长指挥室内凭空浮现。

林希与妃妃这个角度只看得见逸散的光芒，无法看到全貌。

机械合成音突兀响起：“一个辉耀者，还有半使徒。就此离开，没有人会受伤。否则……你们都会死！”

“哦？你是……盖亚号AI中枢么？竟然在舰长指挥室还留有接口。”

男性忽然感兴趣地笑了起来，“很抱歉不请自来，主要是我们自休眠仓清醒之后一直没听到舰长的消息，不禁有些求知心切。”

“能告诉我们舰长去哪里了么？”女性也开口询问。

回答他们的只有沉默，旋即一阵特别浓郁的红光再度迸发。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盖亚号的船员，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违规，但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僵持持续中，藏在办公桌脚下的林希咽了咽口水。

他们还没被发现么？还是说后来者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才会受到AI中枢的针对。

“呵呵~”

对峙片刻后，男性的笑声再度响起，“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祝今晚大家都能做个好梦。”

他取走仅仅拷贝到一半的U盘，和女性同伴两人没有和中枢AI爆发正面冲突，选择潇洒地退走离开。

舰长指挥室陷入安静，蔓延的红光停留了一阵，之后也伴随低频率的闪动黯淡消失。

似乎双方到最后都没能发现藏在桌底的怪盗两人组一样。

确定环境安全后，妃妃第一时间从林希身上爬起，从桌底钻了出来。

“真的没有发现莪们吗？”

她拍了拍衣服，望向办公桌面上那个金属凸起，惊异的发出疑问。

可预想中的回答并为到来，妃妃转过头才看见林希居然还躺在桌子下面，闭着眼睛正在感受什么。

“你还在回味？赶紧起来！”

红霞一下子飞满脸蛋，她羞恼地娇呵道，然后用力踢林希的小腿。

“痛！停！”

林希捂着腿从桌子下站起来，揉了揉脑门，头昏脑胀的样子：“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他确实没有猥琐到都结束还在回味感受，只是在红光消失的前一刻，他在B区公共大厅曾听到过的幻响居然又再度出现，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

“我在这里。”

“帮帮我，学弟。”

“好黑啊，你听得见吗？”

“……”

连续不断重复的话冲击着，让他脑袋瞬间宕机，连爬起来都忘记掉。

不过妃妃却没理他，板着脸捏紧小拳头自顾自走到门口去，看样子刚才的事情给她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坏印象。

见状林希哭笑不得，干脆地说了句‘对不起’。

“事急从权，还是赶紧找线索和资料吧。”妃妃双手抱胸冷淡回应，“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

林希摊手，希望她不是在嘴硬，然后再度望向桌面的金属凸起。

这回没人干扰他伸出左手，‘许佩里翁’发动，桌面下的机械装置变形重组，将储存原始数据的硬盘给吐了出来。

硬盘到手，林希也不多说，对妃妃点头：“走吧，回去再分析。”

两人绕过嘉明的尸体，关上舰长指挥室的门，原路返回。

……

在一片无尽而空旷的黑暗中，虞漪双手合十握在身前，看两人离开舰长指挥室后，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已经大致搞清楚目前的处境。

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架机器，庞大的机器，看不清外界，只能看清身体中的一些区域。

在这些区域中虞漪看见了林希，还有自己好朋友妃妃的身影，于是总会忍不住想呼唤他们，也为他们提供帮助。

“刚才是指令吗？”

她以鸭子坐的方式坐在黑暗中，身体后倾，“我想帮助林希他们的想法，让身体里的机械的一部分产生了反应，呼唤出那个冒红光的家伙。”

“我现在到底是谁？又身处哪里？林希到底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不能找到我？”

虞漪忍不住有点胡思乱想。

她的身体是金属，已经快有一整天没吃饭了，却感觉到不到饥饿。

不仅如此，其他生理特征和渴望也似乎全都消失了，她不会困、不会疲惫、不会想要上厕所。

最开始她以为自己变成了辉耀者，可辉耀者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黑暗无穷无尽，但她的可活动空间很小，几乎就是刚好能舒展开手脚的距离。

完全没有任何头绪的虞漪任由自己的身躯倒下，躺平望天：

“学弟，妃妃，你们到底听不听得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