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铛。
玫红漆色木门后的铃铛清脆作响,酒吧中放着舒缓的音乐,空调调整到令人适宜的程度。
客人与酒保隔着吧台闲聊,偶尔的酒杯碰撞听起来也显得轻松愉快。
“老爹,我回来啦!”
推开门后,虞漪懒散地将声音拖长,慢悠悠呼喊。
林希跟在她后面走进酒吧,率先挥手打招呼:“晚上好,虞老板。”视线转到吧台长椅上的人影,“还有凛姐姐。”
青木凛噙着微笑向他举杯,戴满珠光宝色的手指抚过腿上猫咪的皮毛。
“喵~”
那是一只真猫咪,而非伪装成猫咪形态的波茶。
虞烬一如往日沉稳,边将玻璃杯擦得锃亮,边对虞漪点点头:“你先到后面去休息吧。”
“哦……”虞漪很想留下来旁听,眼巴巴扫过林希背影。
青木凛抓住林希的手臂,对她挤眉弄眼说道:“他先借姐姐用一下哦,放心啦!很快就还你。”
于是虞漪多犹豫两秒,还是乖巧走开:
“好吧,青木阿姨,再见。”
“阿姨……”
青木凛额头冒出‘井’字,还是和颜悦色地挥手送她。
直到虞漪脚步声消失在酒吧后台的楼梯上,整张脸才瞬间垮塌下来:“现在的小姑娘真没礼貌,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看起来很老么?”
“凛姐姐您女儿都比我大两岁,就别装嫩了。”
林希自然而然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侧着身子朝吧台两边的人问:
“找我来做什么?”
“当然是奖励,或者说…补偿。”
青木凛笑眯眯的,看起来像是喜欢捉弄邻居家纯情小男孩的媚态人妻。
吧台后酒保打扮的虞烬放下玻璃杯,深呼吸口气,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鞠躬四十五度:“作为一位父亲,我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感谢你保护了我的女儿。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若有所思,万死不辞。”
“呃,别这样别这样,虞老板。”林希惊呆了,连忙出声,“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种言重的话?”
虞烬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谁和你一家人!以后离我女儿远点!”
林希:……
哥们儿你这光速变脸可够快的。
“咳。”虞烬轻咳一声,恢复平静:“抱歉失态了,一码归一码,我说出口的话,就不会收回。”
他丢给林希一罐冰镇的苏打水,投掷手法像是要扔手雷把拐走女儿的男人炸死。
林希接过易拉罐,拿在手里左右摇晃:“谢了。”
趁他拉开拉环的时候,旁边青木凛再度开口,主动挑起话题。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嗯?”林希扬眉,“比如呢?”
“比如在刚刚结束的事件里我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有什么目的,又是抱着何种居心推荐你到这间酒吧兼职。”
林希仰头痛饮,喉头蠕动。
几秒后才用手掌抹掉嘴边的水渍:“你们把我叫来这里不就是想说这個?我哪怕不问二位也会主动说出来。”
“机灵的小家伙。”
青木凛很满意,双手环绕在胸前让原本便夺人眼球的特征更加挺拔。
“不如来当我女婿算了,咱们也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林希脑中冒出青木妃那的身影,双手抱起,认真点头:“嗯,这是我的荣幸。希飘零半生,只恨未逢软饭,凛姐姐若不弃,希愿拜为岳母。”
青木凛笑着点头:“但是我青木家家规很严,不允许和其他女孩子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哦,那还是算了。”
林希放下手,丝滑小连招看得旁边虞烬嘴角抽搐。
青木凛放下手,端起酒杯轻抿小口,旋即才叹气:“可惜了,像弟弟这样的角色,在黄昏城可不多见。敢于直面源初之神威光的辉耀者,放眼七城联盟内也寥寥无几。
利用你去参与到这起连环杀人案里,的确是近段时间我做过最正确的决策。”
多少真心话是在漫不经心间开玩笑般说出来,冰冷直接的‘利用’二字,在玩笑冲淡严肃氛围后,直接脱口而出。
林希并没有生气,或者说这件事他早就已经明白,只是平静反问:
“姐姐为什么选中我呢?在波茶主动把我介绍给你之前,我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不,林希弟弟,我可是很早就认识你了。”
青木凛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她手指放在唇边,像是思索回忆:“嗯……大概是从你在七城学园入学的第一天起开始的吧,当然那时注意到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妃那。”
青木凛玩味地笑起来,有些夸张地说:
“那时候你应该才成为辉耀者不久,在学校和别人发生冲突时使用了源光之种的力量——很有趣不是么?一个智械帝国新乌托邦的居民,不远万里来到黄昏城留学,而他本人居然还是个新人辉耀者。
如此有趣而又特别的身份,难道不值得让人多观察一阵?”
听对方这么一说,林希顿时想起来了。
他是通过莫婕认识青木妃那的,那时并不知道后者是辉耀者,只把她当做身材很下流的学姐。
“再往后,观察到有趣的事情越来越多。比如阿克那家伙居然在保护你,比如你进步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还和‘燎原’起了冲突。”
青木凛翘起丰腴的大腿,挺直了腰朝他凑近:
“因此,你是特别的。非常…非常……特别。”
“所以凛姐姐才会主动接近莪吗?”林希叹了口气,“借着和波茶那家伙的关系,主动推荐我到这间酒吧打工,一切都算计好了。”
“其实在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青木凛往后仰,原本挑逗的声线重新变清冷:“我推荐你到虞老板这里打工,仅仅是想着初步接触。毕竟我对你不了解,既不清楚你的特别源自哪里,也没想到我们是否有合作的可能,算随手下的一步闲棋。
可是后续局势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也完全没想到林希弟弟你会卷进其中,还发挥了关键作用。”
林希摸摸头,随意地轻咳一声:“很惭愧,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青木凛对半大男孩的故作矜持翻了个风情的白眼。
她打开手提包,将一份装订严苛的纸质文件顺着吧台推过来:
“无论结果如何,你卷入事情的起点都因我而起。既是为了弥补我们的关系,又是对你在整起事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奖励,请收下这个。”
林希疑惑瞥她一眼,低头阅读纸质文件顶头的粗体黑字。
[维尔蒂纳不动产产权证明书]
他吓了一跳,咂舌问道:“这是……”
“你现在居住的那套公寓,我买下来了。”青木凛微笑答道,“本想用更贵重的报答,可贸然需要搬家的话,弟弟也不太好和家里人解释理由吧?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
她变魔术般再度掏出第二份和第三份文件。
[七城学园全额奖学金扶持发展证明],以及[亚兰机关正式会员申请书]。
“七城学园的全额奖学金名额很少,金钱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环,更多是荣誉象征。全额奖学金得主可以在升学时自由挑选七城联盟内大部分高校的大部分专业;亚兰机关正式会员则是对林希弟弟你现在身份的洗白,随着辉耀者等级提高,除开暗处的身份外,也需要明面的人脉和渠道吧。”
青木凛拍了拍手,继续往下说:
“加在一起,并不是多么贵重的谢礼。不过是我个人权限范围内,在帮你隐藏身份、不引起有心人关注的前提下能拿出最合适的部分。”
林希沉默。
这些东西不是雪中送炭的奇珍,却也的确能帮他免去很多烦人但免不掉的微小麻烦。
半晌后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幽幽说道:“还真是无法拒绝的礼物。凛姐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没什么。”
青木凛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饮尽,“只是不想因为抠抠搜搜的态度失去一个有潜力的朋友,况且我和阿克在很久以前关系不错。”
林希没有矫情推辞,径直在三份文件上都签下字,毕竟都是他应得的东西。
签完后他才有空余问:
“说起阿克,在那夜结束后,凛姐姐见过他么?”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
青木凛摇头,目光上扬似乎穿过棕色的天花板,落至遥远时光的彼方。
“他应该很忙……不过等事情结束,会回来的。”
……
无垠海。
一艘小型捕捞船飞扬着汽笛,划破海浪归港。
桐瑟湿漉漉的头上裹着干毛巾,对船东高呼感谢:“谢谢你载我们一程。”
“举手之劳,女士。”船东是个被太阳晒到黝黑的中年人,咧开反差极其明显的洁白牙齿:“每年都有许多在无垠海上落水遇难的人,这里的鬼天气就是这样,可能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刮起风暴,经验不足的人出海很危险。”
“还请载我们到附近的城市,或者检查站。”桐瑟诚恳说道,“我们会支付相应的船费和救援费。”
船东爽朗挥着手:“哈哈哈,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可不是为了报酬才救你们,对渔民来说如果看到有人落水却见死不救,一定会被海洋诅咒,死在风暴天灾里。”
“谢谢。”
桐瑟最后道谢,折返回到船舱。
阿克浑身湿透靠在墙角,闭眼咬牙,疼痛没能改变他的表情,只是脸皮在神经控制下不自主抽动。
“那个船东不是渔民。”他喘息着说道,“从他的语气和细微习惯来看,比起渔网更习惯握枪,杀过不少人。应该是违禁品打捞员或者走私犯。”
“哪又如何?”
桐瑟听到他声音蹲下,“他救了我们,还让我们搭顺风船,其他的事情重要么?”
“就算没有他……”
“我知道你淹不死。”桐瑟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但我这个老家伙可不想陪你在海水里游几百海里上岸。”
阿克勉强睁开眼看她,又重新闭上:
“我可没有拜托你和我同行。”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改改嘴硬的毛病。”桐瑟看着他有些无语。
她粗暴将阿克按在地上,脱掉背心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精悍脊背。
脊背中间有一条纯黑色的金属脊椎,像钢铁异兽那般寄生在肉体里,触角延展到皮肤深处,联通血管。
在肩胛骨中间的部分,四个竖排的插槽显露出来。
插槽中的试管已经空了,仅有丁点紫色的荧光液体残留,其余的液体沿着金属脊椎进入血管,大半身子都被看起来诡异的紫色侵染。
桐瑟眉心紧紧锁在一起,语气肃然:
“你为了杀笛卡尔,从多少倍标准额度的‘阎魔药剂’?”
阿克反抗不得,只能闭眼不言。
“……至少四百倍,可以啊阿克!”桐瑟观察片刻,给气笑了,“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整是吧?是不是觉得作为复仇者特苦大仇深,用这种方式才能凸显自己的狠劲和决心?”
阿克深吸口气:“老师,我……”
“我不是你老师!谁是你老师?”
桐瑟给了他一巴掌,“当年就不该救你,让你溺死在海里!随便捡块叉烧都比你听话!”
阿克又不说话了。
荒京的‘战鬼’曾是闹出过腥风血雨的死士集团,可惜随着墨船事件后‘天上家’的崛起,‘战鬼’覆灭,如今已经变成哄小孩玩的都市传说、抽卡手游里的爆乳五星麻辣角色。
度过覆灭的残党寥寥无几,还能活跃在世界各处的恐怕只剩他一个。
他是‘战鬼’存在过的证明,而杀死笛卡尔是他存活下去的意义。
哪怕使用四百倍标准额度的‘阎魔药剂’激活体内的[战鬼武装·荒骷髅]等同于找死,但他也还是没有任何犹豫。
唯有在过度使用药剂带来的剧烈痛苦下,活着的感觉才如此真实。
桐瑟帮他把脊椎上的试管全部拔出来丢掉,稍微平复会儿后又问道:
“笛卡尔已经死了,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去『罪恶之城』洛圣都,参加下一次‘魔女的夜宴’。”
阿克头也不抬闷声回答。
“你还想着进入蓬莱净土?”桐瑟皱眉,“那只是个没头没脑的传说而已,即便从深海遗物打捞上来的文献看,也都模糊不清全然没有头绪。”
“拉法索尔向我保证过,不死药就在蓬莱净土的神舆中央。”
阿克嘶哑地打断说道,然后抬起头:“这是我想要逆转‘命运’……必须付出的代价。”
桐瑟不说话了,只是茫然转头看着外面摇摆的海浪。
最终她选择叹气:“我只是个退休的老婆子,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已经轮不到我指手画脚。不过要是死了,可别指望我出席你的葬礼。”
“谢谢,老师。”阿克抬起眼,忽然说:“能再拜托你一件事么?”
“干什么?”
桐瑟忽然警觉起来。
“在黄昏城。”阿克断断续续讲述,“我与衔尾蛇的新成员之间的契约还没有完成,我答应法蒂丝保护他到成为正式成员为止。”
桐瑟指了指自己:“你要去参加那什么子破晚宴,所以把工作丢给我这种退休老家伙?”
“拜托了,老师。”
阿克用力低头,言辞陈恳。
桐瑟两手一挥,想也不想就否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告诉法蒂丝我已经退休,绝对不会再替拉法索尔那只臭猫咪卖命!”
……
一颗树,特别的树。
根须扎在溶洞深处,树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有藤蔓和树果挂在树干上,随着笛卡尔从破裂的果子中走出来,不少树果都纷纷转过面来。
“稀客,稀客!”
有人无不揶揄意味地微微扭起嘴角朝他望过来,“没想到堂堂勒内·笛卡尔也会有栽跟头的一天,我可以见证到了不得的东西。”
“闭嘴吧,乔万尼·薄伽丘。”
勒内浑身赤裸,慢慢转动着脖子,手指插入地面下扎根,汲取养分。
这里的每颗果实上都长了一张人脸,有些人脸枯槁沉睡,代表其主人仍然在世界各处活跃着;有些人脸则鲜活,不仅表情生动还能发出声音。
很少有人知道,莫比乌斯是不死的。
或者换个说法,他们不是传统概念上的活物。
第八源神【思想】,哲人王但丁是从精神中擢升的源初之神,不如其他神灵强大,但永远存活在思想之中。
只要人类还在思考自己为何要存在,来自哪里去向何方,祂便永恒不灭。
与之相对的,莫比乌斯最核心的成员们早已放弃作为常人的生命,成为了一种‘思想’,一种哲学理念,一种方法论或学说。
思想只要仍在传播,理念就会慢慢开花结果。
这些所有的‘思想’组合在一起,形成立体的、扎根于精神中的‘人类’概念,这就是哲人王但丁的真身。
某种意义上,笛卡尔、薄伽丘这些人,他们已经变成但丁力量的衍生,因此不能用寻常的死亡来判断。
想审判他们,必须审判他们所创立的学说,斩尽或否定学说的正确性,将其从大众脑海中拔出。
阿克的确杀死了笛卡尔,可并没有斩草除根。
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
“这次你可亏大了。”薄伽丘还在幸灾乐祸,“不仅没能伤到‘室女座’一根毫毛,反而还耗尽好不容易和路西菲尔搭上的那点香火情。如果老老实实选更稳妥的办法,定位‘室女座’位置后就收手,明明还有其他机会。”
“哼,你懂什么?”
笛卡尔身体逐渐木质化,汲取养分的力度也逐渐变大,“我的确失败了,可意外的收获更大,比你能料想到的还要大!”
“哦?比刺杀源初之神成功还要大的收获?说来听听。”
薄伽丘感兴趣地发问。
树下不得不以果实形态重生的莫比乌斯成员就他们两个,笛卡尔也没别人分享,于是直接说道:
“第二源神【智慧】,安乐天使铁心的‘半身’就在黄昏城。”
“半身?”薄伽丘严肃,“你确定么?”
“把你打死的也是祂,短短半年内许久不干涉现实的【智慧】连续两次在黄昏城出手,这个证据还不够么?”笛卡尔反问道。
所谓『半身』,是对生物与源初之神关系亲密的形容。
一般而言,得到源初之神注视的生物,按照亲密关系的远近被分为三个层次。
距离最远的层次是‘触觉’。
比如衔尾蛇的阿克,他受到拉法索尔的关注,神明青睐他。
但因为法蒂丝的存在,没有给予特别多的恩赐,仅把他当做手下、员工,当做感知世界的观感衍生。
源初之神靠触觉感知现实,类比起来就好像盲人用于摸象的那只手。
距离稍近一些的是‘王’。
王是源初之神的代言人,可以完全信赖的亲密对象,甚至更进一步可能是情侣、亲人、伙伴、饲主。
王替源初之神行走世间,做出的决定等同于神的裁决。
因此陈姜才那么渴望成为路西菲尔的‘王’,因为一旦得到这种程度的青睐,他将一跃成为辉耀者世界最顶点的人物之一,成为他梦寐以求的人上人。
但归根结底,双方仍旧是上下级的关系,‘王’依旧是神的从属。
最亲密的一级则是‘半身’。
这个称呼仅存在于贝希摩斯的迷宫中,是背景故事一般的传说词汇。
半身是源初之神最珍视的存在,甚至视其高过自己的生命和存在。神会依赖半身,甚至对半身言听计从、予取予求,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
很难想象一位源初之神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另一个蝼蚁般的生命做到这种程度。
在笛卡尔说明之前,薄伽丘根本不信。
但笛卡尔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敢肯定,必然有着七八分的把握。
“嘶……”
薄伽丘终于笑不出来,连声音都变得沉重,“这下子事情变有趣了,你说如果我们把消息散播出去会怎么样?”
笛卡尔随意瞥他:“会被安乐天使找上门来,但丁大人被暴打跌下神座,你我被智械大军碾碎,骨灰都扬掉。”
“……你说的有道理。”
薄伽丘不得不承认,作为最年轻的源初之神,但丁和其他几位还是差太远了。
祂虽然是‘人类’这个概念的具象化,但世界上能毁灭、奴役、驯服人类的东西还有很多。
“所以只能从长计议。如果能找到,甚至蛊惑控制那位‘半身’的话……”笛卡尔没有将遐想说完,笑道:“该向维尔蒂纳加大成员投入了,发出召集令,召开下一届‘灵感会’。”
薄伽丘赞同点了点头,树果在藤蔓上晃动不止。
“神明的半身啊……真是幸运的家伙。”
……
从神隐酒吧走出来,到风俗街挂满风情招牌的街面上,林希一瞬间变得清醒。
夜晚清凉的风拂过脸庞,他蓦然眺望,才发现自己站在霓虹斑斓色彩的正中间,行走于永远梦幻绚丽的城市。
“……学弟,这么说来才发现,原来真的都结束了啊。”
虞漪背着手跟在他身边,说是要送他出门。
林希与青木凛聊完后,她和虞烬父女间也聊过很久。
看情况应该有个好结果,毕竟虞漪与林希此时恍如隔世的表情如出一辙。
“应该是这样的吧。”林希微笑着回应,“再也没有什么杀人凶手搅动风雨,觊觎你的心脏。”
虞漪张了张口,想聊的话还有很多。
比如接下来的日子、阿莱克斯和他的虚假正义、侦探与助手的共同未来。
只是好像都不合时宜,说出来过于不解风情。
二人在街道中间矗立了几分钟,高中生男女在这条充满成人内容的街上很少见,理所应当成为其他揽客男女公关们的围观对象。
他们有人带着姨母笑,有人期待看到一场狗血大戏,还有人在起哄,对着虞漪用口型喊加油。
等又一阵微风拂过,林希转过头来,对她开口:
“差不多到这里吧,我回去了。”
“要走了吗?”
虞漪手心猛然攥紧。
看她的样子,林希有些好笑道:“时间不早了,况且又不是永别,明天还要在学校里见面。”
“哦。”虞漪低头,“那你路上小心。”
“嗯。”
林希挥手,转过身才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手被舒适的压迫感给包裹住了。
他脚步停顿,惊讶回头一看,虞漪握住了他的手。
可能是出于紧张,她的手意外地冰冷,而且似乎还在微微发抖。她紧握住林希的手,像是要凭这个动作止住颤抖。
林希勉强听清她抿住嘴唇下发出的低语。
“……那个…学弟我……”
那是拼命挤出的很细微的声音,仿佛下一瞬就会消融殆尽。
不过在声音完全被周遭嘈杂淹没之前,她还是将酝酿在心里很久的话完全说了出来。
“学弟,我喜欢你。”
随后,就是无尽的空虚和惶恐。
多重难以忍耐的恐惧没由来地涌上心头,虞漪感觉呼吸困难,脑袋一片空白,逃跑的想法近乎本能般冒了出来。
只是在她微弱的声音彻底消失,羞赧逃走之前,面前这个人用力回握住她柔软的手心。
皮肤相触传来的温度顿时让她安心下来。
“我知道。”
虞漪听见面前这个人温和地说。
她抬起头,看见林希认真看着她:“不过学姐,我啊……其实是个很花心家伙,或者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才对,总想着尽善尽美全部拥有,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女孩子。所以哪怕在这种时候,也都还说着很煞风景的丧气话。”
林希握住的那只手特别柔软,纤细。
他还是第一次察觉到,少女的手心是如此娇小,仿佛力气只要小一点就会从指缝中溜走。
“是因为……诗会长对吧。”
虞漪故作轻松说道,明明话语里带着笑意,表情却像快要哭出来。
她慌忙摇着头,用自己都理不清逻辑的话胡言乱语:
“我都知道的,嗯,我也明白……和你在一起总是会很安心,这是喜欢,但我想可能不是恋爱的情绪。
因为,恋爱之情不是会让人心脏狂跳吗?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相反,反倒整个人都会宁静下来……所以我觉得这只是普通,呜,普通的喜欢,就好像……是对家人那样。”
她的话越来越断断续续,多出了许多呜咽的鼻音。
“明明只是想向你表示感谢,明明只是想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在七城学园那晚也是、被帮派份子在大街上追逐也是……在港区纪念公园、迷宫……还有面对路西菲尔的时候,明明只想说谢谢你……
但我却搞砸了,脱口而出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说了会让你困扰的话。”
虞漪抬起头,从目光中能看到她试图把他当做普通朋友对待……但这种努力显得徒然。
湿润的瞳孔里,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霓虹中留下一屡屡轨迹。
“学弟,我……”
她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放松的从容态度,却失败了。用力咬住嘴唇,甚至咬到发红。
就连旁边一直吃瓜围观的男女公关们都看不下去,牛郎的强烈职业素养驱使下有人即刻站了出来:“喂!你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这在这条牛郎店扎堆的街上是绝对不允许的明白吗?”
被围观的失落感愈发强烈,她想要逃,转身时却被抓住。
林希无视那些家伙的起哄声,近乎蛮横拉着虞漪的手让她靠近自己。
抓住想要逃走的小动物之后,林希将那只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方。
“有什么感受吗?”他低声问。
虞漪的手蜷缩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感受苍劲有力的跳动。
“鲜活,炙热,好像活着。”虞漪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的呢?”
话音未落,林希便抓住她的左手,盖住她的手背,将这只手放在少女机械心脏上方。
虞漪闭上了眼,赫尔墨斯显然还在运行中。
可这种运行是静悄悄,而且冰冷无声的。
“学姐。”
林希认真对她说,“我无法回应你感情的全部,正如刚才所说,我是个贪得无厌的花心家伙。但我喜欢你的表情,开心的笑脸很灿烂、推理时信心满满很帅气、闹别扭害羞时很可爱。
喜欢和你牵手;喜欢你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向我撒娇;喜欢和你并肩同行在街上,一同喝奶茶或是查案冒险;还喜欢你想要帮我分担困难时努力的模样。”
他顿了顿,“还需要我继续吗?”
少女羞红了脸,如同一颗鲜艳的苹果:“不…不用了。”
“我还能例举出好多,总之,我也很喜欢你,能与你相遇是件幸运的事情。”
林希立刻继续说道:“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心脏跳动的余韵。我无法向你赠送全部的自己,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能够成为你的心脏,共享生命剩余的漫长时光,直至一方不再跳跃,共同休止。”
“所以……”
他直视虞漪的眼睛,二人彼此倒映在瞳孔里。
“你的回答呢?”
虞漪檀口微张,不知道是被这番厚脸皮的话吓住了,还是脑容量过载无法响应。
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
更多泪珠从眼眶里涌出来,林希握住她的手,仿佛二者之间又产生一缕新的温暖。
在夜晚沁人心脾的风中,少女重重点头。
“嗯!”
【第二卷·沉默迷途·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