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孙头儿醒悟,原来对面这家伙一直在使诈。
他向后退半步,却发现脚跟后就是城砖。
不知不觉,他和王虎打斗中,已经绕到了墙垛处,再往后就没路了,要再退,就该摔下城墙了!
“啊……”
孙头儿一声怒吼,舍了王虎,仓促间手中长枪一拧,枪杆被他双臂拧成弯弓向前一顶。
砰!
这凶狠一刀被他拦下。
他顺势抬膝,就向路野当胸顶去。
路野持刀手巨震,虎口流血,刀被震飞,连带身子向后退去。
他顺势弃刀,另一只握成拳头的手猛得向前一松一扬。
孙头儿眼前立刻白花花一片,空中弥漫一股呛鼻味道。
“石灰粉?”
孙头儿急忙闭眼,出腿也慢了三分。
那一脚到底是踹到了路野胸前,力气减半,将他踢飞。
路野被踢得人在空中,暴喝一声。
“推!”
孙头儿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王虎已经横着长枪扑了过来,如同野牛冲撞。
咣当。
两个人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孙头儿一只脚还在空中未落地,被王虎用力一撞身子向后倒去。
他本来力气就稍弱于王虎,如今单腿如何支撑?当时身体被撞得向后仰。
“不好!他们要将我撞下城墙?!”
孙头儿急忙蹬腿落脚,好使个千斤坠站稳身体,哪里料到王虎直接抱住他身体,纵身一跃。
两個人从城墙坠落。
孙头儿双臂被王虎紧紧锁死,连还手都做不到。
砰!
两个人重重落在了城墙下。
从高处摔落,再加上王虎的体重挤压,尽管地上有死去的流民肉体做缓冲,孙头儿只觉得这一瞬间无防护承受了铜皮武夫大成境全力一击。
五脏六腑好像要被挤了出来似的。
噗!
他一口鲜血没忍住,喷了出来。
王虎早已麻利一个翻身躲了出去。
他有孙头儿做肉垫,尽管从城头上掉下来,倒是没有受重伤,只是一只胳膊被硌了下,拉伤筋骨,抬不起来了。
孙头儿忍痛起身,嘴里边吐血边胡乱挥舞长枪,逼退王虎。
身后就是城墙,身旁就是长梯,只要能爬上去,就回到自己地盘了!
城墙上明明官兵将流民军打得节节败退,马上就赢了啊!
他怎么甘心死在这里?
却只听得马蹄声响起,潘芙蓉带领一群娘子军骑马从他身前快速掠过。
“射!”
大小姐一声令下。
一众早就手痒的娘子军纷纷拉弓,策马放箭。
随着弓弦声嗡嗡嗡响起,几十匹马奔过,就将孙头儿射成了刺猬。
一身铁甲上被箭支扎满,脸上也中了几箭,还被射瞎了一只眼。
孙头儿受了重伤被震散了气血,一身铜皮成了死皮,再也挡不住利箭,大口鲜血喷出,全身力气跟着鲜血汹涌流出消失。
他知道今天再也逃不脱,仰天长啸。
“不服!我不服……”
一个黑影从城头上跃下。
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大,孙头儿独眼看到,竟然是那使石灰使诈的家伙!
那家伙胸口瘪下去一块,捡了一杆长枪竟然从城头上跳下来了!
“不讲武德……当初就该砍了他们狗头!”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噗!
长枪贯穿他面门。
将他牢牢扎在地面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枪杆断裂,路野撞在孙头儿尸身上,身子落地一个向前翻滚,算是平稳落地。
王虎一把将他拉起,兄弟二人只是一个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从流民乞食开始合作,饿着肚子就杀过许多比他们身体强壮的人。
王虎虽然平日里思绪有些跳脱,厮杀场上,却和路野配合的亲密无间。
今日里路野故意示敌以弱,等到孙头儿转到墙垛上才发出致命一击,王虎猛力一撞恰到好处。
二人不仅要杀孙头儿出口恶气,还要逃离城墙上那绞肉血腥场。
此时。
城墙上流民军步卒们被杀得节节败退,许多人被自己人挤了下来。
下方终于响起了撤兵的铜锣声。
墙头上一些老卒们扔了手中兵器,情急下也顾不上选择,直接从城墙上往下跳,有那运气好的落在尸堆里面,崴脚伤筋骨,有运气不好的直接摔断腿,还有被摔死的。
而城墙上,支援的官兵到达之后,将百十名没跑得脱的老卒们合围,刀枪齐下,惨叫连连,这些悍卒们全部被砍成了肉泥。
路野和王虎听着上面响动,急忙往本阵跑,王虎还不忘拖着那孙头儿的尸身。
除了有仇外,这家伙可是穿了一身他念念不忘的铁甲呢。
等跑回女营旗下。
只见攻城出发的时候是一个百十人的步卒哨,而如今,零零散散只跑回了十余人,另外两个白胡子管队全都死在城墙上了。
而和女营哨一同攻城的另外两个步卒哨也只跑回来几十人。
潘芙蓉看到路野和王虎回来,长出一口气。
“好,你们回来就好!”
她脸色有些暗淡。
“可惜两位老叔了……”
那两个白胡子管队是她父亲手下,跟了她也好几年,没想到今日却战死了。
她让人砍下孙头儿的首级给闯破天报功,这孙头儿身上有令牌,是黑山县的副巡检,相当于负责守卫这面墙的首领。
不多时,有传令兵骑马奔过来。
“大王令,女营哨阵斩黑山县守墙将官,有功,可撤回大营修整,从厮养中补齐人马。”
“下一哨,下三哨退下整队,编入其他哨中,随时做好再战准备。”
潘芙蓉听了长长吐了一口气,路野和王虎也放松下来,终于不用再进这血肉磨盘了。
刚才兄弟两个要是跑得慢了,也要被铁甲官兵装进口袋阵里了。
而且有孙头儿的脑袋交差,还能退回大营休整,可谓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另外两哨,几乎被打光了人手,管队也都死在城墙上了。
残兵败将直接被闯破天拆散到其他步哨中了,还要上阵,真不知最后能活下几人来。
闯字旗下。
骑着大马的闯破天一脸阴沉。
他眼睁睁看着墙上自家的步卒尸体被一具具扔下。
大晋的旗帜重新飘扬在空中,官兵的士气又涨了起来。
反观本方,准备下一轮攻击的几个步卒哨肉眼可见,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这一仗怕是难打了。
他只准备了攻击一面墙的计划,谁知道三面墙的官兵精锐来打他,实在是那些大王们太鸡贼不给力了。
现如今,骑虎难下,粮草紧张,士气低落。
这次若是败了下次再难召集众路首领,对他的计划也是沉重打击。
闯破天陷入沉思中……
另一边。
回到女营中,潘芙蓉问过路野和王虎几句,又叫了医师给王虎看了胳膊,还让人准备上一桌酒肉。
“你们今天打得很不错!”
“阵斩了那武官!给女营涨了脸面!”
“这些酒肉你们先吃着,本小姐一定重重有赏!”
她旋风一般离开了,女营补充厮养人手器械,还要安慰那两位老叔的遗孀……
潘芙蓉有很多事要做。
王虎没管酒肉,将孙头儿的铁甲扒下,却发现上面好多甲叶被射穿了,需要更换。
本来好好的一身铁甲,现在看上去却坑坑洼洼,一眼丑。
他心疼嘟囔道。
“这帮母老虎,下手也不知收着点……”
“大哥,你说这大王今天还能攻破这县城吗?”
路野摇头道。
“不好说,大王老本还未动,他要舍得梭哈,还是有赢的机会的……”
王虎:“什么哈?”
“笑哈哈!”路野直接塞给他一根鸡腿,“快吃!”
王虎得了鸡腿果然喜笑颜开,也忘了要问什么,吃的欢快。
两个人酒足饭饱,连骨头都嚼碎了吞下,这才沉沉睡去,毕竟上阵打累了,那是真卖力气。
迷迷糊糊。
突然听到大营中欢声四起,声浪汇聚在一起,拍打着天地。
“怎么了?”二人爬起来睡眼朦胧。
仔细听,外面欢呼声最后汇聚成三个字。
“城破了!”
“城破了!”
王虎着急跳起来。
“大哥,快走,咱们是贼,赶紧去抢钱抢粮抢铁甲……”
啪。
路野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胡说,打输了才是贼,打赢了咱们就是义军!”
“现在城破了,咱们怎么能是贼?还要去抢东西呢?”
“明明是别人送给我们义军的……”
王虎翻白眼。
“大哥说那么多干甚?你就说去不去吧?”
“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