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惨相中,潘芙蓉带领队伍只是快步向东城坊赶过去。
几十号人马带着百十厮养组成的水货步卒,行走在城池中,还是无人敢惹的。
一路上杀了几个官军溃兵,众人到了东城坊外。
东城坊由几条大街及许多小巷子组成,坊中有豪门有大商住宅,还有武馆及大批商铺,以及众多百姓家院,显然是块肥肉。
坊外等着潘芙蓉的带队头领居然是秦通。
可能被闯破天敲打过以后,秦通知道自己以后和潘芙蓉是没可能了。
他意兴阑珊过来,草草打了个招呼,说明潘芙蓉的辖地范围。
“小姐,归你的东城坊外我放了半個马哨看管,禁止人进出,如今你的人来了,我就命他们退下来。”
此时他才惊讶发现,潘芙蓉左右站着的是红姐和路野。
红姐么,贴身亲卫,潘芙蓉的影子,十七叔杜统领死后,潘芙蓉最信任的人。
这他能理解。
而路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区区一个会耍嘴皮子的马倌儿,怎么能和红姐肩并肩一起站在潘芙蓉身后?
秦通忍不住多看了路野几眼,眼中藏着诧异和凶狠。
潘芙蓉见状笑道。
“路哨官,王管队,快来见过秦统领!”
“秦统领,我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新提拔的哨官,那位是他兄弟,刚升了管队!”
“今日他们兄弟二人合力砍杀那巡检,本小姐有功必赏,才升了他们的官儿,你觉得如何?”
路野和王虎被潘芙蓉点了名,只能冲着秦通拱手行礼。
秦通眉毛立了起来,脸上表情立刻僵了起来。
他嘴上应着说潘芙蓉赏罚分明,心中却生恨。
今日他在城下监军,看着这马倌儿运气好,和那形影不离的莽汉合力取巧弄死了县城的副巡检,捡了一功。
当时闯破天传令鸣金收兵,自己下意识就让人敲响了铜锣。
早知道,就不应该在那时收兵,若是拖上片刻,这俩货就没有理由跑回阵中。
别说立功了,可能运气差被城墙上官兵集中攒射,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号。
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秦通心中怒骂自己几声,明明要依着叔叔的吩咐,要将那小姐供成高高牌位,砍掉其女营帮手的,今日却没做好。
虽然叔叔说了让他以后不要再打潘芙蓉的主意,他不敢动潘芙蓉,但他却敢找个由头动潘芙蓉身边的人。
秦通不冷不热说了几句恭喜,扭头匆匆离去了。
潘芙蓉这边安排众人如何占领半个东城坊。
王虎偷偷和路野说道。
“大哥,我看刚才秦通那小子看咱们眼神不对……”
路野惊奇看向王虎。
“虎子,可以啊,你也学会察言观色了,你看他的眼神怎么不对?”
王虎受了夸奖,兴奋道。
“那秦统领今日对大小姐没了往日的热情,倒是盯着咱俩看了半天。”
“虎子,这说明什么呢?”路野道。
“我听说有那男人不喜欢女子,只喜欢爷们。”
王虎一拍巴掌,“大哥,莫不是秦统领他看上咱们兄弟了?”
路野无语,他就知道不该对这武痴有太多期望。
“虎子,他不是看上咱们了,他是恨上咱们了。”
“以后你见了他多留点心!”
潘芙蓉这边已经将兵力分配开来。
她将身边人马混编,马兵和步卒人马分成三组,每人分了竹哨。
一组人马在半个东城坊外游走,将逃跑的人们截下驱赶回坊中。
同时也挂出潘字旗,免得有其他不开眼的流民军蹿到女营的地盘上来。
一组人马随她去逐一拜会坊中几大地主豪商,让好心人赞助金银粮草器械。
而路野则领着剩下一组人马在坊内游走戒备,扫平各路不服。
众人轰然应诺,散入东城坊内外。
东城坊内有一院墙高深,门口摆着两座白玉狮子的豪门大户,建筑最气派显眼。
那大户墙上陡然出现一排家丁,看到外面有人过来了,立刻箭如雨下,射倒了打头几个厮养和一个马兵。
潘芙蓉大怒,一挥手。
身后半哨马兵纷纷下马找掩体对射,她们都是老卒出身,射箭又快又准,很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墙头上的家丁扫荡一空。
又有马兵搭人梯翻墙而入,还有厮养拖来了半截大树,合力抬着撞向大门。
只是几下,大门便被撞开,马兵们持刀枪冲了进去,宅子里面立刻爆发出尖锐嘶吼声音,夹杂着兵器碰撞声音响起,和利刃噗噗砍入身体的闷响,混成一锅粥。
大门在一片血泊中被马兵从里面打开。
潘芙蓉在众多人护卫中,昂首踏入了这处大宅。
攻这宅子的时候她脸上冰冷如铁,眼睛不眨看手下上阵受伤流血,如今攻入了反而吩咐手下少造杀戮,能不杀便不杀。
路野不再多看,他依着潘芙蓉的命令,将剩下三十多人马按几人一组在东城坊内撒开,有事儿竹哨招呼。
他拍拍王虎的肩膀。
“走,兄弟,该干私活儿了!”
王虎按照路野吩咐牵了两匹骡子,立刻眼睛一亮。
“大哥,咱们是要去抢粮食吗?”
“我想过了,这俩骡子扛多少,咱俩就能扛多少,咱把明年的吃食都一下抢足了。”
路野一拍他脑袋,翻身骑在骡子身上。
“别瞎说,咱们现在什么身份?义军的头目,抢粮食太掉价了!养那些厮养是干什么的?”
“那大哥你说抢什么吧?金银珠宝?还是抢女人?潘小姐可说了,不允许我们强抢民女!”
“咱们去抢个白胡子老爷爷去!”
在王虎嘟囔声中,路野一甩马鞭,骡子跑开了,王虎急忙跟上。
二人沿着大街左右眺望。
只见街道两边众多商铺,全都大门紧闭,偶尔有几家店铺敞着门,里面东西散落一地,也说不准是店家自己卷了东西跑了还是遭抢了。
路野看到其中一个店铺外挂着招牌,上面画着一卷展开的书页,他突然眼前一亮。
他翻身下骡,来到店铺门口试着推了推,里面上了顶门柱。
“虎子,踹开!”
王虎吼一声,皮肤变成青铜色,一脚踹下。
轰隆。
这店铺门板轰然倒下。
路野大踏步走进去,只见这里面是家书馆,摆放着许多书籍。
店中有一桌子,正在轻微抖动。
路野过去敲敲桌子,喊一声出来。
立刻从桌子后面爬出两人来。
一白发穿着青袍儒雅老翁,还有一半大小子。
这老翁跪下磕头如捣蒜,全身颤抖,双手献上一敞口的锦囊,里面装着几粒金豆子和银锭!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路野笑道。
“老先生贵姓?莫怕,我不要你金银,也不杀生害命,你是这家书坊老板?”
老翁苦着脸回答道。
“回老爷的话,小老儿不敢欺瞒,我姓范,本是个屡试不中的老童生。”
“因为每次不中,别人唤我范不中,独子死得早,和孙儿相依为命,开个书坊糊口度日。”
路野听了大喜。
他这前身是个农夫自然没条件进学识字,好兄弟王虎是个武痴,家中条件优越,却对念书没什么兴趣,只认得启蒙的常用字。
路野这一年来跟着王虎学了个半桶水,总算没有变成睁眼瞎。
只是他知道识几个字这远远不够。
远的不说,这晋国到底有多大,有几省?受灾的省份人口有多少,是否严重?朝廷是全力救灾救不过来呢,还是根本还没有发力?
不弄清楚这大势,路野总觉得小命不安全。
若是天下大乱,呆在流民军中自然不错;若大晋王朝巩固,还没出真正力气剿匪,他自然得认真考虑在这流民军中呆多久。
而流民军中吸收信息的渠道有限,他一直不能作出判断。
这次攻破县城,这范不中老童生是开书坊的,既然是正儿八经读书人出身,还做着买卖,肯定知道好多消息。
他越看越满意,哈哈大笑。
“好,范不中,我给你留面潘字旗,再有其他人来,你就说你是女营步卒哨官家的厮养!”
“这一片都归我们女营管,放心,没人敢动你……”
路野留下一面小旗,笑眯眯离开了书坊,范不中拿着旗帜呆了,不过转眼露出庆幸神情。
这旗帜是一道护身符啊!
路野骑着骡子决定多跑几家,看看能不能多凑几个读书人。
人在半路,就听着不远处有尖锐哨声响起。
想必是分开巡逻的厮养们遇到了抵抗的硬茬子。
路野和王虎急忙赶过去。
拐过几条街道,前面街角处,有几个厮养抱着脚半蹲半卧在地上哀嚎,只见他们脚背上都中了一箭。
更惊奇的是那长箭将这几个厮养的脚面斜着钉在地面上,长长箭杆只留下脚背外面的白色箭羽。
可见射箭之人长箭又准又狠。
另外几个厮养不敢露头,躲在拐角处。
街道里面传来男儿豪迈声音。
“你们几个听好了,爷爷我好心没有冲着你们脑袋射箭!”
“要不然你们早死了!快点给爷爷让开道路!”
“咱们各走各的路,谁也别碍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