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念头,不会吧……
莫非东塞府有变?
这事儿太荒谬了。
虽然唐州铁骑退了,可昨日攻城,东城墙上闯破天都被逼得带着亲卫哨上场了,可见形势有多紧急多惨烈。
其他面城墙也好不到哪里去。
黑山县城中四家反王可谓是损失惨重。
即便少了唐州铁骑,东塞府军攻不下城池,也可以从容退走,为何就突然溃了呢?
而且,还有许多官兵作乱,砍了自家头领甚至官吏,完全不合逻辑。
他和王虎,张存义三个臭皮匠思谋一番,还是没有头脑,于是路野命厮养喊来范不中,让这老童生参谋参谋。
范不中捏着胡子在屋子里踱着转圈步,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
“老爷,小的想明白了。”
“一定是东塞府出事了!”
路野心里吐槽这我也想到了,点头给了对方一個鼓励继续往下说的眼神。
范不中双眼炯炯,推测道。
“小老儿猜,那唐州铁骑攻了一天城,死伤惨重连根毛都没捞着,怎么会善罢甘休?”
“偏偏那东塞府尊也不舍得出钱,或者根本府库里没钱,要不然怎么会许诺让这唐州铁骑自取黑山县城中金银子女呢?”
“如今打了一天苦战,唐州铁骑死了不少人,却一两银子没见到,便惹恼了这帮大爷。”
“昨日明着撤退,其实绕个圈跑去把东塞府给抢了……该不会是杀成一片白地吧?”
“要不然,东塞府军即使破不了城也可退走,万万不能炸营啊……”
张存义和王虎张大了嘴。
心想大哥收的这老头儿年纪大了老糊涂了,瞧瞧说着什么胡话。
官兵怎么可能打官兵,那是一家人,更不用说官兵屠城,骇人听闻。
“这几日不要给这老头儿吃太饱!先饿他几顿,”王虎出来便吩咐厮养,“免得他有了体力便胡思乱想。”
“二老爷放心,晚上便让他喝点稀的。”
晚餐时分。
桌几上摆着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几块肉,一瓶酒,一盘黑豆。
范不中和他那小孙子范不举两个人吃出了风卷残云,气吞如虎的架势。
路野和王虎,张存义呆坐在上方看那二人吃饭,三个人依旧是一脸震惊。
不是惊讶范不中爷孙两个饿死鬼吃相,而是惊讶这范老头居然说中了。
今日东塞府军溃了不久。
闯破天便命令自家哨探,缒绳出城,然后抓了几个毫无战意的府军逃兵。
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惊人的消息。
对方痛哭流涕,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说唐州铁骑昨日骑兵弃马上墙作战,结果在四面城墙都碰了硬钉子。
铜皮武夫,小武徒死了若干,精锐骑兵死了两哨,伤了残了也有两哨,。
那总兵不愿自己手下伤亡太重,又看不到攻破城池抢银子的希望,就准备撤兵,反正他是私下帮忙的客军,又没有兵部公文约束。
这个时候,唐州铁骑总兵大人还是个讲究人,这一仗打亏了,他自己认了,大不了换个地方打流民军再抢回来。
反正他收了知府几万两银子,打了一天也说得过去了。
此时他想的是撤走及时止损。
哪里知道东塞知府老爷不干了,说自家有饷银十万两,请总兵大人最后再攻一把,不管成不成,这十万两白银都会双手奉上。
总兵气得鼻子都歪了,我都死了那么多手下了,你还让我打?
当时双方就说僵了,互相差点拔了刀。
后来还是知府大人将银子提到二十万两,唐州铁骑总兵大人才决定再干最后一锤子买卖。
于是他将剩下攻击三面城墙的骑兵都抽了回来,决定攻击当面城墙——总兵大人观察过了,这面城墙上厮杀要紧时候,女兵都冲了出来,想必人手已经绷到了极点。
应该这就是整座城池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于是一名钢骨武师带队,几百名骑兵一把投入到东城墙上,结果后面就是闯破天手撕活人,吓垮了攻城的唐州铁骑的士气。
总兵大人当即决定撤军。
不是他打不过,而是没必要在自己不相干的战场投入太多。
死了一个钢骨武师,知府也不能说他没尽心。
结果这二十万两卖命钱,知府支支吾吾也没给出来,问就是放在东塞府中了,银子没有随军携带,日后自会装箱送到唐州铁骑营中。
唐州铁骑总兵气得拔刀砍断知府身前的岸几,拔营而去。
知府旁边师爷拍着自家老爷马屁——一个粗鄙武夫,还想占老爷便宜?放在太平年间,见了老爷,这武将是要跪的……
谁知当晚,本已退兵的唐州铁骑充分发挥了骑兵高速穿插的本领,绕路夜袭城防空虚的东塞府,一夜间烧杀抢掠无数。
几乎将东塞府用刀过了一遍,又放了一把大火,这才飘然离去……
更气人的是,这伙人打的居然是被堵在黑山县里面的闯破天的旗帜,脸上还遮着面巾,可口音铠甲和马匹兵器却做不了假。
闯大王人在县中坐,功从天上来,云洗劫了东塞府,制造无边杀劫……
还是今日有侥幸逃过一劫的士绅跑来大营哭营求救兵,这消息才传了出来。
军营中立刻发生营啸,将士们一听说老窝被端了,父母亲人生死不知,哪里还有心思再战啊,纷纷跑路。
更有那平时不得人心的首领挨了黑刀,还有几名将领知道自家被灭了门,恶向胆边生,索性宰了知府,聚众去落草为寇了。
这就是今日城下纷纷乱象的来源。
“老爷……”范不中嘴里塞着肉,鼓着腮帮子道,“我高看唐州铁骑了。”
“他们名为官兵,实为藩镇,听宣不听调,皇帝有钱便能使得动,无钱请了神仙来都没用。”
“我以为他们最起码能战三天,结果没了银子,便是战一天都难。”
“这些人为了银子,在他们眼中,怕是什么官兵,东塞府,流寇,黑山县都是一样的,既然黑山县抢不到银子,去抢东塞府也是一样。”
路野问道。
“他们这么做,不怕朝廷追究吗?”
范不中摇头道。
“小老儿琢磨了,还真不怕。”
“人家没有正大光明扯旗造反,用的还是闯大王的旗帜。”
“朝廷也正是用唐州铁骑剿匪的时候,本来金银粮草就供不足,还不得哄着人家?”
“城池已破,人死不能复生,若严厉追究,逼反了唐州铁骑,那可比流贼要严重多了。”
“朝廷会算这个帐的,估计也就是训斥安抚了事,再加整肃军纪,如果那总兵懂事再送点银子上去,说不定还要升官呢。”
路野叹口气。
这乱世里幺蛾子事情真的多。
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真是活久见!
也不知道闯大王面对飞来横功,如何应对?
县衙内。
闯破天一拍桌子,面色阴沉道。
“传我军令,受伤者全部留下由女营管理。”
“其他人等,只要能提得动刀的,随我去抢占府城,半个时辰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