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义若有所悟,嘴里喃喃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道是我在生死间走得太少了吗?”
“怪不得,发生饥荒的时候,我还是官兵,还有武馆师傅接济,也从来没饿过肚子,死人见了虽多,自身却体会不深。”
“怎么办?难道我需要去当个流民?”
眼看张存义双眼迷离,似乎想傻了。
啪。
路野一拍他肩膀。
“老三,别多想。”
“战场厮杀,咱们兄弟几次遇敌,哪次不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由生而死感悟你不是没有。”
“多半是你心急了,这修道哪是那么好入门的,切忌急躁。”
“你们不过修行了一年,还有的是时间,慢慢体悟,你会悟出来的,再说了,你气海中已经孕育一颗白骨法力种子,这便是成功了一半了。”
“想必过些时候,你也就成了。”路野笑道,“你二哥入门快其实没那么复杂,因为他想得简单啊。”
“你别说白骨不净了,你现在让他观想白骨生肌他都能观想出来。”
“那一袋花和尚过得那么滋润,是个会享福的,不也观想出了白骨不净观么?”
“和死不死的没什么关系,还得是顿悟。”
张存义感激抱拳。
“多谢大哥指点。”
他知道自己刚才想到去当流民,其实已经开始钻牛角尖了,心浮气躁,若是再不突破却坚持硬着头皮去练,怕是会走火入魔了。
王虎不服气得噘嘴。
“大哥,我怎么就想得简单了?”
“你倒是考虑周全,你练得怎么样了?”
路野脸立刻黑了下来,酝酿良久,只得叹一口气,背着双手走了。
“老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王虎问张存义。
张存义苦笑。
“二哥,你确实说错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连法力种子都未练出来哩。”
路野出了房门,心中些许伤感。
自打一年半前,闯破天带了大军挥兵西进中原,开始跨省作战,女营还是照例被留下留守东塞府。
在确定那青阳道长已经跟着闯破天离开之后。
他们三兄弟将演武场的石砖掘开,从里面取处一袋和尚的包裹,里面放着功法,玉简及金银和储物袋。
三人便私下开始修炼白骨不净法。
先花了半年时间研究相关典籍,然后再细读功法,防止那一袋和尚当初交代得有遗漏甚至是瞎编,确定无误后才开始修行。
白骨不净法脱胎于佛学五禅之一白骨观想法,本是佛门正法,流出残篇之后,被人补全,便变得邪气森森,失了堂皇正道,诡异莫名,而且只能修行到练气圆满。
不过他们目前能得到一本修道功法很满足了,也没那资格去挑肥拣瘦。
佛门正宗白骨观想法分为白骨不净,白骨见真,白骨生肌三境,由生向死,再由死向生,完成一個生命循环,悟得真性。
而他们手里这本却是白骨不净魔改版,至于什么见真,生肌自然是没有的,一袋和尚曾猜测,后面两境界应该对应的是金丹和元婴的修真法门。
路野识海中很轻松得就观想出了白骨不净观,诞生了灵识。
王虎其实是说得没错,二人有流民经历,见惯了各种生死惨事,确实很容易观想出白骨不净观。
这一步他走得轻松无比,甚至比王虎更快。
然而,在气海诞生法力种子这一步,路野便被卡住了。
他的灵识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然而想吸纳到气海中却千难万难,即便是吸纳进去了,也很难留住。
如今气海中有一丝微弱法力,称为种子怕是不合适,不如称之为火苗,还是奄奄一息那种,随时会熄灭。
这应该就是大能所说的那种百事而一功的劣骨。
张存义目前灵识有缺,吃多少灵气不长肉,相当于浪费灵气。
路野正相反,他根本是嘴被缝住了,想吃没得吃,嗷嗷待哺想吃灵气吃不到。
他本来想开了。
自己现在这具根骨是从范不举那里得来的,天生精气缓泄,长寿异种,已经算稀少,再希望其还是上品修仙根骨,实属奢求。
反正有蝉蜕龙变神通,大不了氪成宗师,再求修道突破。
但是今天看到王虎正式入门了,也就是成为了真正的修仙者。
哪怕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他也嫉妒啊。
“想开点,想开点,那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他修得越快,将来就用他做模板,狠狠薅羊毛……”
路野低头喃喃,想得太入神,一拐弯却和一软香温玉撞了满怀。
他一抬头,坏事了,这是另一个让他郁闷的人。
潘芙蓉捂着心口,咬牙切齿问道。
“马倌儿你是丢了魂了?”
“又去练那恶心的白骨不净法了?”路野讪笑摸摸鼻子,先看看左右无人,才低声说道。
“夫人莫要这么张扬,咱们修道却是隐秘的事情,需提防别人知道。”
潘芙蓉眼睛中闪过后悔,看看左右确保无人,便又挺起胸来。
不过声音却降了八调。
“哼,我自然晓得。”
“我就不知道,那功法有什么好。”
“观想死人,呸,也太恶心了!”
路野苦笑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两年前洞房那一夜,他以为小姐能看上自己,大概是颜控的毛病改好了。
后来才晓得,小姐只是对他不犯颜控病了,对其他事物,还是很挑剔的。
将那功法挖掘出来之后,三兄弟互相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要将小姐拉进来,共享功法。
除此之外,便不再决定将这功法扩散了。
路野在青阳道长走后,和两兄弟交过底,二人才知道这后面有多么凶险。
这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凶险,而且便是对方知道了,也未必有合适根骨修炼道术。
最后三人决定,既然晋国灵气贫瘠,没什么高手,那便除非修炼到练气高阶,目前除了潘芙蓉便再不向外人透露。
把潘芙蓉拉进来原因倒也简单。
路野理由,潘芙蓉救过他的命,还不止一次,滴水之恩当涌泉报。
王虎理由,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存义理由更直接,潘芙蓉救过大哥,二哥的命,而且还是嫂子。
这前半句理由路野接受,后半句他有苦难言。
总之,某天晚上,路野便揣着白骨不净法,夜敲潘芙蓉闺房门,偷偷摸摸进去。
为什么进潘芙蓉的大门不能正大光明呢?
这事说来话长。
有些事情,错过机会便暂时不再来了。
比如洞房那晚,要不是青阳道长捣乱。
路野估计自己经不住大小姐考验。
估计多半会半推半就喝了合卺酒。
迷迷糊糊钻了芙蓉帐。
热热乎乎生米做成熟饭……
然而那晚偏偏有那老道捣乱。
小姐误以为她讲了一晚上一丈青的故事,提着刀追了路野绕府十八圈才作罢。
只是小姐彪悍过后,多半是害了羞病。
大概是想起洞房夜对路野吐露心声,还逼人喝合卺酒糗事了。
前半段氛围烘托到那里了,却没发生后半段旖旎故事,这前半段就成了大写的尴尬。
从此路野虽然有心,却再也没能进了小姐的闺门,关得太严实了。
不仅如此,白天小姐看他也看得紧。
将府里的丫鬟都换成了五大三粗的壮实婆娘,搞得王虎叫苦连天。
还时不时便在他眼前晃荡,经常以女主人自居,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偶尔兴致来了,素手调羹汤,做些黑暗料理,锻炼下他大武师的铁胃。
或者拿他的衣服修修补补,将他的斗篷修成胸前戴的防止漏饭的口水巾,把他的长裤改成露膝短裤等等。
路野也会经常摘朵野花或两朵野花回赠。
两年时间,两人已心有默契,习惯对方身边存在,只是差一个时机做真夫妻罢了。
所以路野进潘芙蓉房间还得敲门。
潘芙蓉见路野半夜敲门,扭捏一番,红着脸还是开了门,端茶递水,将不知道从那里摸出来的喜帕揉成了团。
结果路野张口便给他讲了好一长串故事。
从杀死射塌天,到省城下闯破天遇刺,再到追击一袋和尚得了修道功法……
洞房那一段他没敢说,怕小姐绷不住。
结果潘芙蓉听得是脸越来越白,眉毛逐渐立起。
到最后听路野滔滔不绝讲解这白骨不净观如何要观想。
“比如夫人你,你就要观想自己是红颜骷髅,想着自己死去……”
“肌肤溃烂,血肉掉落,脏腑化腐……”
潘芙蓉直接翻了脸,拿刀将路野砍出房门,并声称自己便宁肯不修道,也不学这劳什子的白骨不净法。
事后路野才想明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当晚气氛多好啊。
外面月明星稀,屋里龙涎香燃,小姐红晕满腮,似乎还穿着鹅黄色的裹胸,露出大片雪白……
一个黄花闺女,半夜都让你进闺房了,还不懂什么意思吗?脸皮厚点,今晚说不定就可以睡在那里了。
自己居然谈什么白骨不净!红粉骷髅!
来个六根不净,尘根大动多好!
又一次好机会浪费了。
那一晚后,多少天潘芙蓉都没给路野一个好脸色,甚至都没句好话。
今日见了潘芙蓉,好不容易说开话了,却又绕在了白骨不净上了。
“夫人,”路野苦笑一声,“我可能不太适合修道。”
“那白骨法力还是没能修成。”
潘芙蓉脸上却露出喜色,大咧咧拍拍他肩膀。
“马倌儿,要我说,那白骨没什么好修的。”
“将来我给你抢本好的,你我同修。”
路野只能道声谢,心里吐槽。
就怕小姐你要抢一本双修法看你修不修。
二人正在说话,红姐从院外进来了。
“夫人,姑爷,有大王信使传来了军令。”
“他命女营从东塞府搬到省城,负责省城防守一应事宜。”
潘芙蓉冷笑一声。
“红姐,咱们这闯大王可了不起啊。”
“最近连战连捷,怕是他真有机会去坐那龙椅呢。”
路野在一边听着连连点头。
他只能感慨有些事情太过于魔幻。
想那闯破天,本来是一流寇,还是老闯死了才有冒头的机会。
合营打下县城,唐州铁骑来攻,却因为派了女营守城,被误以为最薄弱,差点让唐州铁骑一波带走。
闯破天没办法,只能自己操刀子上阵,砍翻了攻城的钢骨武师。
结果唐州铁骑承受不了伤亡不干了,要撤退。
而东塞府知府居然敢欠唐州铁骑的卖命钱不给,结果唐州铁骑直接把东塞府给洗了,府兵闻讯大溃,还杀死了将领。
闯破天劣势下死中求活,集结一群乌合之众,去抢了东塞府,居然还冒险成功了,然后便是吸纳部众,靠天命降身唬住人,坚持四个月,攻下了省城之后,扫平了本省。
之后又休整了半年,便冒险出省作战。
这更是一大步险棋,因为天下反王中,闯破天起势太晚,已经失了天时,和其他反王比起来,他底蕴积蓄,粮草兵甲都不足。
可是天命来了,这胜利是真的挡也挡不住。
闯大王出山最凶险两战。
第一战对反王草上飞,结果这反王在决战前夜在女人肚皮上飞死了。
大军被闯破天轻松击溃,收编了不少部众,反正大家都是流寇出身,换个带头大哥没有一丝心理障碍。
第二战对反王赛千里,这位反王闻战则喜,是指挥大军的天才,战阵无敌。
结果战前带着亲卫去敌前侦查,胯下千里马脚滑摔下山崖,连其摔成了肉饼。
闯大王继续胜,含泪将这赛千里精心训练的强兵收下。
就这样连续几战,屡战屡胜,队伍滚雪球一样变大。
如今晋国整个北地,举起反旗的各家头目中,闯破天是独一档的存在,堪称是能够左右天下的一股大势力。
如今是晋国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据说晋皇的书房中都贴着闯破天的画像,每日伺候闯破天龙痰洗脸。
女营在闯破天的大队伍中,已经是不起眼的小透明了,像潘芙蓉,路野这样一个哨官统领,只能算义军小头目了,都算不得中层。
当年闯破天吹过的牛,怕是真的会实现了。
当然,他崛起得太快,也有可能会像路野的老乡一样。
只要一场失败,便是雪崩,起势多快,败势便有多猛。
“夫人,”路野斟酌词语,“这闯大王就像踩了筋斗云,跳得太高太快了,能不能坐上龙椅真不好说。”
王虎从旁边走过来。
“啥?闯大王要坐龙椅,当皇上了?”
“大嫂你还不得弄个公主当当?大哥你便是驸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