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娘子摇头苦笑。
“本宫也未看清楚那刺客相貌。”
那统领又看向吓破胆的掌玺太监,对方牙齿哆嗦打颤摇头。
刺客宗师之前和闯破天气血沸腾,身形暴涨对战,其实时间极短,将闯破天击杀也不过一息多时间。
二人周身气血缭绕,遮挡了面孔,更何况刺客还蒙了面。
她们二人是真的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只是看身形听声音,应该年龄并不大,却不知这天下何时又出了这么年轻的宗师。
那统领只能抱拳退走,院里只留了几十个侍卫,跳下坑去,小心一点一点将皇帝从土里挖出来。
那刺客太狠毒,使了重手法,竟然将陛下整个身子似打桩一般埋在土中。
众侍卫不敢用工具,怕冒犯了龙体,只能用手一捧一捧往出刨。
却看着闯破天的身体软软倾倒,赫然是在刚才交手的时候,已经被震碎了全身骨骼,全靠周围土壤支撑着不倒。
曹娘子呆立在坑边,大脑飞速运转。
刺客除了最后隐身一下,从始至终,其实一直用的是武道。
难道,对方和闯破天一样,也不过是刚入修仙?
而且,那刺客怎么使的好像是老闯的看家本领燃血术?
莫非是晋国公主潘芙蓉一系的强手?
若真是燃血术,对方强杀了闯破天之后,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心中闪过一丝懊恼,刚才自己和身边这首领太监要是鼓起勇气冲上去,或许就将那刺客拦下来了。
可是,要是猜错了,也不过就是人家一枪的事情。
曹娘子转念一想,算了,还是惹不起。
闯破天已经死透了,即便是生前贵为皇帝再显赫,也不值得拿命去替一死人去拼。
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在闯破天身后捞足好处。
闯破天并没有亲族,唯一的侄子也死了。
皇位如今空悬,她没了闯破天撑腰,却如何在这后宫中立足?
这死龙死哪里不好,怎么死在自己宫中,将来新皇登基,怕是要找自己麻烦。
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哪位新皇登基,可不会要她这半老徐娘生过孩子的女人做妃子。
只怕冷宫是最好的归宿。
若是新皇心狠,便是给自己一条白绫赐死也是有可能的。
曹娘子头上冷汗淋漓,而她旁边那太监脑袋上简直是汗如雨下。
曹娘子能想到的事情,他也能想到。
陛下死了,妃子和贴身太监还活着。
妃子不一定死,说不定还能冷宫一日吃半個馊冷馍馍,苟延残喘度日。
可他身为贴身护卫掌玺太监。
掌玺前面可是有护卫两个字的,保护陛下安全便是他本分。
如今陛下死了,其余贴身侍卫都战死了。
只剩下他一个独活,这便是最大的失职!
他除了死还有什么路可走?
你倒是解释解释,死了那么多高手侍卫,为何就你一人独活呢?难道那刺客看你长相清奇吗?
怕不是你便是那刺客的内应,要不然宫内重重院落,正常人进来都会迷路,那人怎么能一找一个准,靠近陛下龙寝处?
若要追究责任,死他一个好,还是死一堆人好?
毕竟,皇帝被刺杀了,九门提督,御林军,大内侍卫统领这一条线上正常得死多少人?夺掉多少官帽子?打下多少板子?
若全部责任推到他身上,上面这些官员首领们便情有可原,罪孽大大减轻。
刚才那统领是被陛下驾崩的消息震懵了,忙着出去安排人手搜索大内,寻找刺客踪迹。
对方过不了一会就会反应过来,怕是马上他就要被人带走,在天牢里受尽各种大刑。
抓不住刺客,便给刺客找些从犯,反正不可能是皇宫大内的护卫体系出了问题,若换位思考,他必定会这么做的。
这掌玺太监就快哭出来了。
不行,必须死中求活!
他瞥一眼坑下还在忙着刨龙尸的众护卫,先给曹娘子跪下叩头,低声道。
“娘娘,咱们得自救啊……”他抽泣道,“陛下死在您这宫中,不管谁上位当了新皇,都不会放过咱们的。”
“奴婢会落个千刀万剐。”
“娘娘,便是你怕也不得安稳。”
曹娘子吓了一跳:“曹清,不能吧?”
这太监却和她同姓,是本家,名为曹清。
曹清跪地流泪。
“娘娘,怎么不会?这可是皇宫啊,天下最恶毒阴险的地方。”
“奴婢是前朝太监,您知道那些失宠的后妃们如何下场?”
“落到后宫吃些猪狗食还算好的,被下令殉葬也算痛快。”
“有那陛下遇刺,只是受了惊吓,便将侍寝的妃子割了四肢装在罐子里养起来,这些可都是记录在史书上的。”
“娘娘,咱们得自救啊!”
曹娘子听了脸色灰败,她转头看向深坑。
坑里闯破天的身子被刨出大半,无头尸体软瘫着,脖腔那里鲜血涌出。
一想到自己以后这颗美人头也可能是如此下场,曹娘子打了个寒颤,扭头冷冷盯着曹清,寒声道。
“曹清,你是怕自己被处死,所以来蛊惑本宫吧?”
曹清梆梆梆在地上磕头,都磕出血来了。
“娘娘,奴婢是有私心,可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
“您虽然入宫当了妃子,可那皇后与你向来不和,保不准她就落井下石啊。”
“但您除了是妃子身份外,之前还是后军之主,现在的将领也是您族人。”
“后军如今就驻扎在京城中,娘娘,这乱局中,有兵才有命啊!”曹清哭诉,“奴婢如今和娘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乱世中,兵强马壮者为皇,您只要联络上后军,谁敢动您?”
曹清心一横,大胆道。
“到时候,有罪也是无罪,陛下又无子嗣,您还是与他一起起兵的首领,也是有资格坐龙椅的。”
“若娘娘甘心就此等待任人处理,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在这里一起等死吧。”
曹娘子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赤脚在废墟中走了几步。
之前没想到,现在却让曹清点醒了。
皇后便是之前闯破天称王时纳的正妃,是闯破天拉拢士族人心纳的娇小姐,素来看不起她这贼婆娘。
出了陛下遇刺身亡这档事在,确实可能趁机发难。
想她也是提刀反王出身,怎么甘心让一士族小姐和那不知道在哪里的新皇主宰自己性命?
她有刀有军队还是老反王,和义军中所有头面人物都有交情,闯破天又没有子嗣留下,凭什么她就不能坐坐这龙椅?
哪怕坐不上龙椅,拥军自保,弄个封地也不难,总好过现在提心吊胆!
“曹清,本宫能信任你吗?”曹娘子沉声问道。
砰砰砰!
曹清狠狠磕头,血流满面。
“娘娘,奴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曹娘子笑道。
“好,说起来咱们还是本家,本宫便认你做个干弟弟。”
“这奴婢可不敢当……”曹清喜得一哆嗦,这女人野心被刺激出来了,明显要冒险了。
冒险好啊,冒险自己才可能活命。
“弟弟……”曹娘子不管他推辞,将脖子上戴的还留有体温的玉佩一把扯下来递给他,“拿着这个……”
曹娘子让他去找后宫中的一名侍卫统领,那人是她亲兵出身,他会派侍卫带曹清出宫去调集后军,大军出发,便直接围了皇城。
至于曹清便呆在军中别回来了。
“娘娘……那你……”曹清忍不住担心问道。
曹娘子冷笑。
“本宫就在这里,只要后军围了皇城,看谁敢动我?”
“后军若能趁机进了皇宫,那便更好。”
“这龙椅上姓秦的没那福气坐不稳,换个姓曹的也一样当。”
她是流寇出身,本来就对皇权没什么敬畏。
闯破天天天和她睡一个被窝里,光身子见了不知多少次,更不会对皇帝有什么神秘畏惧感觉。
更何况刚才闯破天在她眼前活活被人砸死。
所以,野心被撩拨发动,立刻像野草一样快速滋长,再也不能遏制。
“奴婢遵命!娘娘,你等着奴婢的好消息。”曹清拿了玉佩,趁乱离开了。
两人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一定会找到那名统领,拯救自己的小命。
皇宫内外,此刻一片混乱。
许多太监宫女听闻闯破天死讯心中狂喜,也有许多跟着闯破天一路走来,看他登上龙椅的老卒失魂落魄,陛下不是天命在身吗?
怎么可能被人刺杀而死?
更有无数侍卫被派出皇宫,给各自主子报信,希望在皇帝驾崩后抢占先手。
甚至,也有几路如曹娘子这样的军头,也开始动作,隐隐指向那九五之尊宝座。
深深夜色下。
整个京城都被此惊动了,乱糟糟各路兵马充斥道路,马蹄奔驰的声音经久不息,哗哗哗铁甲叶片震响。
百姓们缩在家中瑟瑟发抖,听着外面天翻地覆,只希望神仙打架,不要殃及自己这平头百姓。
一片乱哄哄中。
无人注意,京城宽阔城墙上。
一处墙垛阴影处,虚空中突兀出现一身影,却是一胸口染血的黑衣人。
此刻城墙上已经密布许多兵丁,都紧张得看着皇城方向,只有一小兵无意中扭头看到一人从虚空中闪出。
“鬼……鬼……”
他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举起手来指着对方。
只是这一结巴的功法,那黑衣人已经翻过墙垛,消失不见了。
“什么鬼?”这一队巡逻兵丁头目扭过头来,四周探望,什么也没看到。
他立刻横眉竖眼转头大骂,“小娃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没看到皇宫里面都炸开锅了吗?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今晚上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
“现在好好守着城墙,别给老子瞎咋咋呼呼,小心惹怒了上面的将爷,砍了你人头!”
“你死不要紧,别把大伙都连累了……”
原来此刻城墙上的兵丁虽然都被京城中四处乱响的钟声惊动全员出动了。
不过他们还不知道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依律警戒封锁城墙,不许任何人进出城池。
小娃子张了张嘴,想说刚才自己看到的景象。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说出来谁信呢?毕竟只有自己一人看到了,其他人都没看到。
说突然身边大变活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惹怒了头目,便是不砍头也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突然他转念一想,那人不是跳下城墙了吗?
只要自己指出来给首领看,自己说不定就立了大功呢。
这人行踪诡异,保不准就和皇宫中今夜喧哗有关系,抓住了肯定有重赏。
小娃子急忙冲向墙垛探头往下看。
只见这一会功夫,刚才那黑衣人如壁虎一样贴着城墙,几下扭动,已经下了城墙,只是几个跨步,便已经跑出几丈远,很快便融入外面深深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他懊恼狠狠一拍墙垛,紧闭上嘴,心中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天大的功劳。
天杀的头目,就知道训斥自己,刚才他别废那么多话听自己的来看看,就不会耽误这么久的时间了。
“小娃子你个犟种傻站在墙头那干甚?快过来整队,校官老爷巡城呢……快点!”
“唉,来了……”小娃子瞬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丢在脑后,讪笑着跑过去挤入队列中。
咔咔咔……
校官踩着铁靴黑着一张脸过来。
“宫中贵人遇刺,今晚咱们城墙上需看紧了,便是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我放跑了!”
“是,大人!”众人轰然应诺。
城外黑暗中。
路野踉跄前行,片刻后找到一处小树林。
他钻了进去,终于忍不住。
哇……
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路野解开衣服,却见陨星甲前后出先两道深深割痕,连那抢自公羊子的一看便不是凡品的里衣也被割破了。
前胸的伤口像娃娃嘴那样开着豁口,另外胸口还有一尖状贯通伤靠近肩胛处。
这些伤口本来被他强悍宗师身体牢牢压制,只不过后来使用燃血术时被沸腾的真气冲破,伤口重新破开,现在看上去血肉模糊。
好在流出血液还是鲜红色,那些半步宗师太监大概是自恃身份,并没有在剑上涂毒。
看来他事先准备的降毒丸是用不上了,只是他此刻还是觉得身体状态不佳,虚弱感一波波袭来。
路野估计,自己战力如今掉了两境都不止,若出来一钢骨武师,怕就已经打不过了。
好在,终是这京城中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