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也是没想到,莫大师当初做的这机关傀儡驴如此耐操练,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依旧坚挺。
除了外表有些不堪,像条癞皮驴以外,看起来还能用许久。
铁公长老被扶上驴鞍上,驴背自动向两边分开,好似要将他身子吞进去一般。
等他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埋入大半,呈半躺式,光留了个脑袋在外面。
驴蹄子挥动,跑了几圈又快又稳,中间还从两肋下生出几只半残翅膀来,左一右三还不均匀。
也难为这机关驴,居然依靠此就能飞天,速度还不算慢。
等驴子从空中降下,铁公长老脸色不太好看——那是被吓得。
刚才差点以为这几個逆徒记恨他当初收拜师费太狠,就要欺师灭祖了呢。
“师傅,有这驴子当坐骑,这一路回去你就不用受颠簸了。”
待看蜀赤土一脸热忱,铁公长老才晓得自己误会了几位徒弟。
“唉……”
铁公长老心中思绪复杂,长叹口气。
他到现在没想明白,昨日那神秘金丹高手为何对他下手。
昨晚幸亏有蓝和老祖路过搭救,又引来了凌云宗戚镇涛和尚天梯二金丹高手。
可今日启程以后,若那神秘敌人再来袭,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蓝和老祖答应护送了,不过昨日那来袭之人法力阴损老辣,圆润多变,一看就是多年踏入金丹之人。
蓝老祖若是一人对付,怕不是对手。
自己已是废人,死不足惜,可是这四个弟子若跟着这把老骨头死了,那就真不值得了。
他们还年轻,修仙路刚刚踏上不过十几年,有大把可能,或许将来就是孤山派的支柱呢,一定不能折在这里。
只希望自己舍出这张老脸,求那戚镇涛,尚天梯,看在孤山派一向恭顺的份上,护送自己一路。
另外浮云老祖和戚镇涛关系一向极好,这感情牌也可打一打,硬蹭两个强力保镖。
此时。
路野走上前来,对着铁公长老一拱手。
“铁长老,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道现在说出来是否合适?”
铁公长老心中咯噔一声,以为蓝老祖睡了一晚改了主意,不愿再护送自己一行人回山。
他心中苦涩,脸上堆出勉强笑容。
“当然合适。”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自己几人的救命恩人。
帮自己是道义,不帮是本分,不能强求。
哪里料到路野口风一改。
“铁长老,某家答应护送你们回孤山派。”
“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如今因为和那神秘对手交手,得罪了一位老牌金丹。”
“蓝某虽然不怕报复,但是我毕竟身后有整个家族。”
“正好蓝某出了黄沙山,也想为家族重新找个安稳落脚处。”
“不知道孤山派是否欢迎蓝某,做个客卿长老呢?”
铁公长老听了眼睛一亮,脸上都闪过红晕。
他脱口而出。
“这是大好事啊!”
“蓝老祖放心,我孤山派求贤若渴,您若去了,必不后悔。”
“至于安置族人,也不是什么问题,我孤山派怎么说也是金丹大派,门下也管着七八处坊市。”
“有足够地方供蓝氏族人安身栖息的。”
路野笑道如此最好,只是没有浮云老祖首肯,怕是事情有波折变化啊。
铁公长老说这事好办啊。
他从自己指上取下一储物戒,将鲜血滴入,施展咒印秘诀将其打开,从里面摸出几柄小小玉剑来。
铁公长老目前准确状态是,气海破裂,法力正加速流失,变成废人不可逆。
好在他还完全失去法力之前还能苟延残喘几日,于是他凭所剩不多法力调动识海中灵识,迅速在几柄玉剑中留信。
“去……”
铁公长老念诵咒语,将几柄玉剑向天一抛,这几柄玉剑立刻在空中兜几个圈,向不同方向飞去。
“见笑了,”他咳嗽几声,“我孤山派的传书飞剑法。”
“只要施法,几百里内,这几柄玉剑便会飞回到小孤山上去。”
“几柄玉剑只要飞回一柄,掌门便会收到消息。”
“我这里有母鞘在,掌门放回飞剑,若顺利就能自动飞回到身边,自然知道掌门旨意。”
“放心,蓝老祖,这事多半能成。”
蓝和是新晋金丹,来历清白,还有家族拖累,这样的人加入宗门,拖家带口,让人放心得很。
不知多少门派想拉拢这样的人选当客卿呢。
路野笑道如此最好。
二人谈得投机,决定派蜀赤土拿了路野令牌和神识玉简,先去通知正在迁移蓝氏族人,改道先向孤山派前行。
蜀赤土领命,放出银翎大鹰,骑在上面,立刻如箭般飞驰而去。
路野也很笃定,孤山派一定会敞开大门迎接自己及族人。
有王虎等人透露内部信息,孤山派只有浮云老祖一名金丹,且快至大限,内部有几名筑基大圆满的长老,却没有谁能踏出最后一步,急需金丹高手来撑场面。
路野心知肚明,只要浮云老祖脑子没有糊涂,一定会接受自己去当孤山派客卿长老。
至于等浮云老祖百年后基业花落谁家,那就看孤山派能否在此期间出现自己的金丹。
浮云老祖所求只要基业不要毁在自己手中即可。
铁公长老再三拍胸脯保证。
“我孤山派求贤若渴,蓝道友肯加入,这是大喜事啊,浮云老祖一定会答应的。”
一片和谐气氛中。
几道遁光飞过来,是戚镇涛长老一行。
路野和铁长老将前事简单说了一遍,表示要去做孤山派的客卿长老。
铁公长老同时语气谦卑,请看在同为正道的份上,诚邀上宗二位金丹高手护送。
“我已给鄙派掌门飞剑传书,只需要护送到浮云老祖赶到即可。”
戚镇涛略一思索,哈哈大笑。
“好人做到底,我还是直接将你们送回孤山派山上吧。”
“我与浮云老祖是挚友,这次出关之后诸事繁忙,还没见过我那老友,正好借此机会见一面。”
众人既然意见一致,立刻启程,施展遁光呼啸向南离去。
他们走后不远。
天空上一片黑云席卷而来。
在附近盘旋片刻,黑云终于向此地扑来,黑云如幕布丝丝垂下。
落地后,黑色雾气中走出墨如烟,她手中持着玄墨镜,镜子中有几道气息混在一起,高高扬起,似一毒蛇昂头挺立,到处乱转,如同一指路的司南。
到了此地,几道气息混合组成的虚状箭头疯狂转个不停。
“就是在这里了!”
“他们昨晚一定在这里过夜。”
她咳嗽一声,脸色还有些苍白,定睛看向周围。
玄墨镜上如司南的气状虚影,这是墨如烟昨日对战摄取的几人气息,用秘法催动,可大致追踪几人方位。
昨日里她用血手印魔功对付诸人,藏匿真身,谁知道半路跑出蓝和来阻拦。
她正要辣手摧之,又跑来了戚镇涛和尚天梯。
三位金丹夹击下,尤其戚镇涛和尚天梯使用合击术,威力更是惊人。
墨如烟无奈,只能转身就逃。
按常理说,这面有三位金丹,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跟过来。
为了三个练气逆徒,对上三名金丹,那是多愚蠢的事情。
只是昨日和蓝和一战。
墨如烟使黑幕魔界,变相将自己飞剑隐身匿形,对付蓝和,结果被对方放出一柄无形飞剑来,将自己黑剑尽数阻拦。
黑幕结界中发生一切,都逃不过墨如烟神识感应,当下她就又惊又喜。
虽然被三人逐走,还受了轻伤,不过贪婪压过了仇恨,休息一晚,她今日又只身赶了过来。
之所以没有喊玉竹二散人,是因为无形剑那等宝贝,真的是可以当作保命底牌用的。
“或许,他们上路就分开了呢?”
墨如烟感应片刻,抱着万一心态,腾空而起,追了下去。
这一追就是两日。
路野和戚镇涛,尚天梯因为带着铁公长老这一重伤号,所以遁光速度比往日稍慢。
墨如烟只用了半日便追上众人。
她藏在云层中看。
只见“蓝和”脚下踩一大锤,他站在锤柄末端,锤头上坐着二男一女,另外还趴着一驴。
那二男正是自己门派叛徒王虎和张存义,女子从未见过,五官立体,皮肤呈小麦色,有种英气之美,做妇人打扮。
驴子趴在地上,是头机关傀儡兽,后背敞开,那什么劳什子铁长老躺在里面,面色灰白,居然没能一掌拍死他,真是意外。
在蓝和左右,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凌云宗二金丹。
戚镇涛脚下踩着九蟒杖,尚天梯则和戚芳芳盘腿坐在纸扇上,谈笑风生,好似郊游一般。
“凌云宗!”
墨如烟气得咬牙咯噔响。
若没有尚天梯和戚镇涛,只是蓝和一人,她就出手了。
三名金丹,尤其凌云宗二金丹谁知道有什么压箱底手段。
她不死心,一直又跟了一日。
眼看着前方突然一道土黄色云团升起,挡在几人去路上。
云团中有一高大健壮,浑身肌肉的白发老汉,哈哈大笑和戚镇涛抱在一起,如老友重逢。
四金丹重新上路,直指小孤山。
墨如烟这才彻底死心,恨恨转身离去。
“蓝和,有本事就一辈子藏在小孤山别出来!”
“只要你敢回黄沙山,便是你的殒命之日!”
她恨恨转身离去,与前面几道遁光背道而驰,遁光中,路野微微扭头。
哼。
臭娘们,跟了一路,终于死心了?
待我回到黄沙山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玄墨门死了那么多弟子,你这个门主逍遥这么多年,也该下去陪陪他们了!
“蓝道友,多谢道友仗义出手,保下铁长老性命。”
“以后你便是我孤山派太上长老,与我一起并肩而坐!”
“你若喜欢掌权,你便管事;你若一心修仙,就只管闭关。”
“至于你那族人,也无需担心,我孤山派下有几块不错灵地,任由道友挑选。”
浮云老祖和戚镇涛老友重逢,稍微聊几句,便转向路野做出承诺。
老弟,你过来,封你做一字并肩王,权利和我一般大,想管事或想当甩手掌柜,都随你。
路野微笑一躬到地。
“浮云老兄,以后唯您马首是瞻,就请多多照顾了。”
“我在黄沙山便征战无数,已经彻底厌烦俗事,蓝家的事我尚且不管,哪能管得了其他事务?”
“能有一块落脚安息之地,就知足了。”
“门派若到了生死关头,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对得起这份供奉。”
老哥,我杀累了,懒得连蓝家事都不想管,给我块地方,够我做闲云野鹤即可。
孤山派还是你的孤山派。
另外,不到门派生死存亡时候,别来烦我。
二人谈话间,互相摸清对方底线,皆大欢喜。
孤山派又找一金丹虎皮撑了起来,路野也为蓝氏族人找到一片栖息地,自己还能白蹭资源,简直是双赢。
半日后,前方出现一丛丛险峻山峰,周围曲水环绕,景象优美,孤山派便到了。
路野看看此地,心中感慨。
“穿到到此,这具肉身十八岁,流民军中几经出生入死,二十一岁成宗师。”
“二十二岁入道,正式踏上修仙之途。”
“嗯,鹰坠峰呆了十年。”
“黄沙山呆了十年,四十二岁成金丹。”
“不知道在这小孤山能不能呆足十年?”
——
十年后。
小孤山群峰中,最矮的一处山峰也有几百丈高,山顶上建筑林立,颇具气象。
建筑前竖一石,上面写三个大字——景阳岗,那石头后面还设了一酒肆,上面挂着一虎妖皮,迎风抖擞。
只是和山上众建筑风格有些不搭调,显得格格不入。
此山冈上许多人出入,都是搬迁之此十年的蓝氏族人。
山路上,一相貌年轻男子正缓步而上。
所遇蓝氏族人都恭敬行礼,各按辈份称呼。
这男子似乎极为惜言,又或练某一门闭口禅功夫,见谁都笑嘻嘻,只是不开口说话。
“路师兄,你来得正好……”蓝五同从酒肆中转了出来,“老祖他老人家一闭关就是几月,除了你谁都不见。”
“这里有一紧要消息需你传递给老祖……如此这般……”
路师兄含笑点头,告辞离去。
蓝五同身后冒出一年轻小子,不服气喊一声爹。
“老祖也太过偏心了!”
“蓝家上上下下,明明都是您在操持。”
“且您都修成筑基了,但是却又收了那姓路的做关门弟子,连您见了都要称呼一声师兄,凭什么?”
“如此傲慢,连句话都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哑巴呢,他分明是看不起我们蓝家人!”
“以后这景阳岗蓝家到底姓蓝还是姓路呢?”
“老祖怕是老糊……”
啪!
蓝五同气急转身打了儿子一个耳光。
“小子,老祖的决定启是你能质疑的?”
“让莪听到外面有风言风语,我打断你狗腿。”
“什么景阳岗蓝家黄沙山蓝家的?乱七八糟!”
“蓝家永远只有一个蓝,那便是老祖的蓝!”
他这边暴力镇压不孝儿子,前面路师兄耳朵微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路师兄熟门熟路绕到后山上,蓝老祖洞府就在这一片竹林中。
他打出法诀,洞府大门大开,迈步进入,厚重大门随即关上。
洞府中极为简陋,除了石床蒲团,几乎别无他物。
就看在蒲团上,安坐一年轻修士,相貌普通,却气势沉稳雄浑,一吸一呼之间,在修行一门秘法,身子也随着呼吸开始虚化,凝实,反复变化。
更令人惊奇的是。
石床上人和地上站立路师兄二者相貌气质完全一模一样。
路师兄看石床上人修行不像是能马上完事的,整个人无聊躺在地上,开始扭动,爬行,翻滚,甚至将身体扭成麻花,最后嘴一张吐出一瓶酒来,咚咚咚开始灌自己。
许久过后。
石床上。
年轻修士睁开双眼,眼底一道电光闪过。
地上路师兄见状喜而跃起。
“唧唧……”
石床上年轻修士叹气,看着地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修士身上的法袍已经被蹂躏成了抹布团。
他轻揉眉头,没好气训斥。
“阿丑!”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吗?”
地上路师兄口中唧唧唧唧鸣叫,纵身一跃,偌大个身形跳在空中。
法袍突然一松,如无骨软皮落了一地。
路师兄在空中先变回原形,呈纺锤状,然后体表皮肤七彩斑斓颜色闪过之后,竟然就在空中直接隐形。
洞府中只听着嗖嗖嗖劲风声响个不停,墙壁上被扎出无数针孔来,噼里啪啦还有雷电声响过。
“好了好了……”路野无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美酒,“知道你扮我不容易,来,喝一口。”
他手掌心一沉,阿丑这才趴在酒瓶旁,嘬嘬嘬出声喝得正美,酒线直线下降。
原来,年轻修士便是路野,拥有马甲蓝和,进了孤山派当太上长老,如今已十年。
十年前,阿丑陪着路野度过金丹雷劫后,不知是否吸足了电力,进入沉睡中,五年前醒来进入蜕变期。
路野这次许愿,希望阿丑能完美扮做任何人,当然,主要是扮他自己。
他上山以后的骚操作,以马甲蓝和太上长老的身份收真身为徒。
这样路野就可以以本来面貌出现在小孤山,和潘芙蓉做双宿说飞的道侣。
只是这样一来,“蓝和”和路野不能同时出现,短时间还可以糊弄人。
长久下来,蓝老祖不能永远闭关吧?
总有聪明人会发现其中蹊跷之处吧?
好在阿丑给力,真的蜕变成功,多了类似于橡皮泥怪一样的功能,可以出来给他当替身。
这样蓝和老祖和爱徒路野终于可以同场出现了。
只是有一点,阿丑多次蜕变后,智商提高,可以听懂人言,但它并未真正化形,所以不能说人语。
所以路野只能给自己编造一门闭口禅的功夫搪塞众人。
此刻。
阿丑舒服躺在路野怀内喝酒,还不忘身体乱颤,通过两只小小翅膀摩擦,居然将蓝五同声音完美复原,连腔调都未改变。
路野听得仔细,然后皱眉。
“什么?”
“南河洲妖族中疑似出现化神大妖,似在整合妖族?”
“巴国古剑庄白鹤门,魏国五虎峰等许多金丹门派纷纷北迁。”
“近日可能有金丹会尝试窥伺小孤山,请老祖做好准备。”
“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路野眼睛中闪过一丝寒光,喃喃自语道。
“十年磨一刃。”
“我怕不太平吗?”
“日子越不太平,好心人才足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