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面有迟疑：“我虽然是王世子，但徐晃是父王的节将，未必会听我的号令；更何况我要坐镇许都，岂能擅离？”

潘濬又道：“世子若亲往宛城督战，徐晃又岂敢不从？”

“世子若担心许都会生乱，不如留下亲信委以权柄。”

“危难见人心，这许都谁是忠谁是奸，世子也能借此知晓。”

曹丕沉吟良久，最终狠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依潘文学良策。”

“兹事体大，潘文学莫要再与他人提及此事，以免走漏了风声。”

潘濬见曹丕同意，遂识趣的退下。

而在潘濬刚退下不久，尚书桓阶就来到了曹丕身前。

桓阶是曹丕最器重的亲信。

早在曹丕尚未当世子前，桓阶就多次在曹操面前夸曹丕德操优良，又比曹植年长，是最适合当王世子的。

而且桓阶还跟别的人不一样，不论是大庭广众还是曹操单独召见，都是劝曹操立曹丕为王世子。

就差没给自己身上贴个标签“我是曹丕背后的男人”，曹丕对桓阶也是信赖有加，甚至视桓阶为能托付儿子和国家命运的人。

“昔日我在荆州的时候，就听闻过潘濬的名声。”

“时人都以为潘濬刚烈正直，公清割断，我却认为潘濬私欲甚重，极重功名。”

“世子若能善用，潘濬可为栋梁；若不能善用，潘濬恐会为祸。”

桓阶听了潘濬北投的原因以及对曹丕的献策后，向曹丕给出了对潘濬的评价。

曹丕目光深邃，不似方才跟潘濬对谈时那般浅显：“人才难寻，昔日忠于父王的文武贤才，或是故去，或已年老。”

“潘濬正值壮年，若能为我所用，我又岂会吝啬功名。”

“虽然我不知道潘濬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让潘濬明白，我能给的别人给不了。”

“以潘濬的聪慧，定会知道该如何抉择。”

见曹丕心有计较，桓阶也不再多言，遂道：“于禁虽败，非战之罪。不过是恰巧遇上了连日暴雨、汉水水涨，徒让关羽捡了便宜。”

“我亦认为，关羽只是在虚张声势。”

“若关羽真的破了樊城斩了征南将军和满长史，以关羽的个性，定会拿着两人的首级速下襄阳和宛城。”

“如今却在那大肆宣扬，光喊口号，可见其必然心虚。”

曹丕蹙眉道：“话虽如此，但援军若长久不至，樊城也难以久守。”

“妙才叔父亡于汉中，若子孝叔父再亡于樊城，如折肱骨啊！”

桓阶琢磨道：“潘濬之计可以采用，但世子还需遣人去长安，将应对之策向魏王禀报。”

“如今曹植和曹彰都在魏王身边，为防有小人谗言，我亲自走一趟长安，以免世子受魏王猜忌。”

曹丕心有感动：“许都到长安路途遥远，如今又气候炎热，伯绪要保重身体。”

桓阶亦是感动：“世子折节下士，我又岂能不以死相报！”

跟桓阶仔细商讨后，曹丕心中不再忧虑。

曹丕一面令人前往建业给孙权送信，一面征调许都驻兵五千人以及将军徐商和吕建、议郎赵俨，同往宛城。

与此同时。

潘濬也暗中向邺城的魏讽传信，而在曹丕出征日，潘濬又献策道：“我途径房陵祭拜房陵太守蒯祺时，曾听房陵太守邓辅提及，上庸孟达跟关羽不和。”

“不如遣人给孟达送印绶，若能拉拢孟达，世子又得一助力；即便不能拉拢，也可让孟达犹豫不决而不会出兵助关羽。”

曹丕不假思索的同意了潘濬的提议，道：“潘文学，你能为国家拉拢贤才，足见你的器量远胜常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潘文学能解惑。”

潘濬忙道：“世子客气了，但凡我知道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曹丕眼中闪过几分狡黠：“父王替大汉征战，荡灭群贼，为何世人却要称呼父王为汉贼呢？”

“若无父王，这天下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我身为魏王世子，亦会继承父王的夙愿，扫荡这天下群贼。”

“若父亲故去，我是否也会被世人称呼为汉贼？”

“倘若我不想当汉贼，潘文学可有良策教我？”

潘濬心中一惊。

睿智如潘濬，自然也听出了曹丕话中的隐喻。

曹丕不想当汉贼，但也绝不可能再当大汉的忠臣，那么曹丕就只有一条路。

代汉立魏！

只要汉没了，曹丕自然就不是汉贼，而是大魏新君了。

“世子说笑了，魏王替大汉立下汗马功劳，若魏王都是汉贼，那这天下间谁人不是贼？”潘濬心思复杂，斟酌用词而道。

曹丕大笑：“潘文学言之有理，若父王都是汉贼，这天下何人不是贼？”

“然而即便是贼，也是有区别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若为侯，定与潘文学同享富贵。”

潘濬忽然感觉手有些发抖。

自邺城到许都，这几日里潘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曹丕那隐藏在优良德操下的奸诈。

曹丕是個很善于伪装的人。

除了对曹操不满的，这邺城的士人谁不称曹丕一声佳公子？

而在喜好文墨的士子眼中，曹丕亦是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

“魏讽误莪！”

潘濬感觉一股冷汗浸湿了背衫。

不论是魏讽还是宋忠，都认为曹丕“才学甚佳行迹忠厚，不似曹操奸诈”，换而言之，就是说曹丕这人看起来挺傻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魏讽，别说魏讽了，连曹操在最初的时候都难以判断曹丕是忠良还是奸诈。

还是在几经试探后，才发现了曹丕那隐藏在忠良下远胜于常人的奸诈。

潘濬那不自然的表情，也被曹丕尽收眼底。

曹丕并未再多问。

该暗示的也暗示了，若潘濬识趣，曹丕自然会重用其才；若潘濬不识趣，曹丕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宁我负人，人勿负我。

这是遗传！

而在宛城。

得到曹丕督军宛城的徐晃，虎目中也多了凛冽：“世子亲至宛城，樊城失守的流言也不攻自破了！”

“云长，我已经做好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