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怕琢磨。

越琢磨，就越容易发现事情当中的蹊跷。

常遇春现在就是这样。

别看常遇春平时大大咧咧的，比莽夫还莽夫。

但那只是他的性格，不代表他的脑子不够用。

自打大军进入河北以来，季秋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表现的那叫一个积极！

德州、通州，都是季秋带领亲兵率众先登，杀得守军看见乌泱泱的玄甲便打哆嗦。

季秋还不断强调常遇春作为主帅，必须要坐镇后方。

这点先登陷阵的小事，由季伯爷代劳就好！

等到了大都，一直没捞着上阵的常遇春心痒难耐，准备亲自上阵，率众攻城。

最终还是被季秋劝住了，大军围而不攻，硬生生给帖木儿不花恶心的怀疑人生。

更重要的是，每场战役，季秋必定战至最后，哪怕结束了，季秋也没有和之前似的，一溜烟的回到军帐里摆烂，而是天天跟在常遇春身边，美其名曰“向副将军学习如何带兵。”

天呐！

秋哥儿不光不怠惰了，居然还想着主动学习了！

这事若是传回金陵，上位两口子，还不得乐昏过去啊？

季秋给出的借口实在是太烂，常遇春之前所有心神都扑在战事上，自然没察觉出不对。

现在闲下来，略一琢磨，常遇春便感觉季秋这小子有问题！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就是打死常遇春，他也不相信季秋会突然“醒悟”，居然都变得勤奋起来了！

再分析分析季秋这段时日以来的行为...

常遇春倒是觉得，季秋这种行为，有点像是在守着自己？

得出这個结论后，常遇春自己都吓了一跳！

“秋哥儿，你跟我实话实说。”

“是不是上位给了你什么吩咐？”

若仅仅是朱元璋担心常遇春的老毛病，又要杀降。

常遇春还觉得没什么。

毕竟朱元璋叮嘱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都快形成惯例了。

常遇春也是从谏如流，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打完仗便招呼着埋人。

这次北伐事关重大，朱元璋不想明军落得一个杀降的恶名，故而让季秋盯着自己，常遇春还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

“秋哥儿，是不是上位听信谁的谗言，怀疑咱老常的忠心了？”

“所以才让你盯着咱？”

常遇春的语气无比愤懑，无比委屈，蕴含着滔天的怒火！

上位怎么能这么想俺老常呢！

季秋顿时苦笑不得，赶忙解释道。

“哎哟，副将军，我的常伯伯，您想什么呢？”

“干爹就算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到您身上啊？”

“再说了，就算真有这种吩咐，您觉得轮得到我执行吗？”

常遇春脸上的怒火并没有消退，而是气势汹汹的继续追问道。

“那你成天跟在俺屁股后面干什么？”

其实这时，常遇春已经回过神来，知道朱元璋不可能这么想他。

但他还是维持着生气的模样，就是看看季秋究竟在搞什么鬼。

见常遇春执着刨根问底，季秋陪着笑，心中无比纠结。

这该怎么忽悠啊？

总不能让季秋实话实说，告诉常遇春他马上就要暴毙了。

季秋是为了救他，才天天盯着他的？

这不纯纯扯犊子么！

就算季秋敢说，常遇春也得敢信呐？

季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继续朝常遇春傻乐，笑容无比尴尬。

见季秋迟迟不开口，常遇春的心，也随之重重沉了下去。

“难不成，真让俺老常猜对了？”

“不然你小子怎么不敢对俺直说？”

常遇春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凄凉的表情。

俺对上位，忠心耿耿！

上位你怎么...

哀莫大于心死。

说的正是常遇春此时的状态。

一旁的季秋见状，也是乱了手脚。

他知道，今日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等北伐结束，常遇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朱元璋，兴师问罪！

别怀疑常遇春有没有这个胆子。

这天底下除了谋反，就没有常遇春不敢干的事！

思虑片刻后，季秋心一横，默念道。

对不住了，老师！

这次真不是弟子想坑您，实在是弟子找不出别的说辞了啊！

“常伯伯，您先别激动。”

“这事不是不能告诉您。”

“就怕您不相信！”

“你直说便是！”

“俺怎么会不信？”

说完，常遇春还在心里嘀咕道。

俺不相信？

怎么可能！

就连军师泄露天机，大口大口吐血的场面，俺都见过。

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离奇的事？

“那好，常伯伯，你随我来。”

将皱着一张脸的常遇春，引到一处无人的僻静处。

季秋这才神情严肃，语气凝重的开口道。

“常伯伯，我估计，您应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才对。”

常遇春大眼一瞪，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难不成是军师...”

“对！正是家师！”

“出征之前，老师曾经找过我，测算咱们本次北伐的运势。”

“常伯伯，您猜猜结果如何？”

常遇春非常干脆的摇了摇头。

“俺又不在现场，俺怎么知道？”

“......”

看着直来直去的常遇春，季秋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陈友定都没有你难忽悠！

但为了保住这位千古难觅的将星，同时不让他和朱元璋产生间隙。

季秋还是一咬牙，脸上的表情渐渐趋近于自信，趋近于狂热，显然是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卦象，大吉！”

“尤其是常伯伯您在本次北伐之中的运势，更是大吉之中的大吉！”

见季秋突然提起了自己，常遇春立马来了兴趣！

经过刘伯温当众吐血那件事后，常遇春对待刘伯温的态度，看似没有变化。

实际上，常遇春现在对刘伯温，那是发自内心的崇敬，甚至有些畏惧！

包括常遇春在内的很多人眼中，刘伯温简直就是能掐会算的在世神仙！

若不是刘伯温泄露天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动不动就吐血。

想找刘伯温卜算运势的勋贵，估计能把刘府的门槛踏破。

常遇春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担心刘伯温的身体，不敢冒昧罢了。

如今刘伯温居然主动为自己测算运势，常遇春能不好奇么？

“军师怎么说的？”

话一出口，常遇春彷佛想起了什么，立马很是担心的补充了一句。

“这事若是让我知道了...”

“军师那边，不会又吐血吧？”

“不会吐血。”

常遇春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折损个七年八年的寿命，不碍事！“

一听这话，常遇春虎躯一震，大为震惊！

七八年的寿命还不碍事？

“算了算了，秋哥儿。”

“既然和军师有关，那我就不问了...”

“不行！”

常遇春连连摆手，不再执着于季秋的目的。

季秋反倒还来劲了！

“常伯伯，您察觉到不对，过来询问，此乃天意！”

“若是违背天意，老师可能会遭到更大的反噬！”

“到时候就不是折寿的问题了，而是会直接暴毙！”

常遇春：“......”

摸了摸下巴的上胡须，常遇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那要不...我就听听？”

这就对了嘛！

季秋立刻清了清嗓，用庄严而又沉痛的语气，缓缓道。

“本次北伐，常伯伯您率众入河北，攻克大都，都在老师的卦象之中。”

“并且您的功绩，还远不止于此！”

“接下来，您还将长驱秦晋，追亡逐北，攻克上都，将北元彻底赶回草原上的老家！”

“自靖康以来，我汉人数百年耻辱，因你而雪，中原也得以再现，远超宋唐的鼎盛气象！”

说到最后，季秋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愈发激动。

常遇春这一生的功绩，实在是太耀眼了。

转战南北，纵横千里，打出了中原文明，对草原文明几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大胜！

抛开大明成立之前的战绩不谈。

光北伐一役，常遇春便立下了彪炳史册，令后人为之震撼，甚至是怀疑其真实性的功勋！

三月平山东，三月定河南！

出兵河北之后，一个月便攻克大都，随后立马挥师秦晋，再次坐实了王保保大元逃跑第一人的称号。

秦晋光复之后，常遇春一刻不停，折返大都，击退元顺帝的反扑，紧接着打到了辽东锦州！

按理来说，这时候常遇春就应该消停了。

可常遇春咽不下这口气！

俺不去寻你们北元的晦气，你们还敢趁俺征战秦晋，主动偷袭？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了给北元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常遇春率众，奔袭千里，打的元顺帝再次北逃！

甭说是在明初，就是放到路况极其良好的后世，让一个人扛着拖把，徒步按照常遇春的征伐路线，用同样的时间走上一遭，估计都得活活累死！

这几乎是凡人不可能达到的战绩！

每每想到这，季秋都对常遇春的早亡，感到无比痛心！

若是再给常遇春十年寿命，常遇春没准就能封狼居胥，将草原彻底收纳到中原文明的版图中！

明末那些边军，也不可能有继续养寇自重的机会，导致女真做大，祸乱汉人江山！

何其可惜！

常遇春虽不知道自己后续的战绩，会是何等辉煌。

但仅凭季秋三言两语的描述，便足以令常遇春为之骄傲，脸上还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憨厚笑容。

原来俺这么厉害呢...

秋哥儿你要是不说，俺还没意识到呢！

俺不光能收复大都，还能攻克上都？

上位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乐开花啊！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常遇春心里，都不忘想着朱元璋。

半途加入明军的常遇春，能够越过汤和，甚至是徐达，成为朱元璋最器重，最喜爱的战将，并不是因为他有着杰出的指挥才能。

而是因为这份对朱元璋近乎于赤诚的忠心！

季秋并没有让常遇春高兴太久。

下一秒，回过神来的季秋便看着依旧满是笑容的常遇春，语出惊人道！

“在完成这一切壮举后，若是老师的卦象没错。”

“客星夺主位，将星坠营中！”

见季秋打了句玄之又玄的机锋，常遇春更显疑惑，下意识的追问道。

“秋哥儿，什么星啊月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秋缓缓阖眸，整个人瞬间便透露出无比凄凉的气息。

“这是老师测算出来的星象。”

“主亡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