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这是应天一地，制作出的黄册样本。”

说着，容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不少的李善长，快步上前，亲自将手中的黄册递给了朱元璋。

“军师呢？”

“他怎么没来？”

一听这话，李善长的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酸意。

虽然现在的他，对于权势已经不再那么看重了。

但骨子里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看着朱元璋对刘伯温格外器重的模样，李善长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自怨自艾的在心中哀叹一声，李善长正准备开口作答，便见朱元璋正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黄册。

其实朱元璋也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太多。

他全部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面前的黄册之中，无暇他顾。

见状，李善长也是颇为识趣的闭上了嘴。

“详尽详实，不错。”

约莫一刻钟后，朱元璋终于抬起目光，神情中满是发自内心的喜色与满意。

“就按照这个样式，进行推广，清查天下田亩！”

封藩案，实际上已经告一段落了。

朱元璋动辄就是送镇江李氏全族上路的“暴君行径”，着实是吓坏了天下士族，谁也不敢再站出来在封藩的事情上，指手画脚。

季秋出发不久后，朱元璋便在太庙焚香做礼，昭告天地，彻底将老二到老九封为了边塞的藩王，也就是所谓的“八大塞王。”

之前还说“分封诸藩”，是取乱之道的天下士族，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封藩大礼的时候，所有官员都是“吾皇圣明”，更有士族千里迢迢来贺，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勤快。

随着封藩大典的结束，如履薄冰的天下士族也算是放下心来，心说这事终于能到此为止了吧？

很快，朱元璋便用实际行动，戳破了他们的幻想。

到此为止？

做梦去吧你！

天下士族以为支持朱元璋封藩，就能将此事揭过。

但在朱元璋看来，自己分封儿子，本来就是自己这個皇帝应有的权利。

天下士族同不同意，跟老朱没关系。

你们既然选择跳出来反对，那就要承受反对的代价！

具体表现，就是朱元璋始终没有释放那些被关押的官员，依旧在锦衣卫大狱里喂蚊子。

眼看着老朱人也杀了，藩也封了，可特么就是不放人。

天下士族顿时就麻了，刚刚放下去的心，紧跟着又悬了起来。

老朱也不废话，直接推出了鱼鳞黄册这个“大杀器”，意在清查天下田亩，人口！

这同样是会影响到天下士族切身利益的举措。

要是朝廷对地方上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群士族还怎么偷税漏税，怎么“赚钱？”

若是放在平时，此举定会招来许许多多无形之中的阻挠，不是民变就是倭乱，再不就是江河决堤。

反正就是皇帝要干点正事，这天下总能出点乱子。

可现在，朱元璋刀上，属于镇江李氏的血迹，尚未干涸。

手中还握有大量的人质，哪个脑子被驴踢了的，敢在这时候搞事？

说到底，朱元璋和天下士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既是斗争的一部分，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既然输了，那就要乖乖拿出点东西来，“破财免灾。”

属于政治与斗争中，非常合理的范畴。

可别觉得老朱不过是只会杀人的莽夫。

老朱杀人，那都是有目的的杀，针对性的杀，属于是完成目标的一种手段。

政治与斗争之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白手起家的朱元璋门清着呢！

天下士族若是愿意退一步，让朱元璋清查天下田亩。

那等到鱼鳞黄册制作完成后，朱元璋也愿意“退一步”，释放关押着的官员。

斗而不破，和而不同，争而不伤。

就是这个道理。

“是，上位！”

李善长颤颤巍巍的拿回黄册，作势就要离开，却是被朱元璋叫住了。

“挺大的人了，怎地还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府上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冷的天，你就穿着一身官袍出来？”

说着，朱元璋便唤来太监，取来了一件红色的大氅，亲自给李善长披上。

“善长啊。”

“你我君臣，已经有十几年啦。”

“自古的开国皇帝，没有谁比咱的出身更低，也没有谁，能有咱这样的运气，能在起事之初，便获得你这样的宰相之才的辅佐。”

“眨眨眼，就快二十年啦。”

说到这，朱元璋的语气中，难得出现了一抹唏嘘之意。

“好好保重身体。”

“咱就希望，你我君臣，能够善始善终，为咱大明的后世之君，留下一段君臣相宜的千古典范！”

再看看突然蒙此大恩的李善长，已是眼含热泪，老脸颤抖不已。

待到朱元璋说完后，李善长竟是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上位啊！”

“臣...臣...”

“臣...”了好半天，李善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不住地大哭，似乎是想要将这一年多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好了好了。”

轻轻拍打着李善长的后背，朱元璋此刻真情流露的模样，完美的说明了他为什么能够以布衣之身，获得那么多天下英才的效忠！

“老大不小的人，动不动就哭。”

“咱的老四都比你坚强！”

闻言，李善长咧嘴一笑，正准备说朱棣乃是龙子，岂是他能够比拟的，却是被人直接打断了！

“上位！”

毛骧匆匆而来，将一封书信和竹筒直接交到了朱元璋手上。

展开书信一观，朱元璋仅仅扫视了两眼，便是勃然大怒！

“这是要作死啊！”

吓得李善长猛地一抖，正准备问问发生了什么，便见朱元璋已经打开竹筒，阅览着其中的密信。

片刻后，朱元璋的眉眼有所舒展，但眼中依旧燃烧着熊熊的怒意，不，是杀意！

“善长啊，咱想好好的。”

“奈何有些人，不知道本分啊！”

朱元璋猛地看向李善长，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咱给你个差事，可能会得罪很多人！”

“敢不敢去干？”

一听这话，李善长二话不说，直接长施一礼，掷地有声的回答道。

“臣，敢不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