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海平川交换过目光，姜诚笑嘻嘻地迎上去：“昨儿的事了！哎我可啥也不晓得啊……冯庸把你撂下急急火火就走了，说是他爹找他。”

知道他这人向来好面子，姜诚干脆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见着他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姜诚笑道：“饿了吧？听说珠林路开了家包子铺味道不错，张公子可否赏个光？”

“呸你大爷的，少跟我来这套。”

喝大酒醉了一宿哪儿能不饿，随口骂了句倒也就摆手让他做东了。

对着海平川使了個眼色让他别跟着，自己则是伴着上前与张汉卿同行出门。

晨起微凉，省城街上还没什么行人。

他俩一路无言到了包子铺：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因为给的馅儿又多又好吃，买卖一直还算不错。

早早来一碗热乎乎的粥，配上皮薄馅大的包子和小菜，那是别提多舒服了。

“老板上包子上粥啊！”

姜诚乐呵地招呼张汉卿入座，又是笑着凑上去小声道，“还没整过这一口吧？别看这地儿粗鄙，东西可好吃得很。”

“别把我当什么富贵公子哥。”

一直到现在，张汉卿才是面容初霁，反手推他一把道，“从前在老家，跟我姐和学铭没少吃过。”

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大帅娶了他生母之后，在奉天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也没怎么管过。

整个童年，这个父亲几乎是生疏的，到了青春期……他又如何不叛逆？

一声叹息，还真是大帅说的：前生冤家，今生父子。

说话间东西端上来，他还真是轻车熟路去夹菜吃包子，除了衣饰相貌不俗，跟铺子里用餐的市井小民竟没啥分别。

“呵呵，还真看不出来。”

不免摇头笑笑，姜诚从面前竹筒里抽了副筷子也是吃上了。

然而刚刚两个包子下肚，后桌几个男人的对话却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哥几个快吃！等下得赶紧分批干活了啊……”

“钱换了还是老地集合啊，每个人今天都得多跑几趟！”

“等事情妥了，人人一块大洋啊！”

结合近来发生在奉天的金融挤兑风波，姜诚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先是直起腰身看了看张汉卿，这人的酒劲应该还没散，清俊的眸子还带着些迷离，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对话——

当然，就算是听清了，也不一定能够明白他们讲了些啥。

继续凝神倾听，有人压低声音说的，他还是听清了：

“大哥，你说也有点意思啊，干哈让俺们拿这小票去换呐？”

“就是，这么多钱，每个人就拿九十九，让人来回的跑……这不纯属折腾人嘛！”

紧接着都是七零八落的抱怨起来，听的带头的男人照直毛了。

一拍桌子骂了句脏话，当然他也想不到此刻有人听了他话，就能拼凑出他们实际行动的目的。

“你们懂个屁！”

“让你们干哈就干哈，想挣钱就他妈的少墨迹！”

错不了，就是这么回事。

姜诚眼底泛起冷毅的光芒。

历史上这场金融风波，起因虽是北洋政府超发印钞。

但祸乱四起之时，小日本也在其中疯狂捡便宜。

这些人低价收购之后，疯狂派人前往奉天各票号银行兑换，来回倒手从奉天空手套白狼弄走了不少钱。

于是大帅在王永江的建议下，命令奉天总商会会长杨玉泉会同各银号与日本商业会议所交涉，规定了兑换期限。

另外还商定，兑换之前应经日本商业会议所审验现款，再经日本总领事发给许可证，方可到银行票号进行兑换。

但这一规定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因为在日本人的要求下，又加了一条：“不满百元之款，仍赴各银行号兑换”。

于是这群小日子疯狂钻这个空子，开始在城内大肆找人，让他们拿着99元到各银行票号兑换。

其嚣张程度难以控制，这些大小卖国贼蛇头带人，一出动就是数百人，有时一天便兑现20余万元。

很明显，在他们身后这群王八蛋孙子就是！

收了小日本的好处，大肆雇佣无知民众破坏东北金融，从奉天套走大量的金钱。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当走狗。

他妈的。

姜诚心底暗骂，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小心翼翼地偏过脑袋，用余光悄无声息地观察。

那蛇头骂完，这些泼皮模样的男人都不说话了，在催促下飞快地喝粥吃饭。

“你想啥呢姜飞澜，叫你老半天也没理我。”

正全神贯注那些人身上，姜诚根本没注意张汉卿早用完了饭。

乍然惊回目光，姜诚用最小的动作幅度对他“嘘”了一声。

别看平日里玩闹鬼混，毕竟也是大帅的儿子，自然是有相当的见识和心智。

张汉卿转瞬就明白姜诚这是有什么发现，不动声色的顺他目光看过去。

竭力压低声音凑过来：“是那些人吗？他们咋了……”

姜诚对他使眼色，小心地打手势：“咱一会儿跟着，然后见机行事。”

先跟上去看看，一旦这些人真就如他推测的，是被日本人收买的帮凶——他便打算让张汉卿去搬救兵，从那蛇头到拿钱办事的泼皮来个一锅端！

到时往大帅面前一送，又是大功一件。

思忖间这些人都吃完饭，开始聚集着往正街的方向去。

此时街对面的银行还没开门，那些泼皮都聚集在蛇头身边不知高谈阔论什么。

“他们，到底是干嘛的？”

张汉卿双眉紧锁，一面学着姜诚的样子，藏身在小巷子里半摊着脑袋看过去。

“知道你爸最近忙什么吗？”

姜诚斜睨了他一眼，又将眼光转过去死盯着他们的动向，“帅爷最近头疼咱们省城的银钱……而这些人，是给你爹搞破坏的。”

有关金融的一些门门道道一时半会儿跟他也说不清，姜诚干脆拿最简单的语言说明。

一听是给自家搞破坏的，张汉卿一下就急了：“真的假的？那还等啥，咱找警察一股脑全给逮了啊！”

行了，这还用自己吩咐？

姜诚露出些狡黠笑容：“那这事……得劳烦您张公子找人啊？”

看那目光多了不满，他立马又补充道：“我这面子不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