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诚进军并驻扎滦州的当日，京师震动。

身为目前北洋政府的一把手，冯华符惊问各方缘由，从关内到关外，人人都在跟他打哈哈。

这段时日围绕着京城权势的斗争，基本是直军和皖军之间的较量——

要知道从前，不管是他冯华符还是段瘦子，一直以来都是视关外为不入流的草原狼和熊瞎子，根本就没当是盘菜。

现下他们骤然杀进关内，还直奔老段的势力范围滦州，身为现下京师的控制者冯华符，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关外的张小个子跟那个老段结盟了？

这個念头刚在脑海深处闪现，手下的第一猛将吴佩孚便不慌不忙告诉他：

奉军占领山海关的当天，他已派人暗暗探查过了。

入关的奉军区区只有一个旅，所携辎重的部队似乎也只是在关内待命。

这伙入关的奉军应该只是来试探，并不敢往京城移动。

况且侦察兵来报，领头的还是个毛还没长齐小屁娃子，能成什么气候？

从滦州到威胁京师还远得很：要是他老段和奶娃子真敢来，那真是求之不得——

重机枪壕沟铁丝网什么的早就饥渴难耐，正好一遭儿拾掇了送他们见阎王。

紧张的空气，很快因为吴秀才的这一番轻敌的言论消散了。

不过这也是个信号：看来辞职的老段并不甘心权柄落空，必已暗暗联合这些关外的熊瞎。

“莫不当事，都醒着点神儿紧盯着点——”

然而，就在京师方面担忧皖奉结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山海关，担心会不会有更多的奉军从这里进入……

这个被直军们说成“乳臭未干”的指挥官，正在滦州驿馆里跟着蔡远明等一众年轻军官打打闹闹。

京城烤鸭，大肉饺子，还有滦州当地产的各类鱼虾海鲜，配上好的汾酒梨花春，整个厅堂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哎，把那弄来的肉罐头也拿俩过来，我还没吃过呢！”

在关内的军官眼里，这些东三省的外来户也着实太喧闹了一点。

可毕竟是邀进关内打算共同对抗老冯的“客人”，意识形态再是不同也得维持着表面工作。

“少爷！”

就在酒席进行到高潮的时候，门口的哨兵突然喊报告进门。

姜诚回身，从那两个五花大绑，又被打得满身满脸是血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平静地拿起筷子夹肉吃。

“说吧，干什么的？”

分明看出了包括郁善长在内的几个皖系军官的迟疑，姜诚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咋，来偷听墙角的吗？”

“回少爷的话，这两人在我们驻地附近鬼鬼祟祟的，抓来一问什么都不说。”

韩明快速报告着，“不过口音是京里的。”

“呵呵咱在滦州才歇了几日，吴秀才的动作这么快啊？”

姜诚忽把手上筷子往桌面一摔，猛地从后腰拽出勃朗宁，砰地就来了一枪。

其中一个胸口炸裂，惨呼着倒地便没了气息。

另一个转瞬脸色惨白，整个大厅顿时一片死寂。

姜诚懒洋洋地起身环顾四下，才又笑道：“咱是关外来的乡巴佬，没见过什么温文尔雅的大场面，”

“见不得谁呢，就真的会动刀动枪的。”

“拖出去——游街示众！就说我姜诚说的，哪个不怕死的就来滦州干老子，别他妈搞这鸡鸣狗盗的一套！”

两个卫兵立时挺直胸膛，把这活人死尸都拉了出去。

此刻又有手下小跑进门：“报告，奉天来电！”

已是微醺的姜诚立马精神一凛，边是嬉笑着指点桌上的美食往外走：“哥几个先吃着喝着，不过记得给老子留点啊！”

出门正色去接电话，杨宇霆恭整严肃的声音传来：“53旅吗？秦皇岛传来的消息，装备已全部卸船完毕，”

“今夜出发！”

姜诚懒洋洋地应了声：“唔，属下知道了。”

电话另一端短暂的安静，杨宇霆很快又道：“怎么？”

“我说总参谋长，您这一路是给我姜诚出难题呢吧？”

姜诚深吸口气，平静地说道，“沿途的本子护路军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不提了，补给不给够，线路不打通——”

“怎么，是打算让我们53旅学一学李闯王吗？”

杨宇霆没应。

因为在他面前的张大帅等人，正齐齐将成分不一的目光投射过来。

“姜飞澜，你是听不懂命令吗？今夜出发！”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路，杨宇霆依旧感觉到了来着关内滦州的威胁。

听到了他语气中微微显现出的轻颤，姜诚意识到他很可能是在大帅身边打来的电话。

胆子又大了些，他冷笑两声：“长官，您也很清楚，这批装备的重要性吧？”

“你以为你是给我姜诚出难题吗？你这是给帅爷出难题！”

已是接连把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刻薄式的算计奉送给姜家，他再不敲打敲打这位总参谋长，未来不管是大平庄还是新民，只怕都难有宁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超六不是一直跟着你们连续处理过了吗……补给现在已全部到，”

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姜诚粗鲁地低吼：“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大鼻涕吃嘴里知道甩了？”

“行了！劳烦长官您跟帅爷讲一声，小子永远是他的小子，立刻整军出发！”

说完这话，他不等杨宇霆的回应，没好气地把话机甩上。

回身正抬手打算系好军装扣，抬眼却看到姜登选竟站在门口。

瞪了一眼身为警卫的韩明，后者明白这是长官嫌他没吭声，无奈赔笑着。

姜登选却全然无视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径直进门道：“要出发了？”

“嗯。”

姜诚颔首点头复述一遍命令，可这向来温和的军官却突然伸出一手拽住他手臂：“飞澜，不说咱是祖上一家的兄弟吗？你……是有什么打算？”

骤然回脸，姜诚仿佛是不习惯似得轻抚开他的手掌：“什么打算？上面的命令不够清楚吗？”

“东西带出来，能回奉天吗？”

听他无意正面回答，姜登选干脆把话挑明了，“将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