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张大帅几乎把整个关外的名流高层，都请到帅府大摆宴席。

连远在黑龙江的儿女亲家鲍贵卿，枪伤复发的马龙潭亦是都到场了。

而身为奉省军务督办的老三冯德麟，却称病未到，只派了他的儿子冯庸携礼品前来。

对这种极为不给面子的行为，大帅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关外绝大多数的人，不管是不是真心站队，都给了他张大帅足够的面子；

目前的关外还是呈三省鼎立之势，但他实力日增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眼看这热闹繁盛的场面，姜诚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仿佛每个人，都是带着与生俱来的虚假面具，连每一個笑容，每一次碰杯都深有目的。

当然，现在的姜家炙手可热，从前跟这些绿林老派混不到一块去的姜兰轩；

现在也是排到了首桌，跟吴俊升孙烈臣等人平起平坐频频举杯，其春风得意自是不必提了。

姜诚暗自一笑，与同桌的几个公子少爷们碰杯闲聊。

“飞澜，姜飞澜！”

听到有个不大熟悉的声音喊他，回脸过去发现是刘润川正满脸笑容地走来。

他是孙烈臣麾下最负猛将盛名的团长，之前与汤二虎爆发冲突，就是他亲率骑兵上阵杀敌；

后来被附近的小日子偷袭，还是海平川身先士卒一路冲出新民把他背了回去。

“平川也在啊！”

见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在，刘润川笑容更浓了几分，“之前两位又是搭救，又是出钱出力给我和弟兄们治疗……还没好好谢过二位少年英雄呐！”

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姜诚明白他是真有心感谢。

这么给面子自然也不能不兜着，姜诚却赶紧摆手一笑道：“刘团长快别这么客气，快快过来坐——”

一面说着，一面从旁边抽了把圈椅拉他坐下，随后与他碰杯笑道：“兄弟部队之间举手之劳罢了！您要如此客气的话，我兄弟俩可就汗颜了。”

跟他痛饮一杯后，刘润川甚为感佩道：“飞澜这话才是让我汗颜哎……现在的年月世道，哪个有你们这般深明大义？”

“还不是个个见着好处就想篓，见你落难落魄了恨不得落井下石赶紧给上一脚，赶紧上来抢你的兵你的东西……”

说完他叹了口气又摇头一笑道，“罢了大好的日子咱不说这不痛快的，来来喝酒！”

他这话说的倒是真没错——那日荣世弘闯他家还绑了女眷，盛怒的姜诚趁冯庸把他带走时来了个一枪毙命。

毕竟军职在那里，冯老三作为直属领导要大帅责问，但一出“闯关内”的“将功补过”后，从上到下就没人再过问这事不说……

姜诚反而听到消息：临近锦州的几支部队，都惦记上了荣家的良田美宅和部队；

还有个不要脸的老色批跑到锦州谈亲事，要给荣夫人第二春……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在这个荒唐的年代并不奇怪。

若非姜诚慧眼独到手段狠辣，只怕大平庄的蔡家同样也是这般命运。

“刘哥咱再走一个！我认你当大哥，咱就是亲兄弟一样的了，往后可不兴讲这些虚头巴脑的。”

姜诚给他斟满酒，把蔡家两兄弟也引荐给他。

“唔，这就你那俩大兄哥吧？我都听说了，你那没过门的媳妇可俊着呢！”

一听这是蔡君恒的一对儿子，刘润川立马乐了，“成婚哪日？可得邀我喝杯喜酒啊！”

“一定的一定的……”

话说到这里，刘润川却又正色，压低声音与姜诚道，“飞澜，有些话，做哥哥的与你讲了，可得长点心留神了啊！”

见他如此郑重，姜诚与海平川几人使了个眼色，起身与刘润川离席至会场一侧的沙发座上。

这里也就三两个喝大了来透口气的军官，在这儿谈事最好不过。

“我团近来驻在奉天的西营场，离你大平庄并不远。”

即便就在如此僻静处，刘润川说话时依旧很小心，“巡营的兵丁近来发现，南满车站日属地的关东军似乎调动很频繁——”

“新市村，二连沟那边皆有他们的踪迹。”

在他说话时，姜诚脑海迅速展开了他与杨玉成绘制的军事地图：

南满铁路经由奉天，紧贴着车站形成了一大片狗皮藓般的日属地。

而新市村在大平庄的东南，距离日属地大概三五里的路程；

刘润川的团部在东边，和大平庄中间隔着二连沟……新市村、大平庄、西营场这三个点，正好在地图上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不呆在属地，他们跑出来想干嘛？”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毕竟，之前他和蔡远明在庄上抓了个本子间谍，而且还有俩同伙没逮到……

现在刘润川在附近发现了小本子，难不成，

姜诚不动声色，却还是由衷说道：“多谢刘哥的提醒了，咱哥俩都醒着点神儿，但凡再有什么发现，互相照应通个气儿。”

刘润川无声点头，此时宴席那头徐树铮入了席，他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飞澜你说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听说要当督军身边的二把手了。”

杨宇霆的老同学呗，秦皇岛那批四千万的装备，就是这哥俩起的头……

得了装备的帅爷自然势力大增，他和杨宇霆的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

随口答了句，姜诚拉着刘润川又入席吃酒，一直到散宴才离去。

寿懿和于凤至拉住他，给了不少燕窝阿胶等等名贵补品，还说就这几日上家里，给他们量身定制喜服准备婚事等等。

姜诚和蔡家兄弟自是千恩万谢，婚礼提上日程的同时，刘润川的提醒，也让大平庄的气氛紧张起来。

巡防的频率增加了一倍，商号的营业时间也被缩短，整个大平庄必须凭“路条”出入——

“我看，是不是也得给行商们发一批路条下去？”

蔡远宗向姜诚提议，“先前几个富商便联合会长找我，说是因为路条进出的关系，最近街市的生意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