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八面玲珑的姨太太，自然是热情周到地接待。

“哎呀飞澜呐，这回来了，一定搁家里多住几日啊——之前帅爷还总念叨呢，说家里许久都没热闹了！”

“怎么样，这会入关，还算顺利吧？”

说话间暧昧看向张廷雪和曹士英，可她心里却也芥蒂上了：

方才学成率先跑回家，面带不甘和气愤的上楼锁门，整个过程谁都没搭理；

寿懿等诸位姨太太正摸不着头脑，紧接着到家的一行人看出了端倪。

可她们能说啥？

就目前这个局面，干啥说啥能顶事儿……还是等帅爷回来再做主吧。

一餐饭吃得各怀心事，除了姜诚稳坐泰山，其他人皆是怀着心事。

待大帅回来差不多太阳落山……除他本人，吴俊升张景惠和张作相都紧随其后。

落座一番寒暄，大帅急不可待地把这些亲信，连带儿子叫进书房——

当然也喊了侄儿，可这纨绔明显是掼了气，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谁都不搭理。

“算了！这臭小子啊都让我给惯坏了。”

听到侄儿的反应，大帅不由得苦笑了两声；

随后对着姜诚快步走来，站定在他面前。

此时的他個子已窜了一大截，足足比矮个的帅爷高了将近半个脑袋，对方必须得挑起脸来与自己对视。

可就算个头身形都占着优势，姜诚依旧被这老狐狸的气势给镇住了，心中不自觉地打鼓——

不会因为平川截胡了曹家小姐，直接把我们给记恨上了吧？

在他半张开嘴要瞎编些理由，这位即将登顶东北之王的大军阀，竟然伸出双手，在众人包括亲儿子在内的目光下，重重地拍在姜诚的肩膀：

“臭小子！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真还以为要出大事，吓得一整宿都没睡好啊……”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幸亏你跟学成没出啥事。”

其实姜诚分明看的出，张大帅对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分明是有发挥演技的成分在里面的。

可他微微低垂眼睑与之对视的时候，帅爷那目光却让他有了几分错愕。

他，仿佛看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腹手下，而是他的小六子……

尽管知道出现这种念头是愚蠢的，但姜诚还是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帅爷，我……”

他话才刚刚说完，大帅便迅速转开了话题：“行了臭小子，话不多说了，给爷好好说一说，这联姻的事就……究竟是怎么落到你那兄弟上的？”

以帅爷的脾性，必然会对此事大加生疑。

会不会认为，是他怂恿着海平川，去把曹锟的闺女给截胡了？

如果真是如此，他应该不会关系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恐怕是想听听他们这么做的缘由……以及事情做成之后下一步的动向。

“截胡”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作出点合理解释……大帅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他们的麻烦；

现在，他必得把此事小心应付过去，毕竟还不到自立的时候，他们还得有一段时间，靠着奉系和大帅生存。

“帅爷，其实这事并不需要小的多说什么——您的耳目遍布天下，飞澜就算真的想瞒您，也得考虑考虑有没有这本事啊！”

姜诚一面斟酌措辞，还是把话挑明了说，“要说这事，还纯纯是一场意外；我那平川兄弟心眼实诚，曹小姐暗生情愫也是有的。”

“但小的以为，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如何与曹家协商才是正经。”

“此外，想必帅爷您也看得出来……老段这次之所以胆敢下令手下拦截我和学成，势必对‘合作’产生了怀疑。”

姜诚之所以敢从这一点着手，也是看出了张大帅抱有同样的心思。

他倒是知道未来的张大帅，必定会从皖系合作倒向直系，只是并不知道两家之间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存着芥蒂。

尤其看看现下帅爷的身边，唯独只有他的那些老派人物，而杨宇霆徐树铮，乃至他的亲随姜登选都不在。

姜诚越发确定，这老狐狸对新派人物，以及合作伙伴的戒心还不小。

“帅爷，现在热河周边并不太平，而且老段打算独占京城政权……已是多次联电请求我们入关，”

吴俊升眼看过顶头上司的表情，略是思索一番往下说着，“但在这节骨眼上，他给咱出这么大的难题。”

张作相亦是接口道：“其实这事我这思前想后，总觉得事出古怪——”

话都说到这里了，姜诚不失时机地接口道：“帅爷，如果这曹三儿是故意的呢？”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了姜诚。

始终处于旁观态度的张大帅，撩起眼皮一角：“你这话，什么意思？”

矛盾成功从自己和海平川身上转向了关内，姜诚眼睛一眨几乎使用“蛇打七寸”的方式：“爷，您仔细想想，”

“现在不管怎么说，小徐还是您的副手，而他老段……更是当初做情送我们装备的人。”

“于情于理，您就算与他曹三儿做了儿女亲家，倒向老段这一局也是应该。”

张大帅不做声，整个房间里亦是倏然沉寂下去，唯有靠墙的西洋挂钟，发出一阵似是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闷响。

“你的意思是，他曹三儿和吴秀才——给咱使的是离间之计？”

许久，在办公桌后缓缓落座的张大帅，一面用右手指尖敲打桌面，一面声音平静地说着。

“府院之争已是起了这么大的干戈，张勋倒台，直皖两家相争必已是到了角力的关键时刻。”

看了看神情越显胶着的老丈人张作相，姜诚大着胆子上前，朗声道，“帅爷您的向背，恐怕能直接决定未来两家，乃至天下的局势！”

“所以曹三儿和吴秀才，很可能借以‘护送曹小姐’为名，刻意在滦州排兵布阵——”

此时的张作相也是插口说道：“雨帅您也看出来了，这老段骤然下令，滦州等于是咱们两家起了内讧，”

“如果此时真因这番离间之计咱们倒向直军，恐怕就是中了圈套啊。”